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遙《平凡的世界》讀後感

    暑假在家的時候,父親閒聊時說過,書是好東西,以後要多讀一些書,古典的、現代的,小說、散文,都可以讀,開卷有益。還說到父母在上中學的時候,學校裏也都流行讀各種小說,往往一本書輪着看,最後直接就把書讀破了,還有手抄本,就是親自把喜歡的小說全篇抄下來,想想現在條件這麼好,讀書都不用去買,網上就能看電子書,確實應該珍惜。
    我也早早了解了讀書的重要性,喜歡的類型有懸疑推理類的,商戰職場類的,IT類的,以及一些經典名著,最愛懸疑推理,但也分階段,往往某段時間非常喜歡這一類的,過段時間又喜歡另一類的。在南方的兩個月時間沒讀過書,空閒時間就是刷刷微博,看看電影,讀讀時事新聞,開學之後就感覺很空虛、浮躁,是時候該看看書了。
    讀哪類的?懸疑推理小說還有大量存貨,從來不缺,雖然是我最喜歡的,但是現在不想讀這類的。
    上網搜一搜,“人生必讀的100本書”“2013年最值得讀的書”,有推薦《詩經》《左轉》之類的,自己的文學修養還沒高到那種程度。上豆瓣讀書,看“豆瓣圖書Top250”,看到《平凡的世界》,對,這就是現在最想看的類型,看看那個年代的艱苦生活,就知道珍惜現在了。
    看到文中寫生產隊的事,馬上想到父親給講的他們那個年代知青上山下鄉的經歷,也是75年左右。文中經常提到村民吃了上頓沒下頓,一天到晚餓着肚子,父親也說過,那個年代就是沒東西吃,知青還好,能吃飽,但村裏的農民經常捱餓,等知青吃完飯後吃剩下的。文中把乾糧分三等,白麪饃饃叫“白種人”,玉米麪饃饃叫“黃種人”,高粱面饃饃是“黑種人”,少平在城裏上學時中午只吃得起兩個“黑種人”,得到別人的幫助纔敢偶爾改善一下來兩個“黃種人”,當時自己也突然有一種白麪饅頭很香,每天能吃上白麪饅頭就應該知足的感覺。而少平他們家裏,常年只能喝高粱稀飯,並且也喝不飽,偶爾才能吃的上高粱面饃饃,飯的分量對於不幹活的正常人來說都算少,更別說幹一整天苦活累活的莊稼人了。在山區的村子裏,情況還要糟糕,生產隊的大隊長家裏頓頓吃的也都是糠,糠糰子蒸出來都粘不到一起,用筷子一夾就散了,可見當時的艱苦程度。
    孫家兩兄弟從小就很懂事,從他們身上看到了什麼叫真正的人窮志不短,但當時的社會條件也給這些人帶來了各種各樣的悲劇,這些悲劇都是以一己之力所無法抗拒的,在當時的社會大潮中,他們只能無奈的接受,文中大量的出現很多大老爺們就硬生生的被生活逼的掉眼淚,比如少安由於自己家破敗的光景而無法和潤葉在一起時:
    孫少安穿一件破爛的粗布小褂,外衣搭在肩頭,吸着自卷的旱菸卷,獨個兒在公路上往回走。他有時低傾着頭;有時又把頭揚起來,猛地站住,茫然地望着迷亂的星空和模糊的山巒。一聲長嘆以後,又邁開兩條壯實的長腿走向前去……痛苦,煩惱,迷茫,他的內心象洪水一般氾濫。一切都太苦了,太沉重了,他簡直不能再承受生活如此的重壓。他從孩子的時候就成了大人。他今年才二十三歲,但他感覺到他已經度過了人生的大部分時間。沒吃過幾頓好飯,沒穿過一件象樣的衣服,沒度過一天快活的日子,更不能象別人一樣甜蜜地接受女人的撫愛……什麼時候才能過幾天輕鬆日子?人啊!有時候都比不上飛禽走獸,自由自在地在天空飛,在地上走……一種委屈的情緒使他忍不住淚水盈眶。他停在路邊的一棵白楊樹下,把燙熱的臉頰貼在冰涼的樹幹上,兩隻粗糙的手撫摸着光滑的楊樹皮,透過朦朧的淚眼惆悵地望着黑糊糊的遠山。
