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味兒、小槐樹、回憶、歲月

文/豆兒小姐姐

昨天下班坐地鐵回家,本來有座位,結果剛坐了一站地,上來一位阿姨帶個小姑娘。小寶貝很可愛,看我讓座位給她,一勁兒拱着小手說謝謝。

站起來的瞬間,一股酒味兒從我背後的某一個方位襲來。突然覺得好熟悉,不自覺的閉上眼,用鼻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滿滿的回憶瞬間涌上心頭。

我自己很少喝白酒,除了偶爾應酬喝一點點,再有就是回老家,有時候逗老爸開心,會陪他喝一小杯。

在我腦海裏,關於白酒的所有記憶,尤其是關於白酒味道的記憶,都是跟小時候記憶裏的爸爸相關聯。

雖然長大後經歷過很多酒局飯局,但所有的記憶都替代不了關於酒和爸爸,酒和我家那段時間的歲月。

那個時候爸爸在村裏是村主任,工作的緣故,也跟他性格有關,家裏總是有應酬。隔三差五就有人來吃飯喝酒,媽媽就要張羅飯菜酒食,無論在忙什麼都得馬上放下。

我和弟弟經常被派去買酒或下酒菜。每次作爲跑腿的獎勵,爸爸會允諾我倆:一盒小魚罐頭、一罐甜核桃仁兒罐頭,作爲獎賞。其實爸爸即使不獎勵,我們也願意去跑腿,但爸爸每次都獎勵。

媽媽則每次都會告訴我們:家裏有人來喝酒吃飯,小孩子不許上屋裏去,如果有人叫你,去屋裏好好打完招呼就出來,不許拿眼盯着桌上的菜看,顯得沒有家教,等客人走了自然會有你們吃的。

雖然我和弟弟從來沒有不聽話去屋裏搗亂,一次也沒有,但媽媽依然每次都會那麼告誡我倆。

同樣的事情,爸爸、媽媽對哥哥的說辭則又不一樣:你長大了,是個爺們,以後得學着見世面,家裏來了人,你要過來陪着喝杯酒,該叫叔叔叫叔叔,該叫伯伯叫伯伯,不許扭扭捏捏,顯得沒家教。

除了我,哥哥和弟弟都屬於特別皮的孩子,但在這件事上他倆都很配合。我經常看到哥哥放學回來,問明媽媽今天來的是誰之後,就徑直走到屋裏打招呼。

哥哥每次都是在叔叔伯伯的表揚聲中從屋裏走出,臉紅紅的,不知是不勝酒力的興奮,還是被爸媽強推上桌的害羞,我不得而知。

那個時候我既羨慕又佩服哥哥,羨慕他像個大人一樣可以爲爸爸媽媽分擔事情,佩服他可以那麼大方的完成父母交代的事情。

後來我哥和我弟都很早就學會了喝酒,並且也很社會。不僅會應酬,人際關係處理的也很好,老少爺們,鄉里鄉親,親戚朋友說起他倆,沒有不誇讚的。我覺得這跟爸媽從小對他倆的教育和培養,脫離不開關係。

但同樣的家庭教育背景下,我卻完全沒有學會應酬,張羅飯局我不僅不行,甚至還會有些排斥,更別說讓我自己親自下廚。

或許是小時候看多了媽媽因爲張羅酒桌的忙碌,媽媽的勤勞能幹我沒學會,媽媽的辛苦和不容易我卻滿滿的都記在心裏了。

媽媽是個顧全大局的人,她要強要面子,也特別能理解爸爸,爸爸要做的事情再難她都努力支持。

但那個時候家裏真沒什麼錢,緊湊的過日子還要隔三差五張羅像樣的酒桌,是有多麼不容易。所謂巧婦難爲無米之炊,正是當時媽媽的真實寫照。

記憶裏有多少次媽媽在廚房裏氣的想摔鍋摔碗,但端菜上桌時卻依然能對客人笑臉相迎,完全看不出是在氣爸爸的樣子。

也許因爲我是女孩,也許就是因爲我比較敏感和早熟,想到應酬就想到了媽媽的不容易。所以我個人不止不太喜歡張羅飯局,甚至連參與喝酒應酬的場面都不太樂意。

但關於應酬,對於爸爸來說又是不得不的存在和需要,排斥它,就等於排斥爸爸,所以我不得不一邊不喜歡着,又不得不一邊接受着。

關於應酬,關於張羅飯局的認知,就是這麼一天一天被訓練出來的。

我家的飯桌上是最熱鬧的,無論什麼吃食不重要,重要的是飯桌上爸爸和媽媽的談話內容,關於我們三個的教育都是在飯桌上完成的。

鄰居會羨慕我家的吃飯時間,總是充滿了笑聲。同學會羨慕我家的吃飯時間,說同樣的食物我媽媽做得卻格外好吃。

親戚家表姐會羨慕我家的吃飯時間,說同樣都是吃飯在她家就像地獄和冰窟窿,不止父母不說話連他們也都不能有笑臉,跟我家一比簡直是天堂和地獄的區別。

父母雖然文化都不高,卻都有他們爲人處世的哲學和方式方法。在同齡人的羨慕中,在周圍鄰居、親戚朋友的誇讚聲中,我們三個慢慢長大。

小時候的過往卻總在不經易間被回憶起,那個時候從沒想過這段經歷會對自己的成長帶來什麼影響,但長大後回頭去看,卻發現很多價值觀的東西,在那個時間都早已形成,想改變已太難。

寫在後面:

我家院子很大,院子裏種了好多樹,梧桐、楊樹、槐樹、榆樹,大的小的,粗的細的。

爸爸在兩棵楊樹間給我們架好鞦韆,讓我們玩耍。在兩顆榆樹上捆好單槓,讓哥哥練體力。在我家院子裏修理出一條筆直寬闊的通道,讓哥哥練武。

離大門不遠的地方有顆小槐樹,那是我們家院子裏唯一一顆長不大的樹。樹身不高,樹幹也細,每年槐花也接不出幾朵,我和弟弟經常在那顆小槐樹下玩。

放學回家走進大門,爸爸今天是否從外面喝酒回來,家裏今天是否剛經辦完一場酒局,只要走到小槐樹下,我就能判斷清楚。其實小槐樹離我家屋子還有好遠一段距離,憑着所剩不多的一點酒精因子,就能完成判斷,多年以後回想起來我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

那個時候,爸爸陪客人在屋裏喝酒,媽媽在廚房做飯,哥哥或者沒放學,或者也在屋裏陪着喝酒,我和弟弟則經常在院裏玩耍。

弟弟偶爾也會被叫去屋裏跟客人打招呼,我則不會。因爲是女孩,因爲也不是老大,所以壓根兒不用擔心,也不用考慮會被叫去屋裏,所有這一切對我來說,就只是聽覺和嗅覺的盛宴。

耳朵聽見他們說話的聲音,客套話、場面話、真話假話。鼻子聞到他們喝的沒喝的酒味兒,濃香型、濃香型、純的烈的。

我經常腦補他們吃飯喝酒時候的場景,雖然能看到,但依然喜歡想象,如此熱鬧的場景下我都是個旁觀者,從來沒有參與過。

是想的太多,內心失落,所以記憶顯得格外深遠嗎?我至今也沒有想通。

日子在繼續,關於酒局我依然不喜歡也不排斥,對於喝酒的男人我理解也接受,但卻不想走的太近。矛盾的個體,矛盾的行爲,卻清晰的過着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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