傍晚的風呼嘯而過，照明的油燈也猶如流星般急馳身後，這番體驗對我來是不可想象的經歷。若是遇見以前的朋友，倒可以跟他們炫耀一番。說來也可笑，半路殺出個戲班子，要讓大夥當明星。看看幾人的窮酸相，除了尼儀表堂堂，也就溫妮拿得出手。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我倒是對此半信半疑。總之明早，無論如何都得出發，尋找紅城纔是當務之急。馬太說要去排練，大家都表示同意，畢竟是新鮮事兒，好奇在所難免。
“看，那裏就是維塔拉劇院。”
駛過昏暗的幾條街道，一座黑漆漆的城堡浮現在視野中。城堡的四個頂角分別有四隻塔柱，其中有三隻因年代久遠而缺損。朝江的一面有火光射出來，那裏的牆上原本就開了個大洞，華麗馬車繞過緊閉的大門，直在洞口前停了下來。
“請！”
“好。”
“來吧小錢袋。”
“㕶㕶㕶！”
馬太禮貌地恭迎我們下車，一同走入這神祕的歌劇院。可以看到，城堡天花板上吊着只大蜡燭燈，下面還有人員在舞臺上排演，一副專注認真的景象。嗯，我放鬆了警惕，覺得是個安全的地方。
“哇，人還不少。”
“停一停，停一停，大明星溫妮來了！”
所有人都朝這邊看過來。
“哎呀，真是美人如玉！”
“好漂亮的小姑娘。”
“什麼明不明星，我還不如你們呢。”溫妮臉紅：“大家接着排吧，不用管我。”
“你們先上臺，我安排安排，馬上開演。”馬太道。
“可我們什麼也不會呀。”尼爾納悶。
“沒關係，反正是排演，練兩遍就會了。”
“好吧……”
說完，馬太匆匆離去。
我看了看四周，這的確曾經是個大劇院，舞臺寬廣，觀衆席衆多。不過，這似乎又是個廢棄的劇院，除了厚厚的苔蘚外，我甚至能摸到牆角里的蜘蛛網。是多心了麼？舞臺上的人三五成羣，估計是在排演不同的劇目。
“你們在演什麼？”溫妮止不住好奇。
“籠中鳥。”一人回答。
“那你們又在演什麼呢？”溫妮跑向另一邊。
“漁夫抓鳥。”
“啊？好好的漁夫不捕魚，老惦記天上飛的幹什麼呀，真無趣。”桃麗絲插道。
正說着，馬太已經着手準備，他端着厚厚一疊草紙翻來翻去，那都是現成的劇目。而後，先前排練的演員離開舞臺，只剩馬太和我們四個。從舞臺看觀衆席，就是黑咕隆咚一片，也無從談緊不緊張了。
“今天我們演的戲叫槍打出頭鳥。”
“什麼鳥？”
“槍打出頭鳥。”
“還有其它劇目嗎？”我問。
“有槍打出頭鳥，籠中鳥，漁夫抓鳥……”
“哎呀！”溫妮着急：“爲什麼都是鳥不拉嘰的。”
“……”
“如果是這樣的劇目，還不如不演了。”
馬太擦擦汗：“你想演什麼劇目？”
“‘無眠的今夜’，我要演這個。”
“沒聽說過。”
“它講的是瓦西爾爲了愛情，衝破階級統治的故事。”女孩認真解釋道。
“呃……好吧，聽你的，那怎麼演呢？”
“……”
溫妮突然短路。因爲是很多年前看的歌劇，她也只記得最後一幕，對於中間的故事，已經全然忘掉了。
“不如我們就演‘不眠的今夜’最後一幕吧。”
“好啊好啊。”溫妮拍手：“哥，你還記得講的什麼嗎？”
“讓我回憶一下。”
……
我沉思着，把當年的故事串聯起來，自己又憑感覺添油加醋了一番。
“瓦西爾是名門望族的小千金，可是她不喜歡家族中的禮教，卻嚮往着自由的生活。她經常偷偷幫助那些窮苦的百姓，所以更能體會人間疾苦。在遊歷大好河山的時候，她認識了流浪音樂家簡寧，從此開啓了一段轟轟烈烈的愛戀。可是，在經歷種種波折後，瓦西爾還是被護衛抓了回去。她父親依託神父的訓條，給女兒最後一晚的自由，第二天就要嫁給塞爾達男爵。就在這一天夜裏，瓦西爾密會簡寧，唱出‘不眠的今夜’，享受最後的時光。可惜，她的行蹤被仰慕簡寧的流浪女艾希麗婭發現了，並告知塞爾達。塞爾達很生氣，派人來捉拿簡寧。在這場戰鬥中，瓦西爾爲了救愛人斃命。第二天，她的死傳遍城鎮的大街小巷，不堪壓迫的百姓終於拿起手中的武器反抗，以簡寧爲領袖，爲了正義與和平而戰。”
