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世界2昂貴的天堂

      黃昏來臨,火星的氣溫又低了一些,天空是夢幻的淡紫色,幾點星光從這一片夢幻迷離的色彩當中倔強地探出腦袋,好像得到零食的小孩子的眼睛一般閃着寶石般的光澤。他和她就什麼事也不做,靜靜地坐在火星那不經人工粉飾赤裸的大地上一直看着天空,看着遠方的世界,看着夜的潮水慢慢席捲過來,耳畔彷彿響起潮涌聲,隨着夜幕不斷捲過來,夜的潮水聲也不斷變大,當變成轟轟雷鳴的時候已經近在眼前,一恍神間,夜的潮水已經將他們完全淹沒了。

        天空變成了深深的紫色,然後又變成紫黑色,銀河的光芒漸漸變亮了,連各種顏色的星雲都看得一清二楚,雷霆很快就用超高的分析能力計算出了那些大星雲與地球的三維距離、三維體積,甚至它們的溫度、各類分子元素的含量比例都清楚地掌握在了腦海裏,他還得知了人類對它們的命名,作爲機械人,他的視力甚至比肉身人類還要更好——他能看到一些人類所看不到的微波頻段,所以在他眼中星空更繽紛多姿,在爭得林小雅的同意後,他把自己的視覺投影實時分享給了林小雅,林小雅再對比一下之前自己看到的,簡直不過是冰山一角罷了。雷霆說道:“很多星雲人類甚至用天文望遠鏡都還沒有發現,我們可以給它命名。小雅,我給你命名的權力,這是我們的世界,我們看到的是全新的星空,把一切都放開,盡情地去賦予這片星空一個全新的定義吧。”

         林小雅感知着他看到的星空,她從他的眼睛裏看到了黑洞——那一圈圓圓的黑暗,還有黑暗周圍滾動流淌着的各色參雜的光;還看到了中子星發出強烈的射電波,永不疲倦地高速旋轉着;幾萬光年之外的超新星爆炸波緩緩來到,波函數終於在他的眼底坍塌,組成了宇宙中最熾熱最讓人激情澎湃的煙花……美得那麼的不真切,可這卻是事實,自己不敢相信,也得讓自己去慢慢適應——肉身之人的感官,實在是太簡陋了,和機械之人的感官相比,如同簡陋的鄉村瓦房和豪華的大城市別墅比較一般,可以說是相形見絀。但是看到得多就一定更好嗎?對於感性的人類來說,有時看到了更多,不過是徒增回憶的傷感罷了。即使在宇宙中看到了自己的過去,甚至宇宙其它文明過去的故事,那也不過是全息投影罷了,就連我們的世界都未必是真實的,還要去記掛什麼呢?

        林小雅說:“我想要把這些星雲命名爲我家人、朋友、寵物的名字。”說着直接把自己的想法用意念傳輸到雷霆發來的視覺共享上,然後又直接傳回去給他。

        雷霆接收後,真正地把林小雅對那些星雲甚至恆星的命名都記在了心裏。以後再見到時,就會想起林小雅,彷彿她的思想化作了那熾熱的星雲,在茫茫星海中閃亮,孕育出了那一空的星點,點綴他的整個世界。

          當夜幕徹底籠罩火星的時候,奧林匹斯山的身影都已經凝固在了黑暗中,然後漸漸融化,幾乎和黑暗融爲了一體,只在星光映照下顯現出隱約的輪廓。雷霆說道:“天太冷了,我們爬山熱熱身吧——我可以看得見,我把我的視覺影像直接傳輸給你,不用害怕。”

         林小雅點點頭 ,握緊了雷霆的手,他的手心很溫暖,就好像她的心臟一般,捏起來有一種軟中帶硬的感覺,總之雷霆就像一個深藏不露的內功高手一般,只不過沒有那些內功高手普遍的外部特徵——身材矮小、顴骨突出、貌不驚人罷了。然後他就看見了黑暗中的一切漸漸清晰起來,她能夠看到不同的物質元素髮出不同顏色的光波,眼前的世界頓時變得繽紛多姿——不靠陽光反射從而直接看到黑暗中的東西的感覺真好啊。

        “衝鋒,奧林匹斯山!”

       林小雅突然問:“我們爬到高山上也只是爲了看風景罷了,看完了風景,我們還要看什麼呢?”

        “火星的風景,你可能剛開始感興趣,後面也就覺得單調無味了,甚至還不如在地球上的高山頂上俯視各種飛行器在空中以各種姿態滑翔。但我們要體驗的是和地球上完全不同的一種低引力狀態下爬山的感覺,爬山會讓你覺得很輕鬆,你可以在這過程中擺脫人世間的壓力。以後火星上有了其它生命,你就再也看不到如今這番景象了。而且通過我的視覺反饋,你可以觀察到火星上潛藏着的那些地球上的稀有元素,更直觀地反應火星的物質和能量狀態。”

       天已微明,地球上的第二波火星居住者也已然離開地球,帶着自己的親人朋友——他們中大部分都是肉體凡胎——去往另一個新的世界。那些機械體當中的大部分都是參與火星自循環系統城市建設工程的“拓星者”,都擁有自己在火星上的“房產”,要是出售給地球人,需要很多的金錢,而且還要將戶口遷移到火星才允許購買火星的房產,那些大富翁們大都放不下在地球上的一切,所以如果家中親戚沒有一個機械人,他們是無法成爲火星工程的第一批受惠者的。

