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

大伯走了,大姐和三姐代表我們姐妹們幫忙和堂哥堂姐們料理後事。幾次打電話,手機那邊傳來喪葬公司播放的鎖吶聲。姐姐說大伯去世後堂哥們並沒有遍請親戚,所以到場的親戚寥寥可數,冷冷清清讓她們心裏很難過。就在辦喪事這幾天,堂哥和堂姐們爲了大伯的退休金和積蓄,以及喪禮的費用和禮金已經有種種不快。

我明白大姐和三姐的心情,對我們來說大伯全家人和我們雖然心裏都彼此親近,事實上卻很陌生。當年爺爺奶奶託人讓剛剛成家的大伯進了農場當工人,後來大媽成了工人家屬,帶着三個孩子搬到了農場去住。在那個特殊時代,因爲大媽逼大伯和家裏撇清關係,傷了大家的心,又因婆媳妯娌們的嫌隙,後來大媽一直不讓大伯來看爺爺奶奶。

第一次見大伯,是在爺爺葬禮上。爺爺去世前病了好久,很想見大伯和叔叔,可惜到最後也未能如願。爺爺去世後第二天下午,大伯從院外哭着奔進門來,跪在停放爺爺的靈堂前,伏地嚎啕哭喊着自己來晚了,讓爺爺睜眼看看他這個不孝的兒子!滿院子的人沒有一個不跟着掉淚的。

最後一次見大伯,是在我爹生病後。那時我爹已經確診肺癌晚期,大家只瞞了我爹一個人。姐姐打電話給堂哥,說了爹的病,我們是晚輩,叔叔已經先去了,不管以前什麼樣的恩怨,父親在世的時日不多,希望老哥倆不要再留下遺憾。

聽說當堂哥把我爹生病的事說給已經81歲的大伯後,他當時就要來家看爹,被大媽阻止了。不想第二天早上,大伯說出去吃飯,卻一直沒回家,起初家人都以爲來了我家,打電話得知沒來後大家都慌了。直到天黑堂哥纔在農場的老房子裏找到了大伯。當時是農曆臘月,那個房子快要拆遷停水停電,如果當時大伯住那裏,夜裏零下十幾度的氣溫準會出事。

第二天早上,爹去醫院檢查還沒回來,大伯在堂哥的陪同下走進院子。父親兄弟們都長的很像,看到大伯就恍惚看到了爺爺,叔叔和爹的樣子,我的眼淚不可抑止的涌了出來,這是我的親人,爲什麼我們會這樣陌生?明明都是那麼善良的人,爲什麼相處到最後會成了冤家?

爹回來了,大伯站起來迎了出去,兩個老人的手緊緊地拉着,淚水盈眶,口裏卻說着極平淡的話。

爹:“說你找不到了,讓人心急的。”

大伯:“老婆子不讓來,說等幾天讓姑娘送我過來,我一個人也行,誰知道下了班車到東門走轉向了,一路到了農場。”

爹:“等幾天也沒事,八十多歲了,要是找不到凍死了怎麼辦?”

大伯:“這把年紀死了也好,要是由得人,要我生病倒是讓你好好的多好!……”

爹低頭半天拿過煙盒抽出支菸給大伯:“哥,你抽菸啊。”

大伯接了放回煙盒裏說:“不抽了,你不能聞煙味吧,我現在也抽的少。”

大伯私下對我們姐妹們說:“我們哥倆啥事沒有,這麼多年的隔閡只是婆媳妯娌們的矛盾。那個年代都講究劃清界線,家裏成分又高,也不怪你大媽。”

如今大媽和大伯都已作古,想起父親叔叔姑媽們都已離世,父親這一世的兄弟姐妹的緣份終於散場,回頭看不過百年,他們來了又去了,那些恩怨除了在我們叔伯兄弟姐妹們心中留下永久的疏離和遺憾,還有什麼呢?

願大伯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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