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父親必修的一課——喪葬習俗

父親出生於春天,辭世於春天。在世間駐留90年零一個月。從這點來看,人生可謂美麗而圓滿落幕,這讓我欣慰併爲之嚮往。

給父親舉辦一個簡樸而平凡的葬禮,成爲我們兄妹的共同願望。這也是父親在世間應該享有的尊重和權利,寄託我們的一份哀思。

按照父親生前的意願,實行土葬。葬禮儀式的流程和村裏其他老人仙逝無什麼兩樣。我們兄妹之間本着和睦、團結、節儉、純樸的家風操辦父親的後事。過了六十歲,屬於喜喪。農村人稱紅白喜事。

葬禮的流程大體可分爲入殮、祭奠、發喪、復山階段,但每個階段又有着十分具體明確的規則和程序,其過程相當繁雜,且帶有一絲絲神祕色彩。遵循傳統喪葬習俗,哥哥改進並簡化了治喪禮儀,喪期爲九天。

流程一  入 殮

入殮是整個喪事祭奠活動中的第一階段,此間的工作量較大,而且時間緊迫,不得慢待,所以在此階段要盡力處理好如下事項。

1、送終盡孝。又叫晚輩打送老人。在父親垂危尚清醒之際,及時通知所有子女等直系親屬,儘可能多抽點空閒,守護在病人身旁,直到病人嚥氣仙逝爲止。意義有三:一是儘量少一些遺憾。二是財產(正、負資產)和喪事如何處理等等。其三,讓父親心理上是一種安慰,既使離開人世,亦能死而瞑目,故此稱作送終盡孝。

2、破窗:所謂破窗,就是將窗戶紙捅破。

3、裝老整容。大姐在世時,她組織我們一起,請專業的師傅做好了父母的壽衣。是那種黑紅配色的四季衣裳(單衣裳、夾衣裳、棉衣裳和鞋帽等)。所有衣服不繫釦子,不繫褲帶,棉衣上系幾根飄帶,褲子系一根帶子。穿好裝老衣裳後,簡單爲父親做個整容:由與哥哥合作的鄉友爲父親剃頭、刮臉、一切操作完畢,用紅布遮住面部。

4、移遺體入殮。見紅入殮,就是指白天有太陽的時候入殮。

父親的遺體是在我們從昆明趕回後,讓我們看了最後一眼後才入殮的。入殮時,先將棺材移至堂屋地上,棺材下面倒放兩個長木凳,棺材內要裝好所有鎮物。鎮物可以是:乾草(穀草)、五穀(谷、黍、麻、麥、豆)、柏木、小灰(炭灰)、生鐵、木炭、七個紅棗(早逃生)、七個硬幣或銅字錢,俗稱墊背錢。

棺材內的鎮物置放好後,鄉臨親友們將父親的遺體擡入棺材內。然後將父親生前所喜愛的生活用品、衣物等,依次放入棺材內,並將他的的頭、腳、身子擺正,手指捋展。所有程序進行完畢,將墊在棺材下面的長條凳擺好,棺材平移上去,然後將棺材蓋蓋上。

第二天,風水先生到來,看到後第一反應要求在木凳上面墊四塊磚,一是使棺材升高了50釐米左右,與第一天相比,棺材顯得更大氣和舒展了許多。二是方便發喪移材時用。然後先生讓幫忙人響三個花炮,向世人宣告亡靈魂歸西天。

6、安置靈桌。就地取材,靈桌用的是現有的木桌。然後擺放在棺材前面,放上供品、香爐鉢、香油燈盞,然後在靈桌前面用白布扎一塊掩簾,俗稱圍裙(民間認爲靈桌上的東西都歸亡魂所有,因此靈桌前的紙圍裙不用漿糊粘,怕粘連活人,所以外人不能幫着扎,必須由孝子親自扎)。喪盆放在靈桌下面,從此刻開始到發喪前不斷香火。

