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鎖記》及其他

《金鎖記》是張愛玲的一部中篇,被夏志清先生在《中國現代小說史》中譽爲“中國從古以來最偉大的中篇小說”。

夏先生如此美譽張愛玲的《金鎖記》,自然有其基礎。至於《金鎖記》是否能當得起中國自古以來最偉大的中篇小說,則仁者見仁,且不去論。

我也喜歡《金鎖記》,從一開始就覺得比《半生緣》要好。可是先拍出影視的是《半生緣》,有電影,有電視劇,是因爲其中都是俊男靚女,主要情節即是戀愛、婚姻,加上那個時代不同階層不同家庭的背景,很有看頭。

《金鎖記》也是關於婚戀的,可是關於一個麻油店長大的小家碧玉嫁進大富人家的故事。七巧是她的名字,面目姣好,手腳麻利,性格也就是小店家孩子的性格,沒有父母,憑哥嫂做主,嫁給了富裕人家患有“軟骨病”的二公子。這樣的背景,那樣的社會,七巧在這個家磨了二十多年,期間跟自己的小叔子“捉迷藏”似的曖昧了很久,卻最終因爲她的心浸透了“毒”,扛上了“黃金的枷鎖”,她看似無意實則有意地破壞兒子的婚姻,破壞女兒的婚姻,用“黃金的枷鎖”“劈殺了”自己的孩子,“劈殺”周圍的人。七巧這個形象,細思極恐,但看上去卻跟社會背景融合得很好,沒有特別出挑的地方。

可以說《金鎖記》的思想是非常深刻的,後來改編成的電視劇卻捨棄了挖掘這種深刻思想,把這部作品改編成七巧爲追求愛情自由與自己小叔子曖昧戀愛的劇情,原作品的厚重不見了,代之以輕飄飄的自由戀愛劇。我撩了一眼改編的電視劇,感覺很不成功,需要重新找有王扶林那樣才華的導演來拍。

張愛玲後來在美國居住,因爲美國大學東亞文學課程中需要講解《金鎖記》,有關人員就希望張愛玲自己翻譯自己的作品,張愛玲也的確翻譯了《金鎖記》。但是語言這個東西牽涉的因素很多,不是說按字面翻譯就可以了的,一種語言翻譯爲另一種語言,其中會丟失很多東西,其中的韻味,其中的文化涵義,其中的感覺。概因作家寫出的文字傳達給讀者,需要藉助該文字所在的文化來傳達得更充分。比如,我們看見七巧這個名字,腦中馬上出現的就是一個小家碧玉的女孩形象,伶俐聰明,但是也沒有讀過很多書,因爲起名字本身就反映了家庭背景和氛圍;我們看見季澤這個名字,腦中反映的則是一個富家子弟,排行老三,風流倜儻。可是翻譯爲另一種文字,很多東西就丟失了,比如七巧翻譯爲Ch'i-ch'iao,你能想出什麼?!季澤翻譯爲Ch'i-tse,你照樣也不能腦補出一個形象。而且,“季”的發音跟七巧的“七”發音成爲一樣的,也讓讀者難以區別,可是在中文裏,這個區別是非常明顯的。

夏先生研究西洋文學,推崇西洋文學,對中國文學頗有微詞,覺得《包法利夫人》人人都在讀,但中國的《西遊記》、《紅樓夢》翻譯爲英文,西方人初讀很有興趣,但很快就失去興趣,覺得故事情節區別不大。我覺得其中的原因有很大一部分就是翻譯只是翻譯了文字,不能把文化給翻譯過去,其中很多東西丟失了。我們的漢字是象形,文字本身的樣子就表達很多東西,而很多其他文字跟象形一點關係都沒有,你不能從文字本身的樣子去推測和想象。

浸入在某種文化裏,才能能深刻地表達、理解作品的精神。比如《戰爭與和平》,美國人拍的電影,啓用了奧黛麗.赫本和亨利.方達這樣的大明星,依舊不如前蘇聯自己拍的有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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