        此時雷霆和林小雅正好到達山頂,站在奧林匹斯山的最高處,火星的白天還沒到來,他們看着銀河漸漸隱去,天空呈現出一幅半睡半醒的朦朧樣子,好像剛從一場星光閃耀的夢境中甦醒。頭頂是一片完全陌生的星空,腳下是一望無際的平原和峽谷,火星地面上佈滿了各類岩石,它們雜亂地毫無藝術水準地四處散落着,這是一片毫無人工痕跡的大地,一切都是自然的造化,沒有任何的粉飾,一切都顯得那麼的樸素,就是這份樸素,讓這些飽經世俗折磨的人們打心底產生一種嚮往之情,他們渴望逃離,逃離那被改造得一片狼藉的世界,寧願過那最原始的生活,哪怕時刻要和惡劣的自然環境爭鬥,也比和那些難纏的世俗雜物做精神上的鬥爭要好。有些人在世俗裏註定只能被迫低下高高擡着的腦袋,他們認爲一些壓抑天性的事情不值得去做,於是就活在別人的眼光之外,社會沒有給予他們創造自由的權力,他們也無能反抗。

        雷霆和林小雅就是這樣的人,他們終究是幸運的,把自己的創造才能用在了火星上——當然前提是雷霆接受了大腦改造,通過先進的知識和嫺熟的技術水平爲某些實力強大的機構提供服務。而那些不想爲那些主權者謀取利益而出賣自己智力和體力的人,是不是就更難過好這一生了呢?

         太陽終於升起在了火星的地平線上,這是人類在火星看到的第一縷朝陽,這一場日出,在這片紅色的大地上,終於有智慧生物來欣賞了。或許很久以前也有生物在這片大地上欣賞過,但多少年過去了,它們的肉體早已化爲飛灰,落入大地裏,而靈魂已然在肉體枷鎖粉碎的剎那間迫不及待地逃走了,不知何往。林小雅對雷霆說道:“把這一刻錄下來,祕密傳送給我的家人吧——這應該不是一種違反火星版權的行爲吧。要知道那麼多火星移民者都把地球上的照片存在個人芯片裏帶來火星了,那難道不是侵犯地球的風景版權嗎?”

        雷霆平靜地說:“那可不一樣,地球是人們自小長大的地方,人們早已經看得膩了,所以纔想換個新的地方看看,這當然要付出成本,不然很快火星對人們就毫無新鮮感可言了——儘管這對某個社會階層的人民或許不太公平,但他們或許早就承認了現實的殘酷吧。能生存下去不至於一敗塗地就好了,功名那些身後之事就不需要思慮太多了。所以,我們還是爲他們保留一份神祕吧,希望以後每個地球人都有機會看到火星日出,而看過的人呢——就回去,不要再影響後面來的人看日出了,這個世界的清淨不能被人類過度氾濫的好奇心所擾亂了。”

        林小雅心裏說:我一定要在火星上努力奮鬥,早晚也要說服爸爸媽媽來這裏定居,讓他們不需要再被糾纏在地球的雜事當中難以自拔了。他們放不下故土,也不願意在虛擬現實裏回憶曾經,乾脆多在火星上做出一番事業,購買足夠的能量來供應雷霆戰車號飛船頻繁地在地球和火星之間往來,讓故鄉的牽掛和對兒女的想念都不再落空。來往地球和火星的成本在目前看來是非常高的,除了辦理護照、飛船磨損維護成本、燃料費,還有幾次體檢的費用,來回一趟地球和火星就要花掉一個平均收入水平線左右的百姓三四個月的薪資,當然火星建設者的工資會高一些,可人家機械人是不需要休息的,每天工作時間至少在二十二個地球小時以上,除了親情日有幾天的連假罷了。而人類不是銅頭鐵臂,他們沒有機械人那般超高的工作效率,且不說人有惰性,光是人的軀體力量,就遠遠比不上這些機械改造者。許多人預言,未來火星會是機械人的天下,而肉身人不過是匆匆過客罷了,他們甚至囊中羞澀,連火星上一片廁所大小的土地都買不起。還好機械人在地球上的公民身份沒有得到法律承認,但法律是什麼?一紙條文罷了,如果機械人沒有道德的約束,他們怎麼甘願如此循規蹈矩被那些螻蟻般的肉體生命支配呢?

         “愛情,只有偉大的愛情,演變爲親情的愛情,纔會讓肉身人絕對信任機械人,纔會讓機械人對肉身人的話語絕對聽從。只有機械人才能保護我們這些肉身人在這混亂動盪的世界裏更好地生存下去,只有肉身人與機械人搭配,纔會讓火星世界和地球世界都成爲人類的地盤,讓火星成爲人的新天堂。”林小雅想起了之前在地球網上看到的一段話,那時雷霆還在火星上工作,她愛着雷霆毫無原因,爲了得到機械人的保護卻是她的父母舉雙手雙腳贊成這份愛情的主要原因。

        陽光照在山腳下,大地漸漸變得清晰起來。雷霆的神色變得嚴肅起來,他雙手合十,低聲喃喃道:“請大地原諒我們人類無意的驚擾。”他完全把大地當作一個沉睡的長者了,林小雅聽了也不禁肅然起敬,不管是對自然萬物,還是對自己的愛人。


