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萬叔

做兄弟,有今生,沒來世。

上午母親發條消息過來,說前天萬叔車禍,已經走了。父親陷入極大的悲痛中,走不出來。

萬叔是父親一輩子的朋友,比親兄弟還要親近的兄弟。

當年我爸追我媽的時候,不方便跟我媽說話談情說愛,就和萬叔賴在我外婆家,成天帶着那會兒還是小孩子的我兩個舅舅和小姨到處玩。外人也不知道到底是我爸在談,還是萬叔在談。萬叔的父親跟我外公一樣是老革命,而且還都是河南老鄉窮到要飯出生;我爺爺是個小知識分子,所以我爸成分不行。我媽那會是典型的白紅美,或者說其實就是傻白甜吧,萬叔的父親覺得同爲紅二代又是老鄉找我媽肯定優勢大,但是萬叔從來沒有想過奪兄弟所愛。萬叔的父親跟我外公一樣從部隊到地方廠礦當領導,也跟我外公一樣沒文化。但是我外公人好內斂到處自己吃虧當好人,所以即便那十年也沒吃什麼苦頭;萬叔父親是脾氣又大罵人又難聽,所以每一次“運動”就下一個臺階,“老運動員”官兒越當越小,最後在一個小廠當廠長。

但是這也無法阻擋萬叔的公子哥兒命,說到底其實還是因爲萬叔人長得帥,這在哪個年代姑娘對帥哥都是倒貼的。萬嬸是家中的大姐,小的全是妹妹。母親過世得早,長姐如母的她很早就開始照顧妹妹們的生活。好在有個妹妹爭氣找到個小款兒,萬嬸就過去照顧一大家人的生活。萬叔原單位早破產了,小款兒老挑給安排的清閒差事,萬叔一直是意見頗多的。當然,最爲抱怨的還是自家老婆當了一大家人的傭人。但是抱怨歸抱怨,老婆忙死沒人管他就是好玩死。於是纔有成天拖着我爸喝茶吃飯聊天的神仙般的日子。

父親沒見過什麼世面 ,一輩子呆在國有大中型企業直到鐵飯碗被砸了下崗,不會跟人打交道也沒什麼朋友,平時工資又是我媽管着要點零花錢還得打報告,久而久之,也就只有跟萬叔一個人關係最近了。萬叔也沒多少錢,但凡有一點錢,也就拿出來跟着我爸朋友三四吃吃喝喝了。我在家裏蹭了多年,所以也蹭了萬叔不少頓飯。他們邊吃邊追憶青春歲月,我是真的就是來吃飯的,吃完飯就先開溜了。按理說其實我爸混得挺差的,沒錢沒地位也沒什麼朋友。但是朋友真的不求多,哪怕只有這樣一個毫無功利只講感情的,生命也就沒什麼欠缺的。

這次出門,父親送我到火車站,煞有介事的跟我說,萬叔讓我給你帶句話,我心中一驚心想這難道是要投資了?結果父親說,他祝你一切順利……我心中萬馬奔騰,不曾想這竟然是他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

把每一次見面都當作初見,每一次別離都當作永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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