7、搭棚報喪。入殮後的第二天,主要三件事:一是推選出主持殯儀總管,負責幫助處理喪期內的所有事務;二是在院內搭設靈棚,以供前來弔孝者祭奠、用餐、休息、擺放紙紮、花圈、懸掛挽幛。三是推舉能說會道、辦事伶俐者向街房鄰居、家中長輩報喪。按照農村的民俗習慣,若是孝子報喪的話,不得進入親朋好友家中.通常情況下是站在堂門口或家門口,先打招呼,待有人出來接待後,當地跪下,雙手伸直爬地,連磕三個頭,這時出來接待之人要趕快將孝子攙起來,意思是人已去了,再大的恩怨也不記了,放下吧。若是派其他人代替孝子報喪,除了不下跪和不磕頭之外,其餘禮儀都要做到,否則視爲無禮,後果很麻煩。

8、破土打墓。喪期進入第三天,主管負責聯繫風水先生準備祭奠、發喪時所需服喪用品,孝子到墳地上選址畫穴,破土打墓。

流程二  祭 奠

喪事祭奠儀程繁雜無比,而且禮儀頗重,總的原則是尊重當地風俗習慣,避免不應有的麻煩。祭奠過程當中應着力處理好如下事項:

1、糊裱紙紮。喪期進入第四天,殯儀需要安排的頭等大事,便是派人和風水先生取回事先預訂好的各種紙紮,整齊有序地擺放在靈棚內,以向世人展示孝子賢孫對亡者的懷念衷腸悼之情。

除糊裱上述紙紮外,還要糊裱喪棒、製作紙掛子和引魂幡。

2、畫棺掛檻.民間講究死者不住白茬棺材,所以在開弔之前還必須將棺材彩畫一下,俗稱'畫棺'.'畫棺材亦有等級之分,共分上五色、中五色、下五色'三個檔次。

畫棺完畢,風水先生還要用紅紙書寫'蓋世於2019年4月8日病幫顯考之靈柩'紙條,貼在棺材大頭中間,此俗叫'掛檻',也叫'開靈堂'.意思相當於現今的房地產證,證明此棺材屬亡靈專用,其他惡鬼不得霸佔。

3、孝女貼金。喪期進入中後期,整個喪事進入高潮,稱爲弔唁或弔孝。這儀式是在父親葬禮的第四天和發喪的頭前一天舉行,分兩個時間段。第一時段,前來弔孝親友你來我往,絡繹不絕,送祭禮祭飯的,靈前燒紙敬香祭奠的,此起彼伏,從不間斷。我們兄妹們迎來送往,時而陪跪燒紙,時而扶棺長嘆。悲傷之中眼含淚水,強打精神用心應酬。主管既要將來賓呈送的祭禮祭飯一一登記在冊,又要代替東家逐個還孝禮。第二時段,也是補充第一次沒來得及做的事,多了送花圈,貼挽幛,孝女呈送上金童玉女春生和秋香,寄託一份哀思和對逝者的牽掛。

4、張貼央狀。所謂央狀,實際上就是訃告,由風水先生事先寫好,在孝女貼金的同時,由孝男(哥哥)貼在門板上,立在門口,父親立在左邊。這個程序不知什麼原因沒做了,我沒有問家人。

5、接迎祭飯。第八天下午,所有孝男孝女要整隊到村口或街口,接閨女、女婿送的祭飯,俗稱“接桌面”。

接飯的列隊順序爲:

①鼓匠在前吹吹打打,開道伴奏。

②廚師用擡盤擡祭飯,兄妹們爲鼓匠準備了兩包煙、兩瓶啤酒、一箱餅乾放在大盤裏。事後由孝女代表以酬金答謝鼓匠。我們請了八人樂隊的鼓匠,準備了2600元酬金。

6、行香放燈。喪期進入第八天,上午爲父親舉辦行香儀式、晚上爲他舉辦放燈儀式,所謂行香、放燈,實際上還是沿途報廟,爲亡靈贖罪積德,請各路鬼神高擡貴手,讓亡靈順得到達陰曹地府。

行香時,孝男孝女每手中持一柱香,結束後將剩下的香插入靈前的香爐鉢內.