          在地球上的平民百姓羨慕的眼光裏,那些“搭”上了機械人的同胞們牽着他們情人的手,帶着自己的父母或者孩子,走入了開往火星的第一艘載客飛船——星途一號。大家都很期待着去往那一個世界,希望看到不一樣的風光,經歷不一樣的人生體驗。爲此他們努力了很久,其中一部分肉身人必須很努力才能打動那些強大的機械人——他們很多靠的是創造力,把機械人所缺乏的想象力無私地奉獻給他們,讓他們去創造,去建設版權屬於他們的二人世界。機械人的意識本身也是來自肉身人類的啊,他們和那些創造靈感提供者頻繁地進行精神上的來往,一來二去,也就有了一種精神磁場上的相通,少了對方的精神磁場反而不行——感覺自己的精神世界空了一大塊似的。而機械人想象力的缺失,也正是設計者獨具匠心留了一手,他早就想過人類和機械體人需要造就一種密切合作的局面,纔會在未來地球和火星的發展問題上實現共贏。

         機械人擅長的是感官分析計算方面的,還有抗壓力抗擊打力方面,相比之下剝奪掉那些上傳意識者原本的想象力,也是應該的——他們的軀體本就沒有肉身人完美,他們本就不是上帝的造物,那些信神者從敬仰神靈創造世界的角度出發,也季極度不願意讓他們擁有創造力,再加上人本身就是靠創造力打造起這片江山——包括機械體,機械體擁有那麼多非情感上的優勢,那麼讓他們失去一些精神世界的感性和浪漫又算什麼呢?機械體的男女比例是五比二,這世界上女人本就比男人少,而一些機械人沒有結婚浪漫的心思,或者允許自己的愛人出軌,這樣就能在一定的程度上……減小肉身人打光棍的比例。肉身人集體投票表決通過後,纔開始選擇那些希望拋棄肉體上傳意識到機械體裏的人。他們需要經過在虛擬現實裏的考試——當然不是死記硬背那種,而是直接通過對其大腦神經進行全方位的測驗,就能在短短的時間裏知道某人的特長領域、個性特徵、潛能和各項綜合指標,然後再根據一個指數來選取合適的人選,按照五比二的大致比例來選擇上傳男人和女人的意識——意識離開軀體並不代表就沒有了性別之分,那種記憶自然早已根深蒂固地銘刻在心,要讓一個人以換個性別的角度去思想,肯定很困難,所以機械人還是有男女之分的,只是都沒有生育的能力。當然擁有後代不是問題,科學院隨時都有能力幫你設計出一個來,當然暫時還只能是機械體。地球鼓勵異性的肉身人多多結婚,並且有高昂的生育獎勵,鼓勵肉身人多生育,所以地球上不管是發達地區偏遠地區城市還是鄉下的房價都並沒有因爲火星城的竣工而降下來,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爲這個。

        此時雷霆的朋友展鵬已經向他發送了問候消息——他正在去往火星的旅途中,希望雷霆和他的女友能夠出面,讓那些新的到來者看一看這對最先到達火星大地上的幸運者。可雷霆的通信設備處於關閉狀態,他正在和林小雅高聲歌唱,一會兒唱着地球上的流行曲,一會兒又自己即興編曲來哼哼,反正火星上還沒有別人,這難得的寶貴光陰,今後一定不會再有了。他們已經忘了時光飛逝,直到天邊亮起一道橘紅色的光芒,雷霆敏銳的目光才察覺到,醒悟過來:火星再也不是他們的二人世界了。

         航天港距離奧林匹斯山並不遠,以普通地球人行走的速度來看,步行只要一小時左右就能到,很快那道光點越來越大,然後開始減速、降落,所有的流程都是一氣呵成,就在林小雅眨眼之間,飛船就已經落在了火星表面,而在雷霆看來飛船已經經歷了多個細微而重要的過程,各種數據快速流動,穿過那些精密的儀器,幫助飛船完成了降落過程中必要的全部細節。

          此時雷霆對林小雅說道:“我這裏有降落傘,我們從山上直接降落下去吧。火星的引力很小,我會計算好高度、角度、每一刻的風力大小和最終降落點,並且實時共享精神給你,你的大腦可以直接下意識地對你的身體做出反應,保證不會出任何事故。”

         林小雅在呼呼風聲中將自己的聲音插了進去:“我絕對相信你。”在遇到危難的時候,與其和死神賽跑,和命運賭博,不如絕對地相信一個機械人,哪怕那個機械人並不是你的親人。她握住了雷霆的手,此時雷霆看向飛船降落點的目光在不斷放大,快速掃過一堆堆齊整而複雜的數據流,半秒之內就計算出那些人會在多久到達奧林匹斯山腳下,然後他們該在哪個角度會合等。“我們略微休息片刻,降落大概需要八九分鐘,我們不需要這麼早行動。”

         “嗯,我們就這麼坐着,享受最後的自由吧。現在,讓我以人類的感官,在最後的幾分鐘時間,再仔細地端詳這個世界吧。”

         雷霆便解除了對她的感官實時共享連接,彷彿高度近視的人突然摘掉了眼鏡,她看到了一個毫無修飾的、最樸素最單純的火星,沒有大量的數據如同搬家的螞蟻一般忙碌地來來往往,只有人類最天然的感官與這個世界的能量互相碰撞——或許人類看到的只是感官片面造成的假象,但人類還是不能放棄祖先留下的東西,不能把自己作爲人的感官給忽略掉了。

       天地之間短暫的安寧,林小雅抓住這最後的機會,回憶那一生只有一次的享受兩個人的星球的機會。神話中的亞當和夏娃,都沒有他們那麼幸運,他們出現在這裏並不是神的安排,人類已經慢慢地走向成爲神的道路,把讓人眼花繚亂的科學技術手段變成魔術去迷惑那些智慧水平較低的生物們。林小雅卻又想到,那些高維度的生物還是在控制着低維度的世界,我們三維空間裏的人類,即使在這個維度裏無所不能,卻又怎麼能逃脫被無形的力量主宰的命運呢——他們纔是真的神。