聽完，溫妮留下了感動的淚水，她太喜歡這個故事了。
馬太道：“多麼偉大的故事啊，瓦西爾一角非你莫屬了。”
“我也想演瓦西爾呢。”桃麗絲撅嘴。
“你會唱‘不眠的今夜’嗎？”
桃麗絲搖搖頭。
“只有會唱的人纔可以演瓦西爾喲。”溫妮驕傲。
“哼。”
“你就演簡寧吧。”馬太對尼爾說道：“你有音樂家的氣質。”
“好。”
“你演艾希麗婭。”
“不。”桃麗絲道：“我不喜歡她。”
我道：“別這麼說，艾希麗婭跟簡寧之間可是有很多對手戲的。”
“嘻嘻嘻，那好。”
“哥，你演什麼？”
“好角色都被搶完了，我也只有演你爸爸了。”
“唔……”
“哈哈哈哈！”
人羣笑成一片。
“還有那隻怪鳥呢？”
“小錢袋嗎？歌劇裏沒它的戲份，它看着就好了呀。”
“不行，你們都要參加的呀。”馬太想：“不如，就讓它做個保護瓦西爾的小精靈吧。”
“哼……好吧。”
聽從馬太的建議，我們都有了各自的角色。至於劇本嘛，反正是演着玩，自由發揮就好。剩餘神父的角色就由馬太擔任，塞爾達的角色由先前男扮女裝的演員擔任，衛兵的角色由當地演員充當。待分配場次的間隙，又陸陸續續有觀衆進來，氣氛開始活躍。我們演的是“不眠的今夜”最後一幕，其中包括三場分戲。
“演員們，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
下面，就請欣賞歌劇“不眠的今夜”最後一幕第一場吧。
第一場：虛假的自由
出場人物：瓦西爾——溫妮，父親——艾酒，神父——馬太
衛兵押着溫妮，從側邊來到臺上，小錢袋在空中跟隨。
馬太：“瓦西爾，你可知罪！”
溫妮：“敢問神父大人，我何罪之有？”
馬太：“你違反宗族信條，愛上了卑劣的下等人。”
溫妮激動：“難道下等人不配擁有愛情嗎？他是和我們一樣，有血有肉，有思想有靈魂的人啊。”
艾酒：“放肆！聯姻的規矩，豈是你可隨意更改的？”
溫妮跪地痛哭：“不，父親大人。”
艾酒：“來人吶，把她關到房間中，明天一早，準時出嫁！”
溫妮：“不，不！”
艾酒唱道：
小小千金，執迷不悔
宗大於法，法大於情
愛能載舟，亦能覆舟
取你自由，九鼎莫追
馬太：“請稍等……按照信條，女子出嫁前，誰都不可以干涉她的行動。”
艾酒：“哦？”
馬太：“所以，瓦西爾，我給你最後一晚的自由時間。明早，你就將是塞爾達的家中閨秀了。”
溫妮哭泣。
馬太：“不過，那隻黑鳥，它卻要接受教神的懲罰。來人，把它抓住！”
說時遲，臺下立刻有三個黑衣大漢上來，看他們的打扮，有些似曾相識。
“㕶㕶！”小錢袋聽到動靜後倏地一聲飛走了。
“等等！”溫妮道：“你們不能抓小錢袋，這不合理。”
“怎麼？”
“這出歌劇跟它沒有半點關係，你們不能隨意改動劇本呀。”溫妮道。“不眠的今夜”在她心中本來就是不可褻瀆的，又怎麼能允許不搭調的改動呢。
“噢。”
“繼續吧。”
馬太整了整腔調：“瓦西爾，離去吧，希望你能考慮清楚，什麼是該做的，什麼是不該做的。”
溫妮：“謝謝神父，謝謝父親大人。”
溫妮由舞臺左側退至黑暗處，我和馬太由右側退至黑暗處，第一場結束。
第二場：不眠的今夜
出場人物：瓦西爾——溫妮，簡寧——尼爾，艾希麗婭——桃麗絲