放燈時,孝男孝女每人手中持一盞蓮花燈,燈用木板做底,五色紙做蓮花瓣,四周用五色紙糊裱,中間點燃一支白蠟燭,結束時,不得吹熄蠟燭,擺放在靈棚內燃燒完爲止。

7、祭奠亡靈,又叫繞棺。有些說法“死後不祭靈、下輩轉仇人”。放燈結束後,孝男孝女,按男左女右分別跪在靈堂內,陪同親朋好友一起祭奠亡靈,這是喪葬習俗當中最重要禮儀。祭奠亡靈,莊重嚴肅,事先需進行周密佈置。

孝子依次祭奠完畢,由唱禮宣佈祭奠亡靈儀式結束,並讓孝子當衆跪下,向衆親朋好友連叩四首,表示感謝。

流程三  發 喪

祭奠亡靈結束後,祭客陸續離去此後進入發喪階段。此間,既要確保亡靈順順當當出殯安葬,又要將喪期善後事宜處理妥當,通常情況下,必須辦好如下事項。

1、守靈長哭。發喪這天,從夜間十二點開始,至移材封棺前,孝子(兒子)輪着守靈,孝女(閨女、兒媳婦)靈前長哭。相傳,閻王沒有閨女,對有閨女的亡魂特別寬容,爲在審亡靈的時候,只要聽到陣陣傷心悲哀的哭聲,便要問亡靈一聲:'這是何人泣哭?'亡靈就馬上回答:'是我閨女。'然後,閻王便說:'你比我強,死後還有許多閨女哭你,投胎轉世去吧!'從而使亡靈免受刑法,順利過關。

2、移材封棺。通常情況下,守靈哭靈交過寅時,開始移材。移材前幫忙辦喪事的人,需要協助孝子撤掉靈桌、供品和所有紙紮、挽幛、花圈等物品,將靈堂內清理乾淨,以便順順當當地從靈堂內擡出棺材。整理完畢,在大夥的幫助下,由孝子(哥哥)抽出墊在棺材下面的磚塊,移材宣告結束。封棺是針對沒見過遺容的人,當着孝男孝女打開棺材蓋,最後一次瞻仰親人遺容後,木匠再將棺材蓋蓋好,封棺前先讓孝子拿起斧子輕輕釘三睛,釘的時候孝子口中連喊三聲:爹躲釘。這環節在入殮時,所有子女和侄兒都見過了,已由木匠把棺材封死。

移材前,打墓人員開始'絞棺':即用麻繩和擔具捆綁棺材。同時,孝子還由專人填滿'移飯鉢',撕下央狀、取下製作的紙掛子,裝放在一起,待安葬時再用。除此之外,殯儀還安排人員負責舉挽幛、擡花圈、紙紮、響鞭放炮等事項,一切準備就緒,開始發喪。

3、擡棺出殯。孝子(哥哥)由人攙扶。扛着引魂幡、拄着喪棒子、端着瓦盆子,與擡材人背起棺材大頭起身後,風水先生一手端着陰陽碗,一手拿着切菜刀,口中唸唸有詞,猛然間用切菜刀打碎陰陽碗。頓時,哭聲震天,鼓樂聲此起彼伏,鞭炮聲震耳欲聾,有看紅火熱鬧的,亦有目送靈柩的……棺材擡出村門口上靈車,蓋棺罩,孝子居中跪在地上,其他孝男孝女依次跪在道路兩旁。這時令孝子摔瓦盆子,俗稱'摔屍'(孝子儘管萬分悲痛,此時也要強打精神,必須將瓦盆子摔碎,然後設香案路祭,讓死者親朋好友最後一次向亡靈告別。接着孝子繞棺三圈,席地而跪,戲班子唱戲,此俗稱作'繞棺指路'。這一儀式結束後,鞭炮聲、鼓樂聲再次陣陣響起,送葬隊伍慢慢向前移動,將靈柩送出村口或街口時,取下棺罩,年長體弱者和其他親友,隨孝男孝女護送安神音樂(羅)沿途返回,孝子護靈柩到墓地安葬,並沿途拋灑買路錢。