       “真正的神其實是不存在的,大家都想成爲神,神的定義就不同了,神的眼中還有神,神意味着在你的感知範圍內是無所不能的 ,是一種能夠控制人意念和外部世界環境的存在,只有神才知道自己在宇宙上帝面前是多麼的孤陋寡聞,渺小到可笑。”雷霆知道林小雅在想什麼,他直接表達了自己的看法。儘管他想象力並不豐富,可人家好歹也是“看破物質紅塵”之人啊,機械人的眼光本來就比肉身人高,指不定還超越了我們自以爲天馬行空的幻想呢。但他們過於追求實際,創意實在少得可憐,畢竟還要肉身人幫忙完成繪製各類設計的藍圖。

        如果給神下一個定義,是肉身人還是機械人,都猶未可知。而古代神話中的那些神明呢,他們有銅頭鐵臂(諸如蚩尤)、人首蛇身——這些想來應該都是基因工程的產物吧,也就說明了神具有改造世界、改造自己的本領,如今的人類,雖然還達不到隨意改變自己肉體形態的能力(社會倫理的原因,人獸無法進行基因結合),但也相去不遠了。

         “時間到了,小雅,我們在火星的最高峯上,開始一次優雅瀟灑的降落吧!”雷霆打了個響指,興奮地說。在林小雅的想象裏,火星降落應該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時間彷彿被一幀幀地定格,流逝得緩慢了,他們可以在這過程中最後一次欣賞火星大地的景色,最後一次觸摸那未經人類加工的天然的岩石,最後一次對火星大聲呼喊出自己的心裏話,而不需要擔心被那些世俗人嘲笑……

       他們就在火星的朝陽中,緩緩下降,遠方走來的人們,只看到兩個黑點大小的身影,他們忽而牽着雙手,忽而在空中擺出各種姿勢——翻滾、跳躍、手舞足蹈……在地球的蹦極愛好者看來,這簡直是一場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的瘋狂的舉動!

        雷霆的朋友展鵬也在其中,他迅速分析了二人的下降速度、風力變化、緩衝力和降落角度等數據,明白他們在下降的過程中,正在不斷地調整着姿勢,假裝灑脫,是爲了讓自己擁有最後的優雅,留給這個新的世界,曾經的二人天堂。“跟機械人在一起,連高空墜落都這麼瀟灑。”許多肉體人都這麼想着,同時拉緊了機械人的手,恨不得馬上鑽入他的身體裏,得到神加持護佑一般的力量。

        人們還是作爲一個旅行者的身份,走上火星大地,他們是土生土長的地球人,那些肉身人在踏上火星的那一刻起,滿腔就盈滿了鄉愁。而在虛擬現實測驗裏他們完全沒有這種感覺,或許真實和虛擬的還真有種區別吧,他們在定義裏把虛擬當作虛擬,潛意識裏就不會有種遠離故土的傷感之情;而如今真正地遠離故土,漫漫長途已經讓他們不再懷疑現實,意念讓他們的鄉愁成倍地增加,最後濃得化不開,恨不得馬上回地球,在地球的大引力束縛下,過和親人一樣的生活。輕飄飄地走在路上,人們雖然得到了曾經夢寐以求的成爲輕功高手的快感,卻也感覺到足下的大地是那麼的不可信賴。

        剛踩在火星大地上的時候,就有人說:“我們一直習慣了地球的引力,明明是一直渴望逃脫,等到真正能逃脫的時候,卻又開始依賴,開始恐懼。人終究是一羣飛不高的小小鳥,離開了巢穴,纔開始害怕,害怕失去巢穴的庇護,失去親近之人的陪伴和指導,獨自在風雨雷電中迷失,找不到自己的夢。”

       許多人都有認同感:“我們需要慢慢習慣,實在不是逼不得已,還是不要把自己的情感淡化吧。或許氾濫的情感能激發我們的創造力,回家的願望能讓我們更努力地在火星上創造自己的事業,爲地球的親人們爭光。”

        雷霆和林小雅穩穩地落地,雷霆通過“順風耳”聽到了人們之間的言語,也清楚地看到了人們臉上的表情,甚至連他們的肌肉組織的顫動都化作清晰的數據被他接收了——人類除了內部思想,在機械人的大數據分析面前幾乎是赤裸裸的毫無祕密可言的。這就是大部分機械人通情達理,可以做肉身人完美的情人和傾聽者的一個重要原因。知己難遇,而大數據時代的科技更容易懂得人心,讓人更有一種得到真心朋友的感覺,所以許多人依賴科技,渴望虛擬化的社會,這也只能怪現實太絕對,物質的改變跟不上精神進步的速度。人的思想越來越複雜,煩惱也就越來越多,慾望越大,競爭越大,人類的精神就容易壓抑。越壓抑,越想逃離,想着不再和人競爭,而是找回自己。

        第一波人馬已經接近了奧林匹斯山,站在這太陽系最高峯的山腳下,他們終於發現自己是多麼的渺小,即使是一場地殼運動“擠”出來的凸起,都讓人難以仰望,人算什麼?機械人能夠短時間內分析到大量的數據,但見到真正的自然造化,人的情緒還是不由自主地被觸動了。

        “每個世界都是造物主的傑作,我們人類爲什麼總要改造和破壞它呢?”林小雅忽然頗有感慨地問了一句。

        “我們人類也要創造自己想要的東西,人還沒有能力創造世界,只能改變世界。人有控制物質世界的能力,也只能靠着物質生活。物質沒了,一場空夢也就結束了。人類還只有做好這麼一場夢的能力,我們還是先把這場夢做好吧。”展鵬來到雷霆身邊,正好聽見林小雅說話,便搶先回答道。