月光下的小河邊，瓦西爾見到了朝思暮想的簡寧。
溫妮：“簡寧，我恐怕沒有辦法和你在一起了。”
尼爾：“爲什麼？”
溫妮：“明天，我就要嫁給塞爾達男爵，這是命令。”
尼爾：“噢，不！”
溫妮：“我也想反抗，可是，我沒有能力。”
尼爾：“唉，我知道你的苦衷，兩個人終究沒有辦法在一起。”
溫妮：“別想那些了，簡寧，你看今晚的月色多好啊。”
小錢袋：“㕶㕶㕶。”
尼爾點頭，望向頭頂。
溫妮唱：
月亮探出圓圓的腦袋
花兒含苞待放
今夜，潺潺的布魯河畔
無人入眠
鳥兒雙棲雙宿
蟲兒成雙成對
噢，多麼浪漫的夜晚
我雖想與你私奔
可我知道
道別近在咫尺
請留下最後的吻吧
黎明時，我會離你而去
永別了，簡寧
我將墮入黑暗
爲了維護那可有可無的世俗
不惜犧牲愛情
尼爾：“瓦西爾！”
溫妮：“簡寧！”
就在兩人奔向彼此，將劇情推向高潮時，搗亂的一幕又出現了。桃麗絲不知道從哪裏冒了出來，代替了溫妮的位置，和尼爾抱在一起，嘟起嘴巴索吻。
桃麗絲：“尼爾……”
尼爾：“……”
“哼……”溫妮背過身去抹眼淚。
“呃。”我尷尬：“搞什麼。”
“不能這樣演吶。”
“爲什麼艾希麗婭就不能和簡寧在一起？”
“因爲簡寧喜歡的是瓦西爾，懂嗎。”尼爾溫柔地道：“真正的愛要兩情相悅，你可不能瞎改呀。”
“……”
“你要做的是告發我和瓦西爾幽會的事……好了好了，快去向溫妮道歉吧。”
桃麗絲表情不屑，她想，如果艾希麗婭付出，簡寧還是可能變心的，畢竟愛情的事，誰都說不準。現在的情況，不過是老老實實演一出歌劇罷了。
“溫妮，我們重新開始吧。”桃麗絲伸出手。
“好。”
排演繼續，瓦西爾唱完後，和簡寧擁抱在了一起。但這一幕恰巧被樹後的艾希麗婭看見了，她記得塞爾達跟她說過的話，只要協助抓住簡寧，便有重賞。想到此，她頭也不回地朝男爵府邸跑去，一方面是領賞，另一方面是拆散這對苦命鴛鴦。
第三場：悲傷的永別
登場人物：瓦西爾——溫妮，簡寧——尼爾，艾希麗婭——桃麗絲，塞爾達——喬裝男子
桃麗絲：“報告塞爾達男爵！”
男子：“說。”
桃麗絲：“簡寧和瓦西爾正在河邊幽會，他們想私奔。”
男子：“什麼！”
桃麗絲：“您快過去看看吧。”
男子：“休吉，立刻帶十名守衛去捉拿簡寧，我要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什麼，死無葬身之地？剛纔還得意洋洋的艾希麗婭立刻緊張了起來。原來，塞爾達的目的不僅僅是要抓住反抗黨羽的頭目，還因私人恩怨，要置簡寧於死地啊。怎麼辦纔好？心急如焚的她只能眼巴巴跟着部隊來到了布魯河畔。
男子：“好你個簡寧，這回看你往哪逃！”
尼爾：“塞爾達，有種的話跟我單挑！”
男子：“我纔不上你的當呢，來人，把簡寧和瓦西爾抓回去；順便，再把那隻煤黑的鳥抓回去。”
溫妮：“住手塞爾達，神父已經答應給我最後一晚自由了，我是不會跟你回去的。”
男子：“哈哈哈哈，事到如今，可由不得你了！”
男子舉手號令，身旁幾十個黑衣人一齊擁上來，將尼爾、溫妮、桃麗絲和小錢袋團團圍住。這架勢，就像真實中的塞爾達對簡寧一樣，絲毫不覺在戲中。桃麗絲嚇了一跳，想施火焰花解圍，卻被尼爾攔了下來。我在一旁看得心驚肉跳，時光好似回到了那年的新年夜，窮孩子們在暮淞鎮東觀看演出一樣，甚至比那時還要激動。
“打！打！”
我熱血沸騰地站起來，是的，憑什麼瓦西爾和簡寧不能反抗，憑什麼瓦西爾就要被一劍斃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