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陰小路》疏辨

2004年12月的《程序員》雜誌發表了我一篇名爲《我的2004,我的林陰小路》的文章。那本是一份個人意義上的年度總結。所以,我在寫作時選擇的是非常“個性化”的視角,表達上也含蓄了一些,整篇文章看上去並不像隨處可見的“網文”那樣通俗易懂。應幾位讀者的要求,我在這裏對文章裏較重要的幾個地方做些疏解和辨正。

★ “我的2004是一條沒有盡頭的林陰小路”

文章的標題和立意都來自海德格爾的《林中路》。在海德格爾的作品裏,我對《林中路》最熟,因爲那是海德格爾最沒有大師架子的作品之一。“林乃樹林的古名。林中有路。這些路多半突然斷絕在杳無人跡處。……每人各奔前程,但卻在同一林中。常常看來彷彿彼此相類。然而只是看來彷彿如此而已。”——不是嗎?我們這些IT人不就是在同一林中各奔前程的芸芸衆生嗎?

★ “當時的我早已像古人預言的那樣,進入‘目盲’、‘耳聾’、‘口爽’和‘心發狂’的狀態了”

這裏的“目盲”、“耳聾”等說法來自《老子》第12章。引用陳鼓應先生的白話譯文就是:“繽紛的色彩使人眼花繚亂;紛雜的音調使人聽覺不敏;飲食饜飫會使人舌不知味;縱情狩獵使人心放蕩;稀有貨品使人行爲不軌……”這其實就是今天這個充斥着信息爆炸和慾望膨脹的世界裏人心浮動的真實寫照。拿程序員來說,當你看到C++語言每隔5年就“面目全非”一次的時候,當你看到Java平臺每隔6個月就“推陳出新”一回的時候,當你看到開發和測試工具每隔3個月就“更新換代”一輪的時候,你真的認爲這就是軟件開發的全部嗎?不,我想你不會的,一個聰明的程序員總能在“心發狂”之餘找到以不變應萬變的法門,並由此迴歸真正的自我。

★ “科學上的真理通常有着單一和純粹的特點,而軟件開發之類的工程技術卻更多地追求有限資源下最爲恰當和穩妥的解決方案”

我的意思並不是說軟件開發或類似的工程技術就不用追求真理,就不需要剔除謬誤。只不過,在“真”的範疇之內,我們仍會面臨許多兩難的選擇——因爲在工程技術領域,絕對的“完美”並不存在,連“真理”本身也只能在約束和侷限中存活。是否善於在複雜情況下做出最合理的判斷,這纔是衡量程序員水平高低的根本標誌。

★ “一邊熟悉歷史和曆法,一邊用C++語言編寫律歷換算工具”

這句話當然是指我在網上發佈的一個免費律歷工具而言。但說實在的,在國內目前的IT環境裏,絕大多數程序員都在從事行業應用軟件的開發工作。對他們來說,同時學習行業知識和編程技能就顯得尤爲重要。比如說,在從事銀行軟件開發的公司裏,我見過的幾位薪水最高的程序員都是既精通平臺、語言和工具,又能隨時頂替某個銀行職員辦上幾小時日常業務的雙料專家。

★ “‘差異化’的學習方法只是我一時心血來潮的產物,我自己最終也沒有從這種學習中獲得多少進益”

這當然是我的真心話。但需要強調的是,每個人的經驗和資質都不盡相同,學習方法也是因人而異的。很多程序員一聽到某個“權威人士”或某本“權威書籍”介紹了一種“最好的”學習方法,就迫不及待地想親自嘗試,殊不知古往今來,跌到在“盲從”和“迷信”上的人又何止千萬!有的人在學習時選擇深入,有的人選擇廣博;有的人善於強記,有的人長於演繹;有的人可以無師自通,有的人就必須循序漸進……學習本就是妙趣橫生的過程,爲什麼一定要讓如此美妙的個人經歷變成平淡無奇的世俗體驗呢?

★ “那些憎恨並排斥差異的自大狂們”

我並不喜歡指名道姓,但現在這種“自大狂”還真有不少,尤其是在因特網上。我們不是經常看見,某些人因爲喜歡某種技術、某種文化,就大肆抨擊其他所有的技術和所有的文化嗎?那些借LaTeX抨擊Word,借Linux抨擊Windows,借專有軟件抨擊開源軟件,借Java抨擊C++或借面向對象抨擊結構化設計的人,抑或持相反觀點、與他們針鋒相對的人不都經常能在網上製造出萬衆矚目的“噱頭”來嗎?他們是在爲“真理”而辯爭嗎?不,他們只不過想靠貶低他人來提高自己或達到自己的商業目的罷了。對一個程序員來說,你當然有權利喜歡某種理論或技術,但你沒有權利因此而封殺他人的選擇權。世界本就豐富多彩,這已經是我們最大的幸福了。一些行使了選擇權的自由人卻非要讓別人聽從自己的號令,非要讓這個世界回到充滿了口誅筆伐和人身攻擊的專制社會,這不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嗎?

★ “沒準兒,他還會搬出自己發明的différance一詞給我好好上一堂哲學大課呢!”

différance(中文一般譯作“延異”)是雅克·德里達對解構主義哲學和敘事學的重要貢獻之一。我不懂哲學,也不懂德里達,不敢亂髮言。還是引用牛津文學術語詞典裏的一段英文解釋吧(據說,把感興趣的文句摘錄在blog裏也是一種不錯的學習方法):

différance, a term coined by the philosopher Jacques Derrida to combine two senses of the French verb différer (to differ, and to defer or postpone) in a noun which is spelt differently from différence but pronounced in the same way. The point of this neologism is to indicate simultaneously two senses in which language denies us the full presence of any meaning: first, that no linguistic element (according to Saussure's theory of the sign) has a positive meaning, only an effect of meaning arising from its differences from other elements; second, that presence or fullness of meaning is always deferred from one sign to another in an endless sequence. Thus if you look up a word in a dictionary, all it can give you is other words to explain it; so - in theory, at least - you will then have to look these up, and so on without end. Différance, then, may be conceived as an underlying principle of non-identity which makes signification possible only by 'spacing out' both signifiers and concepts (signifieds) so that meaning appears merely as a 'trace' of other terms within or across any given term. Derrida has tried to avoid placing différance as a fixed concept, preferring to use it as an unstable term, although it is fundamental to his philosophy of deconstruc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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