        那些肉身人依偎在他們的機械人親戚身旁,他們有的在向機械人傾述自己對地球的思念之情,機械人只好把他們的回憶化作全息動態圖像傳回到他們的大腦裏,閒暇的時候,他們時刻都可以沉浸到自己大腦回憶產生的虛擬現實幻境裏。人用感官欺騙自己,用感官填充空虛的精神,但人的一生很多時候就是爲了滿足溫飽和所謂的慾望,還追求其它什麼嗎?難道不是這樣嗎?不爲生存而循規蹈矩的聖人實在是太少太少了吧——幾乎沒有哪個聖人希望把自己餓死的,總要混個吃飽,辟穀食氣畢竟不是誰都學得來的。

         “我帶你們去循環系統裏安頓吧,這裏是郊外,是火星的生態保護區。居住區在另一個半球,這個半球是不允許人類開發的,以後也不允許任何人涉足,人類只能在另一個半球的區域內活動,人類的生活區在空中,地面上則作爲基因改造動物培育區,普通人是不能輕易接近的——這裏說的普通人包括肉身人和機械人,更不能傷害這些動物,如果因此出了意外後果自負。我們不需要干涉那些生物在火星上的生活,只需要默默地做一個看客就好了。如果想要到火星大地上面去,必須通過一段時間後安排進行的虛擬現實測驗,而且一切後果自負,火星管理局不負任何責任。”雷霆面無表情地向大家宣佈了火星居住的規定,並且把具體的一些細則和火星生活指導直接廣播到了大家的腦神經裏,這些條約就可以直接控制人們的行爲,人們不需要刻意去記住,一旦有逾矩的思想行爲出現,大腦神經就會制止你的下一步思想或者行爲。

        也有人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我們整天躲在模擬系統的溫牀裏,如何還能看到更美麗的新世界?如何才能挖掘火星的資源?地球上也可以建造空中城市,如果人只是生活在溫牀裏,那麼又爲何要花費那麼多燃料那麼多金錢來看看這一片用衛星全息視頻就可以體驗到的世界呢?”

        她這麼一說,很多人就紛紛附和:“我們是來火星冒險的,體驗和地球世界不一樣的生活,而不是沉浸在虛擬現實裏,去逃避這裏的環境。我們應該把火星建造成適合人類生活的天堂。沒有什麼可感到愧疚的,物質世界本就是由生命去改造的,整個宇宙都是屬於勇敢探索的生命的,人類如果止步不前,註定會有其它星球的生物搶佔了先機。地球那麼小,尋找更廣闊的生存空間也無可厚非。何況讓人類在火星廣泛定居,大量開發資源,也是爲了減輕地球母親的負擔。人類發展本就是爲了走得更遠,看更多的風景,爲此那點金錢算不上什麼。既然火星已經有了一片天然保護區了,爲什麼不把更多的地盤留給人類居住和建設開發呢?以後我們的子孫後代,定然有能力去往更遙遠的星球,不至於就餓死在這裏了吧?社會是不斷進步的,人的物質生活只會越來越充裕,對於後代有什麼好擔憂的呢?”

         雷霆耐心地解釋道:“在火星建造地面城市的成本很大,人類對火星的瞭解還不透徹,目前看來,只能先讓那些經過基因改造的動物生活一段時間,看看火星的環境能不能讓它們適應,會不會威脅到他們的生存,再決定是正式開發,還是僅僅作爲人類的探險之地。現在我們已經決定下來了,大家就先這麼住着吧,這些自循環系統是可以隨時驅動的,你們可以推動着到火星四處旅遊,全息腦控定位系統也正在逐步完善。人類不斷地用工業化活動改變地球的環境,而且和地球上的其它生命難以和諧相處,人類應該給這些動物一種補償,恢復它們生存的自由……”

         “上古神話中神可以主宰人類命運,但是神是仁慈的,沒有將當時螻蟻一般的人類滅掉,而是默默地關注着人類,甚至悄悄地給人類傳授一些先進的文化知識——神和人不在一個智慧層次,人和動物也不在一個層次,神對待人的方法,決定了人對待普通地球動物的方法。我們可以改造它們,但是,請不要剝奪它們的生存自由。但是你們如果要問爲什麼要模仿傳說中的神這麼做?那可別問我,物質世界太多的疑惑難以得到解答,我們不可能一一地把原因告訴你們。這也是公衆投票的結果,不可能大家都滿意,不然這世界——就沒有那麼多跌宕起伏的故事了。”雷霆說到最後也不知該如何安慰這些似乎情緒有些低落的人類了,只好小小地幽默了一下。不過展鵬清楚地知道,他無意間道出了真理——世間確實沒有唯一的真理,真正的真理是沒有真理。即使是用同樣的感官去感受世界,最後思想和認知照樣都是天差地別的。

       “嗯,確實,火星上不能僅僅只有人,必須要有其它不同種類的生物,這世界纔算完整。我們沒法就基因改造這件事徵詢動物們的意見,有恩惠必然有也制度,人類在設計好基因改造動物生物圈的同時,也要有一定的支配它們生活的權力,就好像學歷和能力很大程度上決定人的收入和社會地位一般,都是無可奈何的 。當然在火星上居住的移民者,可以自己廢除地球制度,minzhu化地制定法律,讓大家都能重新開始,收穫自己想要的人生碩果,成全生命之美。”