4、落棺安葬。靈柩擡運到墓地後,由擡材打墓者將棺材從靈車上擡下,而後,伴隨着鼓樂嗩吶聲慢慢葬入事先挖好的墓穴之中,連同喪棒(死者爲男的,立在棺材小頭左邊;死者爲女的,立在棺材右邊)、央狀正文(類似當今的身份證)、移飯鉢(取意將陽間吃的飯移到陰間)一併葬在墓穴內,然後讓孝子脫去孝服,手拿一塊新紅布,到墓穴內將棺材上的土擦去。當擡材打墓人封好墓門後,先讓孝子背對墓穴鏟三鐵鍬土,死者爲男,從左肩膀上扔進墓穴之內,死者爲女,從右肩膀上扔進墓穴之內,填土時,孝子仍然連喊三聲:“爹躲土”。然後由擡材打墓人填埋墓穴。墓穴即將填平的時候,由孝子手扶引魂幡杆,插在墓穴中間。墳堆堆起來以後,首先讓孝子輕輕連拔三次引魂幡杆,取意子孫後代的生活越過越好;其次,讓孝子拿起鐵鍬順鏟三圈土,倒鏟三圈土,俗稱'原墳';第三,讓孝子提着水壺給墳堆上順斟三圈水,倒斟三圈水,俗稱'點江水',取意'細水長流,光景不愁',點江水連點三天;第四,讓孝給墳堆上撒五穀,取意'五穀豐登,子孫興旺';最後,在墳堆前立墓碑,擺三盤飯,三碗菜、上三柱香,燒掉所有紙紮、花圈和死者遺物。

5、請靈安神。在孝子趕往墓地安葬靈柩的同時,其他孝男孝女負責回家請靈安神。當他們返回家門口進入院內時每人先吃一口糯米飯。將水盆中的菜刀倒轉三圈、順轉三圈,當風水先生貼完符,安好神後,孝子或孝女從輕轎內將靈牌抱回家中安放在供桌上。及時貼出祭禮單和謝孝貼。祭禮單就是將發喪期間,親朋好友們送的祭禮、祭飯、挽幛等用黃紙逐一寫清,公佈於衆。

發喪的當天,喪主要在中午和晚上分別設孝飯和酒席酬謝衆人。中午主要酬謝送祭禮和送葬人員,孝子逐桌敬酒,晚上主要酬謝擡材打墓人、廚師和幫助操辦喪事的人,孝子親自端菜,逐桌敬酒。幫忙人員還得協助喪主拆抻靈棚,送還喪事期間借用他人的東西。並還一定酬金或謝禮。

此後,喪主爲亡者'過期'表示哀悼。從死亡之日算起,每七天爲一期,所以民間也俗稱'過七',共七期。每期的前一天,上午爲死者上供祭奠,夜間到街門口燒紙長哭,第二天帶着供品上墳祭奠。只有過第五期時,由閨女上供,供品較爲豐盛,通常情況下仍是五仙飯,夜間十二點鐘,將供品移至煙囪旁,上香燒紙,長哭至天明。七期盡後,過百天,到墳上將所有的孝帽、紙箍、眼簾、送喪兜等全部燒掉。

流程四  讀  哭 喪 詞

在介紹完喪葬習俗的全過程後,我認爲有必要收集哭喪詞。

這是儀式的最後一個環節,可在守靈當天念給父親聽。我相信時空外的父親能接收得到。

死亡對於人們來說是沒有辦法避免的,茫茫宇宙,大千世界,父親在這裏誕生、成長,直到最後的死亡。幾千年來人們形成的喪葬禮儀,是既要讓死去的人滿意,也要讓活着的人安寧。在整個喪葬的過程中,是生者與死者的對話,兩者之間存在着一個堅韌的結——念祖懷親。這個結,表現在生者和死者之間的實體聯繫中,也表現在兩者之間的精神聯繫之中。

1、哭亡父:

正月裏,正月正,我父得病是頭昏。

二月裏,二月八,我父得病是腳麻。

三月裏,是清明,我父得病昏沉沉。

四月裏,栽早秧,我爲父親找方。

人人都說仙丹好,我把仙丹來找到。

誰知仙丹不治病,我父只有這個命。

黃泉路上慢慢行,可憐我父成亡人。

五月裏,是端陽,近鄰團轉來幫忙。

幫忙人兒砍根槐,樹身樹椏兩邊排。

樹椏用來煮茶板,樹身用來做棺材。

棺材前頭有腳燈,棺材裏頭有亡人。

昨天接到糖一包,今天接到紙一挑。

三天不吃陽間飯,午時上了望鄉臺。

望鄉臺上望一望,滿堂兒女哭哀哀。

兒女哭得肝腸斷,閻王不肯放回來。

2、哭承孝

三月承孝是清明

跪在靈前訴苦情

陰司閻王書信到

滿堂兒女哭沉沉

三親六戚來弔孝

珠淚滾滾溼衣襟

兒女誠心修道場

閻君不肯放回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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