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人間最美四月天，
是一樹一樹的花開，
是燕在樑間呢喃，
是愛，是暖，是希望。
對於我，卻縈繞纏綿着憂傷。
在這草長鶯飛、百花盛開的春天，任憑春風拂面，暖陽普照。一種暖洋洋的舒適，讓我對旖旎的春光情有獨鍾。
置身於桃紅柳綠、生機盎然的春色中，心中先是驚訝、感嘆、歡喜，之後生出懊悔的憂傷。這種懊悔將是我此生難以彌補的遺憾，也是對我已故母親的愧疚和思念。
-2-
母親一生勤勞節儉，閒暇時間養花聽戲，尤其喜愛那種開花結果、花朵豔麗的品種。仙客來、迎春花、四季海棠……都是母親伺弄的對象。每到花期，母親站在花前端詳又端詳，鬆鬆土，澆澆水，還愛拉上別人多觀賞幾眼。
看到母親如此愛花，我說：“媽，改天咱們去花卉市場，您挑選幾盆喜歡的，咱把它買回來。”
“挺貴的，不用往家買，去看看就行。”母親雖然心裏喜歡，但不捨得花錢買，更不讓我花錢。
家鄉春意正濃的時候，母親有時會偷偷折幾支院子裏盛開的桃花或者丁香，拿回家插在水中，讓家中也瀰漫着春天的氣息。
有時候，鄰居吳阿姨從自家養的盆栽中剪下幾根枝條送給母親，母親會如獲至寶般拿回家中精心栽培。
吳阿姨健談樂觀，生活中幾乎不虧待自己。吃穿玩樂，只要是她喜歡的，必定要嘗試體驗一番，不給自己留遺憾。而母親恰恰相反，總是先爲他人考慮。再有家中父親患有半身不遂，好多事情離不開母親，母親更是把心中喜好藏在心底。
我雖然理解母親的心思，但上班和撫養孩子已經耗去了我全部精力，對母親的心思也沒放在心上。
-3-
在兒子上小學的時候，也是這樣春光明媚的日子，母親曾對我說：“鄰居你吳阿姨去洛陽看牡丹花了，這麼遠的路，也不嫌累！”母親的話，好似在跟我閒談，實則也包含着羨慕。
牡丹花是“花中之王”，雍容華貴，國色天香。愛花的人，沒有不喜歡牡丹的，母親當然也不例外。
早聽說每年的4月份，在古都洛陽有牡丹花會，各大牡丹園中成百上千種牡丹花競相爭豔，吸引着大批遊客前往觀賞。只是我家在河北，從河北到河南，千里迢迢只爲賞花，感覺還是破費周折的。
第二年，母親在和我閒談時又說到：“鄰居吳阿姨又去洛陽看牡丹花了，這麼遠，可真有精神！”母親的語氣中，已明顯流露出羨慕和嚮往。
“媽，咱們明年也去洛陽，我也想看看那裏的牡丹花，一飽眼福。”
“那得多麻煩呀！還是不去了！”母親雖然嘴上拒絕，其實已經動心了。
“不麻煩，坐火車，倒一次車就能到洛陽。”
母親聽了，臉上洋溢着滿意的微笑。只是母親微笑的臉上，眼角的皺紋更深了。我忽然意識到，自己應該早做出這樣的決定。
我雖然心中記掛着孩子尚小，但母親一生幾乎沒出門旅遊過，又對牡丹格外喜愛，陪母親去一次，作爲女兒也是應該的。
之後的日子，我想母親肯定是期盼着來年的春暖花開。而我也未曾忘記對母親的許諾。
-4-
只是天有不測風雲，當我對上班、下班、帶孩子的歲月靜好感到幸福滿足時，母親卻檢查出了很嚴重的肝病。一時間我害怕難過，揹着母親悄悄落淚。家人在瞞着母親病情的同時，我們兄妹三人一起帶着母親去北京的醫院尋求治療。
母親的病對醫院來說是司空見慣的，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一番放療之後，約定三個月之後再去複查。
回到家之後，母親的身體沒有太大的異常反應。三個月之後，去北京複查，醫生說控制得不錯，繼續觀察，定期複查。
母親的複查結果，對全家人來說，是上天的恩賜，是驚喜。籠罩在心頭的烏雲，似乎被希望的光亮驅散了許多。
再一次去北京複查的時間，恰好是來年的四月份，是百花盛開的春天，是牡丹花開的季節。
我並未忘記和母親的約定，已經制定了出行計劃，只待擇日和母親出發。然而母親對生命的熱愛，對自己病情的念念不忘，總覺得看病要緊，看不看花都無所謂。
“媽，咱們先去洛陽看牡丹花，然後再去北京醫院，耽誤不了複查的。”
“那太折騰了，我不想去洛陽。沒事的話，明年再去也行！”
母親是不想給兒女添麻煩，顧慮外出時間太長，由別人照顧父親太受累。幾經商量，權衡時間和其他問題，我和母親終究沒有去成洛陽，那絢麗嬌豔的牡丹花海又成了我們來年春天的期待。
-5-
好多事情的發展並不以人的希望爲轉移，母親去北京複查的結果不是很樂觀。對新發現的腫瘤做了射頻消融，繼續觀察、複查。
回到家後，母親的精氣神大不如前，一向勤勞剛強的母親，對家務活開始犯愁，吃食也說沒胃口。恐懼和無助一次次向我襲來，因爲母親還不算老，該享的清福還沒有享受，該看的風景還沒有看到。我一次次祈禱，希望母親平安無事，希望是自己嚇唬自己。
然而最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還未等到來年的春暖花開，縱然是千千萬萬個不願意，縱然母親十二分地熱愛着家人、生命和這世間的一切，無情的病魔還是奪走了我的母親。
母親的離去，讓我們春天看花的約定，成了永遠無法實現的期許，成了我心底難以撫慰的憂傷。我悔恨自己的優柔寡斷，沒有滿足母親今生唯一一次寄予了閒情逸致的旅行。
生命來來往往，來日並不方長。有些事，錯過了就是永遠，就是一輩子。有些事，無需等待，珍惜擁有，把握當下，作爲子女，孝心更不能等待！
每到春暖花開時，似錦的繁花，怡人的春色，總讓我想起愛花的母親，想起這個未曾實現的約定，心頭涌上對母親揮之不去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