         “聽起來不錯。”另一個男性機械人說道,他低下頭,親吻了自己身旁的那個把頭髮染的五顏六色的女子一口。這女生很年輕,看起來不到二十歲的樣子。展鵬知道,她是爲了來火星,纔敢把頭髮染成這幅模樣的,不然在地球上的家裏,這副模樣是找不到工作的,爸媽也會一道攻擊她的。而且遠遠不止她一個,這些來火星的人,大部分都把自己裝扮成了“非主流”的模樣:有的人穿着奇怪的衣服,把自己打扮成動物的模樣;有的人往臉上隨意塗鴉,看着像個不懂藝術的原始人;還有的人則把那些挑釁地球社會制度的語句印刷在了衣服上,在飛船離開地球的那一刻就把它穿上了,公然在人羣中穿梭,沒有人去說什麼,大家都一笑置之,這些人也不覺得尷尬,樂呵呵地笑着,不時嘴裏冒出一兩個奇怪的句子,大家沒聽明白,或許是表達對那種精神壓力巨大的生活的吐槽甚至詛咒吧,如今終於要走了,居然高興得跟范進中舉一樣,徹底瘋了。

       “在地球制度下思考的人看來,那就是一種瘋狂的表現,可在火星上,再怎麼瘋狂,都應該被視爲一種人性的解放,別人無權去說什麼,只要不侵犯到他人的利益就行了,你想好怎麼做,並且不後悔,就怎麼做,按照自己的個性,不需要追求多美好的明天,充實了精神就夠了。”一個身材魁梧的機械體男性說道,他是地球上的一位科學愛好者,本身沒有很大的名氣,能站在另一顆星球上和這麼多人說話,也是他之前從來不敢想象的。

         “我們都是幸運兒,我們擁有到火星生活的本錢,也有這麼些機械人做依靠。許多平民百姓還被囚禁在那引力大到足以粉碎現實的圍城裏,火星建設需要很大的成本,既然社會不能搞平均主義,註定普通人很難超凡脫俗進入自己夢中那昂貴的天堂,我們還要想辦法,讓那些真正想來火星居住生活的人可以順利地過來,不需要花費大量金錢——只要他的道德測試合格,然後那些想居住在地球上的人就不需要留在火星了。至於錢的問題……我們相信那些平民百姓總不至於在這裏白吃白喝吧?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價值所在,只要對他們的大腦經過全面分析,然後找到適合他們的職業,讓他們不違背道德地去做,就可以了,我們不需要計較那麼多,火星zf的官員們在早期多投入一些,後面總會有回報的。”在火星上再也不用顧忌什麼,有人就直接實話實說了,別人也不去問他的名字,某些機械人早已經查出來了,但人家對一羣陌生人都那麼信任,明明知道機械人可以根據大數據很快分析出他們在地球上的真實身份,自己怎麼能辜負人家去做些什麼侵害這些自由言論者權益的事情呢?

        “到了火星,大家都在一個起跑線上,不能再有任何的利益糾葛,也不要有個人恩怨,大家在火星上和諧相處,當然不要有太多無用的聚會,不要讓酒精麻痹自己那顆感悟自然的心靈,也不要太在意自己獲得什麼,失去什麼,不要太和人攀比,保持自己的天性做事就好了,”雷霆對大家說道,“爲了公平起見,我們還是關聯大腦,共同籤個和平協議吧。條約很少,只要大家記在腦子裏,就有了這個意識,就會在潛意識遵守和平約定。”

         大家都沒意見,他們的興奮感已經淹沒了之前思鄉的惆悵感,過多的執念要丟下,丟在那人來人往的圍城裏,他們要全身心地投入新世界裏。這昂貴的天堂,就是他們新的開始。

        是選擇在這裏過富足充實封閉的生活,一生做火星的房奴,還是在那赤裸的大地上自由奔跑,遠離科技,做最原始的火星“野人”——目前看來他們似乎沒有這種選擇的權力,因爲他們不能違背自己的道德心去用生命挑戰這個世界,只能等待機遇,等待那個人和動物和平相處的時代到來,等待人類完全自覺保護環境的時代到來,等待人能夠用自己的力量融入自然的時代的到來……所以人們只能先在虛擬現實裏逃避現實,然後等待時機,再創造一個全新的現實世界。

         接下來大家一起乘坐火星能量隧道的直通車直達火星第一批投入使用的自循環系統居民區。車子有五節車廂,一共可以載三百人,每個人都有位子坐,列車外部是透明的能量層,人們看不到任何軌道,列車直接在能量隧道當中滑行,窗戶只在兩側,如果乘客想要看到全景,也不是不可以,只要在自己的個人芯片上與列車運行系統連網,選擇“環境模式”功能裏的“全透光”“半透光”“上下透光”“左右透光”等功能,就可以看到不同的風景,如果是全透光的話,列車甚至會在自己的感官面前完全消失,只剩下自己的身子在一望無際的火星天空下飛馳,那種感覺確實很刺激——忽而從高山尖利的岩石旁擦過,忽而又從高空緩緩墜向低空,然後再輕輕地飄起來,雖然這個幅度不會很大,“隱身”的列車也照常對他們進行保護措施,但畢竟對人這感官的動物衝擊性太強了,所以列車走的基本都是平緩上升的路,遇到火星的高山,也一般會繞行,除非是山脈羣,纔會出現一些幅度較大的拐彎或者高度起伏。如果你的大腦真的開始分泌恐懼的情緒激素了,那麼你的個人芯片就會收到神經傳來的反饋,然後就會停止針對你個人感官的全息或者半全息體驗。每個人在車上都可以收穫不一樣的體驗,總而言之還是感官的遊戲,把大腦給牽扯進去,就沉迷其中一發不可收拾了。

