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題】第十四章 臺北雨下個不停


隔着因緣,隔着重重的                  流轉與流轉                                你可窺見                                    那一粒泡沫是你的名字?                            ~~~~周夢蝶《托鉢者》

在搖晃的車廂裏詩君閱讀了在臺中的一家書店購買的朱天心散文集,過了兩個小時後車子靠站。他從車窗往外探望,在陰霾的天空下看到了一個大概只有五歲的小女孩提着一籃姜花在月臺上叫賣。他步出車站很輕易就找到237路公交車前往國際青年活動中心。這次十分順利地他要了一間房,先付了三天的房費,然後就跑到街上去填飽肚子,跟着也去了南京東路的日本亞細亞航空訂了25日返香港的票子。再沿忠孝東路走,寄了一張明信片通知家人。天空開始下着絲絲細雨,把寶島濃濃的鄉愁襯托得淋漓盡致。走在臺北狹小的行人道上,他不時要繞過停靠在商店前的摩托車,他覺得這個城市比香港至少要落後五個年頭。路上下班下課的人羣越來越多,他在想如果自己是在這裏長大會是怎麼樣的一種生活。說實話,他挺喜歡臺灣的校園風貌,尤其是他思念如至親的人在這裏。接近黃昏,他終於按照地址找到了舅舅的家,在一條安靜的巷子裏是一所日式的平房建築。在路上買了一些水果,扣了木門:“有人在家嗎?”

門左右拉開,穿着白襯衣灰色西褲的舅舅熱情地接待着:“詩君,你終於來了。路上好找嗎?我本來可以過來接你的。你現在住哪裏?” 舅舅像剛剛下班回家,解開了領帶和脫下上裝,和藹親切的問候着。他告訴了舅舅。“啊!這個宿舍的前身是由青年團經營的,都很有歷史價值。你怎麼懂得找到那裏!”舅舅給他介紹了舅媽和兩位分別念初中和小學的表妹。舅媽在初秋時節穿着一件杏色的襯衣外披一襲棗紅色針織毛衣和深褐色的長裙,在居家生活狀態中特顯她對細節的要求。後來詩君知道舅媽除了要照顧家裏起居孩子的學習還有畫水彩畫的天賦。舅舅家主要是木結構,地板也是鋪設深色的堅實木條,而且乾淨整潔。進家之前先要求脫鞋換上拖鞋,像詩君曾經在電視上看到過的日本劇裏的榻榻米裝修。

離開了香港的家有一週了,他享受着跟舅舅一家人吃飯的溫馨幸福時刻。飯後舅舅開車去他自己經營的公司參觀,然後回宿舍把房子退掉,讓他搬進自己家裏住。他躺在舅媽特別給他安排的整潔的房間裏,邊聽着窗外淅瀝的雨聲邊給Nancy寫了一封信,其中談到他對首次來臺灣的感受。

“我不知怎麼說才真確的表達我在臺灣逗留的感受。至少直到現刻,仍忘不了那大自然的戀戀和那人情味的濃濃。一年後的重逢,是陰霾裏的一小撮藍,令人回味。”

翌日醒來驚訝地發現已經是十點半了,旅行中一直沒有昨晚睡得那麼安穩過。舅媽給他弄好了西式早餐,舅舅一早就已經上班去了。外面還是下着小雨,他在家裏跟健談的舅媽聊天。從摩登的外表能看出來舅媽是一位賢良淑德的傳統女性,爽朗樂觀的面對着現實生活中的各種壓力與扶持舅舅創辦自己事業的精神伴侶。從她口中也瞭解到她和舅舅是怎樣患難與共,捱過多少苦頭纔有今天稍爲穩定的日子。

在寄居的幾天裏,他發現舅舅是一位非常謹守紀律的人,按他所說這習慣是從當兵時候練就出來的。他每天清晨起來就鍛鍊身體,不管出差在外,他都會堅持天天做,儘管有時候在酒店房間裏都要做無氧運動。因此他身材保持的非常棒,在忙碌的工作中他還能夠堅持着一週幾個晚上與摩登舞老師一起訓練,延續着退役後的興趣愛好。回到家裏舅舅在睡前都會在客廳裏收看電視裏播放的新聞節目,很有次序的完成一天的規劃。

呆在臺北的最後一天,舅舅再次帶他去了他的公司,跟他介紹了組織機構和管理理念,還請了同事給他展示一些業務的信息。能看出來舅舅對於自己一手創辦的事業非常自豪,但也費盡了心血。他退役後就靠自己的努力和天賦,從一個推銷員開始,誒家誒戶的推銷日用品,後來跟詩君的外公外婆聯繫上以後,他短暫的去了香港相聚,老人家對這位闊別多年的義子依然愛惜,也願意在有限的能力上給予支持。無論戰亂給這上一代留下多少深刻的創傷,他們真摯的同鄉之情永遠不會被瓦解,不會被苦難的油米醬醋日子所妥協。身體裏雖然不是留着同一個家族的血,心裏卻能包容天下的衆生。

離開的時候舅媽還託他給外公帶上一張兩個妹妹的照片。實際上詩君也沒有搞懂痛惜舅舅的外婆究竟有沒有機會見過她的義子在臺北建立的家庭。回到香港之後詩君去探望了外公,並陪同他在附近的茶餐廳喝下午茶。遵照託付把照片和在臺北舅舅家的經過給外公說了一遍,也看到老人在一邊喝着熱檸檬茶一邊欣慰的回憶着過去。

回到家裏他整理着在臺灣記錄下來的日記,跟母親分享了種種。他頓時對於舊的有眷戀,對於新的有憧憬。作爲一個成長在殖民地的年輕人來說,他大可以順應潮流做一個有專業技能的小我,而不知道怎的他卻被一度閃電擊中一樣內心深處埋下了一顆種子,對民族的命運產生強烈共鳴。他決定要繼續探究自己的民族的故事,從三民主義到爲人民服務。

但在揹包體驗大陸之前,他先要面對選擇報考哪所大學哪種學科的問題。他在這個重要關口卻做了一個不尋常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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