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搭配

今天是西綠花的偶像,蒿子稈的故事。

蒿子稈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對土豆這個人有了認識,是在一次人很多、多到感覺不到有人存在的飯桌上。

那天,大家準備讓土豆品嚐的菜,全都在土豆的面前。

當然,誰都看不到土豆正在品嚐哪一道菜,只有在他品嚐完一輪之後,纔會召集所有蔬菜,傾聽他刻薄而精煉的點評。

蒿子稈很少會從出門那一刻起就厭惡了精心打理的造型,她的一身綠衣沾水就會失去光芒,真的很難搭配。

那天蒿子稈穿了一條灰色連衣裙,花苞一樣的裙襬,還有灰色的高跟鞋,那是蒿子稈的第一雙高跟鞋,其實不太合腳。

第一輪被點到的是酸菜魚、地三鮮、魚香肉絲這類招牌菜,土豆幾乎每次都會吃到。

蒿子稈想,像土豆這麼見多識廣又自詡不凡的蔬菜,一定不會給很高的評價。但無功,至少也無過吧。

——“火候差一點,但夠格上桌了,普通食客吃不出來。”

很好,果然讓蒿子稈很失望,一桌菜裏先被品嚐的,一定是土豆覺得最值得被點評的。

徒有虛名的菜聖土豆啊,是你也吃不出來吧。

蒿子稈猜想,酸菜是最委屈的,她犧牲了美貌兌出的湯汁,就這樣被土豆忽視了。

可是何必非要讓土豆認可呢。

第二輪,蒿子稈覺得自己也就到這裏了。連魚香肉絲這麼下飯的菜,都被土豆否決了,他的菜生,大概只有芝士奶香土豆泥是完美的。

雖然蒿子稈和土豆已經打過很多次照面了,但這還是第一次,成爲被點評和點評的關係。第一輪點評完,土豆拿走了一半的菜,蒿子稈希望自己可以快點被拿走,她最怕面對的就是尷尬……

還在菜園的時候,蒿子稈是地裏最文靜的蔬菜。有一次端午節,菜農給大家分蒜,明明是按順序繞着圈分,卻偏偏到了蒿子稈這裏停下了。

菜農問蒿子稈:“你已經吃到了吧。”

然後頭也沒回笑着走了,彷彿剛纔的那句話是空氣給蒿子稈這半天焦急等待的回覆,期盼着新夥伴的蒿子稈啊。

從那以後,蒿子稈就對蒜蓉,有一種奇妙的感情,像磁極的兩頭在不停旋轉,一時相斥,一時相吸,永遠保持着正負三釐米的距離……

第二輪還是沒有說到蒿子稈,她開始緊張,不再忐忑地自信着的那種。她不相信自己會難以下嚥,難道西綠花不是世界上最枯燥乏味的蔬菜嗎。

土豆啊土豆,真是讓人改觀不起來。

第三輪,蒿子稈猜測這是最後一輪了。

桌上放不下全部的菜,有一些菜被迫挪到了椅子上,土豆自己都忘了哪些是點評後拿走的,哪些是品嚐後還沒點評的。

——“你們,還有沒被點評的嗎。”

零星幾個蔬菜舉了手,其中也包括蒿子稈。因爲灰色連衣裙的束縛,舉手的幅度大概只是高出一片葉子的程度吧。

——“豆乾來了嗎,這個扁豆燜面裏放豆乾,我還是第一次吃到,很有新意,希望豆乾以後多一些嘗試,重要的是找到最適合自己的搭配的過程,而不是和那個搭配綁在一起。”

蒿子稈不敢再說話了,她只想假裝自己從未出現在這裏,只有像豆乾這樣蔬菜羣裏最不尋常的食物,才能得到土豆的青睞吧。而自己,不過是被菜農忽視的一團莖葉,經常被和茼蒿、菠菜、芹菜混爲一談。

蒿子稈在桌上和椅子上,都找不到自己的菜了。一定已經涼透了。也許還被土豆和其他的菜混在一起了,比如說“油太少了沒有清香的芹菜”。

——“其他的菜我都已經點評完了。”

是啊,一道接一道,無論好壞,都已經得到了土豆的鑑定,至少不是白死一趟。

蔬菜們犧牲了自己的一部分生命,和其他的食物調料交融,就爲了進入到土豆的胃裏,好爲他提供一些談資,也爲自己爭取一個已認證的戳。蔬菜的世界也有等級。

只有蒿子稈,什麼都沒有得到。

對當時的蒿子稈來說,最後的尊嚴,就是讓所有人看不到蒿子稈和她的菜來過。

就像川村元氣在書裏寫過的,世界上也許還有其他人做過這樣的交易,用一件物品的消失,換取自己多一天的生命,沒人發現只是大家都沒有那麼在乎而已,比如說突然少了一隻的襪子。

——“我還有一道菜,一直沒捨得點評。”

蒿子稈根本無心聽,她在觀察哪個地板的裂縫,足夠讓她和她的灰色連衣裙一起鑽進去。

——“蒿子稈的菜,是我這次品嚐的最大收穫,也是我這麼多年,品嚐這麼多蔬菜裏少有的好菜。搭配太精妙,簡練到老到。”

蒿子稈從來沒有聽過這樣的評價,雖然她一直堅信自己的纖維,是值得被細細品嚐的。但不是誰都有這個榮幸,咀嚼得出她的原汁原味。

——“土豆,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呢。”

但是土豆讓蒿子稈知道,蒿子稈不應該是灰色的,她更適合鵝黃色的東西,比如說蒜蓉。

然後西綠花想,是不是黑胡椒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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