      列車到了居住區,開進了那無數的集中在一塊的自循環生態氣泡組成的小家當中——這些氣泡的集中只是暫時的,等到裏面的居民通過意念找到自己對應的“屋子”並且安定下來後,就可以操控着這些氣泡,讓它們各自散開,只要在能量層控制的範圍內,它想去哪兒就去哪兒。“至於能量層的範圍,具體數據還未確定,因爲我們需要考慮基因改造生物,特別是那些飛行類生物的特點——諸如飛行高度等,來決定能量層的最大高度範圍是到多少千米。我們無法確定這些氣泡的活動會對那些火星新生代的動物造成什麼樣的影響,所以還是儘量減少人類活動對它們的干預好。”展鵬對大家說道。

        “到時候會有哪些基因改造生物來到呢?比如龍?恐龍?到那時豈不是有好戲看了?”許多肉身人對此表現出極大的興趣。

        雷霆微笑着打了個響指:“當然,我們就當一羣沉默的觀察者,站在他們所能感覺到的範圍之外——將來我們的氣泡是要處於隱形狀態的,只在專門系統上彼此可見——這樣他們就不知道有神在干預這一切了,就好像我們曾經不知道外星神的存在一般,至今還有好多人不相信神話,儘管信者已經找了太多的證據出來。在神的面前,我們當中還只有少部分人在仰望星空,更多的人還甘願在物質世界的泥沼裏難以自拔,掙扎不開,也甘願沉迷其中,甚至不斷墮落,失去了原本的夢。很多人的覺悟,在宇宙高等生命看來,還只是如同我們看待地球的普通動物一般。”

        就有人問了:“你說神級外星人曾經幫助我們完成部分進化的過程,那麼他們,現在會在哪裏呢?”

          “他們現在不想出現在人類面前,自然有他們的道理,一旦公開自己的存在,本身就會在人類的社會當中掀起不小的風浪——有人討好他們,有人恐懼他們,有人千方百計想獲得他們……總之每個人都會別有用心,這就影響了他們對人類社會的觀察,就好像我們不想親自參與恐龍的世界一般……大家以後都會慢慢明白的,其它高等文明大概也都是這麼過來的。”雷霆早就有了自己對神話的大數據分析結果,但他不想把自己的分析全面地共享給大家,他希望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理解,不能完全依賴別人的看法——他又不是時間旅行者,哪裏能突破光錐把過去的點滴都看得一清二楚呢 。既然自己所說的目前還只是根據大數據分析產生的猜測,那就沒有必要把他當成真正的歷史灌輸給大家了。

        “人類一直都在尋找外星人,但他們很可能在另一個我們人類所感知不到的維度,既然他們不肯出現,我們千呼萬喚也沒用,好比籠子裏的動物不斷呼喊,籠子外參觀的人們也不會走進去的,即使是飼養員,也得等餵食的時候纔會進去,而且捏着鼻子走得小心翼翼,生怕被那污濁之氣所傳染。外星人也不樂意被物質世界的精神能量傳染,他們生活在更高維度的純能世界裏,所以,人類還是先提高自己的精神覺悟,再去尋找他們吧。”展鵬接着說。

       是的,人類還只是籠子裏的動物,當他們從一個籠子出來的時候,還是得進入另一個籠子。這個新的籠子很空曠,但人類終究只能存在於自己建造出來的斗大的居所內部。他們的肉體沒有能力承擔外面那殘酷無比的風雨,人活着就是爲了活下去,似乎沒有更多的追求,爲了感官獲得的最大境界,爲了所謂的功成名就,他們攀比一生,奮鬥一生,最後一切都成了過眼雲煙,什麼都帶不走,那我們和動物園裏那些老死的動物有什麼區別呢?籠子之外的天空,終究只能仰望。

        各自進入自己的高級籠子裏,他們根據之前被灌輸的記憶圖像開始練習如何使用自循環系統內的各種設備:首先開啓植入性記憶主控大腦的權限,然後一切操作就順其自然了——打開各種設備,先讓新鮮的氧氣充滿整個氣泡,然後虛擬現實就開始起作用了,在氣泡內表面輪流投影春夏秋冬還有地球和火星各個地方的景色——當然火星的景色有版權,不過氣泡可以四處旅行,只要支付少量成本費就可以了,只是後者費時間,前者費金錢。虛擬現實場景是可以由意念控制變換的,溫度也可以調節,需要的生活必備品,都可以由專門的飛船帶來,這些食品大部分都是可以長期保存的真空食品,大部分可以放置一個月以上,而且能量很高,吃一湯匙的量就相當於在地球上吃一大碗米飯,還可以模擬各種口味出來,想要什麼口味,什麼口感,只要用大腦控制系統,系統都能通過調整分子結構和分子振動頻率等因素來模擬出來 。

        火星上沒有電視,火星紀錄片只能在個人芯片投影上看,而且同樣需要版權費。“不要再讓地球上的環境干擾我們探索火星、追尋新的幸福生活的決心。而且電視看多了會影響腦子的——還有最重要的想象力,你們人類不想再失去這個足以讓你們驕傲的資本吧?”雷霆心裏這麼想着,林小雅也知道他在想什麼,不過還好她也不會再以地球上的感情用事了。機械人大部分心直口快,只有真正理解他們的人才能夠和他們脣齒相依,一起探索肉身人的未知領域,創造更爲輝煌的明天。

