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月,那人(之三)

        有人說,人老了的標誌之一就是愛回憶小時候的事情。我亦喜歡在閒暇之餘,或者看到孩子們玩耍時,回憶我能想到的一切,我沒有覺得因爲回憶而變老有什麼不開心。人生的經歷在每個年齡階段都隨着心境在變化,有時候回憶是憶苦思甜,有時候回憶是因爲一個人,有時候回憶是因爲回不去的過去,有時候是因爲心情不好。過去的事情如一罈酒,一直這麼釀着,何時喝也不會壞!越久越有味道。

          昨天周未,閒瑕無事,忽然想去看看小時侯和小火伴結伴去謝家河東面的大山上去打柴的地方。

          七十年代中期,我們這裏沒有山場,家裏燒柴是最頭痛之事,經常爲一冬一春的燒柴發愁。那時沒有電,也沒有煤,甚至連村前屋後的草皮都被挖光了當柴火。家裏燒柴要到東邊二十幾裏地的東部山區去擔回。那個時侯大人們都要到生產隊去掙工分,我們這些半糙子崽伢做事沒耐心,去掙每天三分的工分,頂多也就值上一角八分錢。所以我們這羣十三、四的娃兒就成了家裏打柴的主力軍。我們一行有七、八個同伴,彷彿年紀,總是在頭天晚上約好出發時間,準備好擔柴用的工具,雞叫三遍後,大人就爲我們備好了早餐,並叮囑我們帶些紅薯,蘿蔔等食物在路上充飢。春天我們背上長長的竹竿,帶上布袋和竹簍,去離家二十多裏地的山上去打松果。我們幾個來到大山中四散分開,各自趁着吃飽有體力,不敢有半點怠慢,生怕採摘太少回去大人嘮叨。我們幾個在山中不停的穿梭,像山中的猿猴,一會樹下,一會樹上,長長的竹杆在半空中拚命敲打在松枝上,樹上開裂的松果,隨着竹杆有節奏的敲打,黑黑的松果向四周拼命往下落,還有那開裂的大松果中的片狀鬆籽,在松果朝下落的一瞬間,鬆籽也隨之脫離松果,像一個個降落傘在空中隨風飄飛。當看到被竹杆敲打一地的松果,還有少量的松枝.松針橫七豎八地落滿一地,我們又以迅雷掩耳之勢從樹鬆幹上跳下來,有時樹樁把衣服或手臂劃破,也全然不顧。有時從樹上跳下來摔的人仰馬翻,起來伸伸腰,提提褲子,接着撿起地上的松果,心裏有一種說不出興奮和快樂。

          我們就這樣從一棵樹上轉到另一棵樹上,從一座上轉到另一座山上,餓了就吃一口隨身帶的紅薯,渴了跑到山下田溝扒下喝下牛腳坑裏的水,歡快的叫喊聲響徹山谷,久久迴盪。當我們發現我們的人影還有三腳半長的樣子,就會立刻停下手中的活計,清理好東西打道回府。因爲我們知道,此時不動身,到時空着肚子走到家就困難,更別說肩上還要擔着幾十斤的擔子。

         

        我們一行很快整理好擔子,擔着我們釆摘的勝利果實滿載而歸。走在回家的路上,儘管肩上擔着六七十斤的擔子,腳步卻輕快許多,不一會功夫,十幾裏的山路被我們遠遠地拋在後面。我們終於又到達每次打柴回來歇腳的樂土一一謝家河小河邊。在這裏,我們可以洗手洗臉,可以美美地喝上甜甜的小溪的水,大夥還可以在這裏分享自帶的食物。因爲到了小河邊只走了一半的路程,大夥需在這裏補充一些體力。每次停歇這個時間,我總是沿溪流而上,藉口找鵝卵石,爲的是躲開同伴們異樣的眼光,雖然有幾次同伴要主動給我食物,我都一一謝絕了同伴的好意。每次乾脆等同伴出發後,我纔在最後悄悄又跟上大夥。

      就這樣,我們春天去東邊大山去釆松果,夏秋去山裏割茅草,初冬去大山裏用鐵鈀扒松針。我們一行踩着濃霜而去,踏着烈日和寒風而歸。我們相伴而行,我們一起幫襯着,照應着,歡笑着,呼喚着。我們每次都不讓一個夥伴落下。有時去的早,走到深山裏天才亮,等把柴火抓夠了,就跑到附近的烏龜石上去看看。有人去摸烏龜的頭,有人去抓烏龜的尾巴,還有同伴拿着石頭敲打着烏龜的脊背。我們一起坐在石背上笑着,唱着,跳着,連山上的鳥兒和腳下的溪水也好像在和我一起伴唱……

          四十年彈指一揮間,當我再次踏上這條少年時代常走的路時,我己是一位兩鬢斑白的知天命之人!路上不再有撞臉的打柴之人,山谷兩邊的蒼松已有臉盆口那麼粗了,底下的松針像鋪了一層厚厚的地毯,用手一扒,就是一大堆松針。人已不能在山上大踏步前行,祕密麻麻的荊條滿地都是,一個人走在裏面己感覺陰森可怕了。

         

          我依舊慢慢前行,準備翻過對面一座最高的山,這座山叫天崗,山高坡陡險峻,小時候大人們常說這座山中有個洞,叫名“白雲洞”,裏面有妖怪,青面鐐牙,吞噬過往路人。再看天空,太陽己漸西沉,兒時有關白雲洞的神祕色彩,終也未再次去探求,關於白雲洞的童話世界也只能放在記憶中去慢慢咀嚼。

          走在回去的路上,我再次繞道了響石巖,這個曾經能睡兩三人的石巖下面,下雨天還能躲五至七人不打溼衣服的天然屏障,現已被半人深的雜草和野生小喬木遮蓋的嚴嚴實實,完全改變了模樣,我心中此時有一種無名的怪狀!

      臨出大山的最後記憶,莫過於離謝家河一公里處的烏龜石了。這個在我少年時代的標誌性巨石,又一次矗立在我眼前:這塊渾然天成的巨石,不僅形似烏龜,而且神似烏龜。烏龜昂起的頭,依舊栩栩如生,龐大渾圓的軀體穩如泰山,活像一尊神龜日夜鎮守在溪邊的山坡上!我找遍龜石座落的所有地方,一度懷疑自己老眼昏花記錯了地方,可烏龜石的的確確不復存在。

          後來我終於得到證實,這烏龜石是在修黑堰水庫時,需大量石料,這烏龜石被當作石料給炸沒了。這一聲巨響,也連同我少年時代美好的夢一同給炸沒了,少年時代的標誌性豐碑,也在這聲巨大的響聲中坍塌了!

          再見了陡峭的天崗!再見了神祕白雲洞,再見了溫暖的響石巖,再見了我難忘的烏龜石。這些將永遠裝進我的記憶裏,進入我夢裏!

    2019年夏於青海湖





桐柏真人

幼時家貧,歷經坎坷。杏壇三十餘年,無愧我心!<br>現供職於雪人公司管理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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