        “富人享盡風光美景,百姓品盡期待與失落,最後都是一場空。今後機械人可以直接把大數據分析的知識傳送共享給人腦,肉身人就可以暗中輕鬆地掌握那些原本需要竭盡全力才能學會的東西,以後知識不再是評判一個人能夠從事什麼類型的職業的標準了,大家都能夠直接獲得豐富的知識並且隨時取用,而想象力和創造力纔是那個時代所缺乏的,還有尋常的勞動力——大家都靠腦力勞動,就不愛去從事那些單調的勞動,而機械人大部分都從事技術含量高的工作。只有甘於平凡的人,最後獲得的回報反而更高,物以稀爲貴,這道理放在哪個時代都是一樣的,只不過每個時代‘貴’和‘稀’的定義都是不一樣的。”

        “不同的時代造就不同的英雄,只是看誰更幸運地把握時代風流,做時代的弄潮兒。不過這又有什麼呢?百年過後,歷盡滄桑的人更有回憶的內容,也留給後人更多的故事,所以上帝設計角色,總是出於基本公平的角度考慮的,所以就有‘業報’‘轉世輪迴’的說法,不僅是爲了讓人自律,也應該有一定的道理。我們機械人經常接觸各類大數據的文獻資料,總能在人們上傳的大量的記錄資料裏找到許多巧合,把這些巧合結合在一起,雖然還沒有完全證明就是真理,但距離真理也不遠了。”雷霆說道。

         “你們認識中的真理——或者說科學觀,是不是和我們肉身人不同?”林小雅好奇地問雷霆。機械人對人的瞭解或許比人對他們的瞭解還多,他們已經讀透了人類的歷史和情感,而人類只是瞭解他們的皮囊,瞭解他們的機體組成,而他們對人類的皮囊和內部器官組織也都瞭解得很透徹了,沒得說,人類在機械人面前基本上可以說毫無優勢可言,只能用制度來控制他們,然後纔是人類之間真正的情感,機械人具有人類的意識,但總有人對他們排斥,有點類似那種長相好的人對長相一般的人的排斥,還有類似那種不同收入層次之間的人們的互相嫌棄。和自己同樣皮囊的同胞都無法好好相處,那麼和另一種外表的人呢,更不能長期地做到友好相處了吧?

        林小雅之前在網上看到過有的肉身人和機械人鬧分手,肉身人妻子對機械人丈夫說:“你貪生怕死,爲了圖新奇,圖利益 ,甚至圖情感,放棄了自然給你的精緻的軀體,用那被模擬出的虛假的體溫,想要藉此溫暖我的身子,得到我的全部情感,我在此鄭重地告訴你,門都沒有!你也不需要我,我們都可以用機械模擬各自的情感,虛擬現實可以滿足我們所需要的一切,既然我們都認爲現實本就是那麼的虛假,現實的愛情就像是沉重的枷鎖限制各自自由思想的權力,那麼還是說散就散吧。”

        機械人沒有太多的言語,只淡淡說了一句:“好,我們各自尊重。今後我們還可以在虛擬現實當中做朋友,也沒有什麼是放不下的,知道了各自安好 ,就足夠了。”

        許多機械人也表示自己的生活也是不容易的,他們要追求簡單自由的生活境界,可肉身人總把他們所做的事情想得太複雜,認爲他們有種過度追求功利性的表現,他們的存在對肉身人在人類社會這個大整體,甚至在宇宙的那些未知的外星文明當中,都是有一定的威脅存在的。

        雷霆反問林小雅:“我們都是一家人,何必要說兩家話呢?來吧,我正式把這個火星第一豪華氣泡的精神場密鑰交給你了,快點用你的意念將它打開吧。這裏的一切物品只有我倆的精神磁場才能控制移動,所以絕對不會引賊入室,放心吧。”

        林小雅剛坐到那模仿火星岩石雕刻的座椅上,雷霆的芯片就閃了一下紅光,她便明白是有什麼重要之事即將發生了。果然,雷霆說道:“你先熟悉一下火星環境,地球上第一批用於基改試驗的動物即將踏上前往火星的征途,我和展鵬他們要到火衛一上面去指揮迎接,它們暫時還不能直接進入火星,需要我們這些機械人集體對他們進行全面的各項數據分析檢測,通過後才行。這是對人類負責任,也是對地球動物負責任。”

附:隨筆

塵世,塵埃之世也。世間萬物從星雲之塵埃來,又歸於大地之塵埃去,靈魂亦歸於星光璀璨之塵埃,又從塵埃中脫胎而成形。世間太多塵埃飄揚,揮舞出了多少傷心淚,那多少癡情往事便如塵埃般渺小,漂泊無依,落下之時,便渴望沉睡。煙塵終得散去,將塵埃踩在腳底,誰也看不見,仰望漫天星光照耀下絢麗的塵埃,不過是一場飄渺美好遙不可及的夢幻,手中的塵埃隨着沙漏一秒秒流逝,最終嚮往的摸不着,擁有的也留不住。若卑微如塵埃,怎能討得一個浮誇的角色?要麼把頭低到泥土深處,小心翼翼地呼吸;要麼飛到那羣星璀璨的所在,在熊熊烈火的燃燒裏,在光的懷抱裏奔跑到天荒地老。本就是光,何來畏懼曾經泥土深處的黑暗。本是創造世界的光明之子,何曾被愚陋的偏見,打敗了原本的孜孜以求——即使被掃地出門,也要在最後的殘陽裏,向大地和天空發出豪爽的呼嘯。我來,渺小如塵埃,只夢寐一場星光燦爛;我去,化身爲輕煙,卻終究成了一場星火,點燃了多少寂寞的歲月。化作塵埃,一絲不掛,不去想,從哪裏來,又到哪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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