    孫家的小女兒蘭香,也非常懂事:
    她剛四歲的時候,就纏磨着讓父親給她編了一個小筐筐,整天挽在胳膊上,開始在院子外邊的土坡下蹣跚着拾柴禾;拾滿了一筐筐,她就提回來倒在竈火圪嶗裏,然後又跑出拾。儘管她一天拾的柴禾只夠她媽燒兩竈火,但她心裏挺高興——因爲這兩竈柴是她拾回來的。農民家的孩子啊,他們的第一堂功課就是勞動!有時候,村裏來了工作幹部輪上他們管飯,家裏總要把少得可憐的白麪拿出來一點,給公家人做一頓好吃的。客人不會都吃完,最後總要剩那麼一兩碗。這樣的時候,家裏人就找不見蘭香,她早已經找藉口躲出去了,她知道,剩下的這點好飯,應該讓奶奶吃。就是奶奶不吃,也應該讓爸爸和哥哥吃——他們出山勞動,活苦重。她心疼家裏所有的大人,隨時留心着看能爲他們幫點什麼忙。父親和哥哥從山裏回來,她就趕快給他們掃身上的土。早晨,她幫助母親疊鋪蓋,或者雙手抱把大掃帚,把腳地掃得乾乾淨淨。奶奶害眼病,家裏又買不起眼藥,夏天一大早,她就和二哥一起跑出去摘帶露水的草葉,回來給奶奶淋在眼睛上……
    少平在縣城讀完高中後,回到村裏務農掙工分,後來有機會去村裏當了中學老師,少平讀的書多,眼光開闊,但是他並沒有因此而自高自大,仍能找到自己在農民中的位置,我覺得這是我們這些年輕人最值得學習的:
    在田曉霞的影響下,孫少平一直關心和注視着雙水村以外廣闊的大世界。對於村裏的事情,他決不象哥哥那樣熱心。對於他二爸跑爛鞋地“鬧革命”,他在心裏更是抱有一種嘲笑的態度,常譏諷他那“心愛的空忙”。他自己身在村子,思想卻插上翅膀,在一個更爲廣大的天地裏恣意飛翔……但是,孫少平並不因此就自視爲雙水村的超人。不,他歸根結底是農民的兒子,深知自己在這個天地裏所處的地位。
    在雙水村的日常生活中,他嚴格地把自己放在“孫玉厚家的二小子”的位置上。在家裏,他敬老、尊大、愛小;在村中,他主要是按照世俗的觀點來有分寸地表現自己的修養和才能;人情世故,滴水不露。在農村,你首先要做一個一般輿論上的“好後生”——當然這是一個很含糊的概念——才能另外表現自己的不凡;否則你就會被公衆稱爲“晃腦小子”!
    孫少平在農村長大,深刻認識這黃土地上養育出來的人,儘管穿戴土俗,文化粗淺,但精人能人如同天上的星星一般稠密。在這個世界裏,自有另一種複雜,另一種智慧,另一種哲學的深奧,另一種行爲的偉大!這裏既有不少呆憨魯莽之徒,也有許多了不起的天才。在這厚實的土壤上,既長出大量平凡的小草,也長出不少棟樑之材——象毛澤東這樣的巨人,也是在這樣的土壤上生長起來的……
    在當時這種條件下,肚子尚且吃不飽,但還是要抓緊階級鬥爭,有一點點傾向於資產階級的思想,就會被抓去批鬥,或者到農田基建戰場上高強度勞動。家裏出了一個被批鬥的人,全家老小都低着頭走路。往往這個時候,容易出那種搞階級鬥爭上癮的人,少平的二爸孫玉亭就是這種人,並且縣裏的領導也分爲激進派和保守派,有的強調狠抓階級鬥爭,有的希望給老百姓多一點空間。以至於,在78年改革開放之後,左派分子都看傻了眼,根本無法適應社會的改變。雙水村的書記田福堂,20年前親自領導着村民聚到一起進行生產合作化;20年後,又眼睜睜看着大家包產到戶各幹各的,書中一句話說得好:中國社會就是這樣不斷地在否定之否定中發展成熟的。生產合作化時期,農民每天要按時到大隊去出工,掙固定的工分,時間都耗在了生產隊上,卻幹不出激情,而包產到戶後,確是另一番景象:
    人們像發了瘋似的,起早貪黑,不光把麥田比往年多耕了一遍,還把集體多年荒蕪了的地畔地楞全部拿钁頭挖過,將肥土刮在地裏。麥田整得像棉花包一般鬆軟,邊畔颳得像狗舔得一般乾淨。哈呀,這些傢伙是種地哩還是繡花哩?瞧,所有的秋田不僅鋤了三遍草,還又多施了一次化肥!不得了!這樣幹下去,用不了幾年,田家圪嶗許多人家要發得流油呀!往日吵吵鬧鬧的田家圪嶗,現在一整天鴉雀無聲,再也看不見什麼閒散人,甚至連女人和娃娃都到地裏拼命去了。秋莊稼一眨眼就增添了多少成色!莊稼人不是在地裏種莊稼,而是象撫育自己的娃娃。最使大夥暢快的是,農活忙完,人就自由了,想幹啥就能幹啥;而不必象生產隊那樣,一年四季把手腳捆在土地上,一天一天磨洋工,混幾個不值錢的工分。莊稼人也願意活得自由啊!誰願意一年到頭牛馬般勞動而一無所獲呢?人們在土地上付出血汗和艱辛,那是應該收穫歡樂和幸福,而不是收穫憂慮和苦痛的。
    少平家的光景也開始有起色了,少安利用農閒時間外出給人拉磚賺了2500元,在那時算是一筆鉅款了,孫家人可能一輩子都沒見過那麼多錢,他們利用這些錢蓋了自己的燒磚窯,生活蒸蒸日上。
    但是,伴隨着改革開放,人們的思想也發生了變化。生產隊分家時,什麼東西都要拆開均分,拖拉機拆了分走,不能用就去賣廢鐵,就連牛繮繩都恨不得剪成幾段分了。以前合作社時期,同姓家族的人都很團結,現在爲了個人利益,一個家族的人都能吵起來。一些不願意勞動的青年人,開始出去幹一些偷雞摸狗的勾當。而且,貧富差距也逐漸拉大:
    大部分人家雖然不愁吃飯,但另外的發愁事並不比往年少。如今這世事,手頭沒兩個錢,那就什麼也弄不成。旁的不說,化肥買不回來,莊稼就種不進去。村裏人多口衆的幾家人,光景實際上還不如集體時那陣兒。那時,基本按人口分糧,糧錢可以賴着拖欠。可現在,你給誰去耍賴?因此,如今在許多人吃得肚滿腸肥時,個把人竟連飯也吃不上了。事實上,農村貧富兩極正在迅速拉開距離。這是無法避免的,因爲政策允許一部分人先富起來。這也是中國未來長遠面臨的最大問題,政治家們將要爲此而受到嚴峻的考驗。
    這時少平的心理也開始發生變化,他想出去闖一闖,他感覺如果不趁現在出去的話,可能就要一輩子留在村裏了。當少平揹着破爛的行李捲兒一個人來到城市,愣然地看着這個令人眼花繚亂的世界,剎那間,他被龐大的城市震懾住了,甚至忘記了自己的存在。
    讀到這裏我腦海裏就會出現一個畫面:時間是秋季的一個下午,太陽快落山的時候;地點是一個大城市(石家莊市)的一條繁華的街道,街道兩旁佈滿了店鋪和攤位,有許多人走來走去,很亂;媽媽牽着還沒上小學的我走在一條過街天橋上,天橋兩邊都是擺地攤賣小商品的商人;不知道是哪家店鋪的大音箱裏在放《祝你平安》這首歌,好像整條大街都能聽到(所以根據這首歌最火的年代估計當時大概是94、95年);我緊緊拉着媽媽的手,生怕走丟了;當時,面對繁華的大城市,幼小的心裏唯一的感覺就是害怕和無助,感覺自己要被這城市吃掉。後來這個畫面多次在我的噩夢中出現。
    少平在城市也只能幹最累的活——往工地上背石頭,他除了有些文化,其他匠工活都不會:
    每當揹着石塊爬坡的時候,他的意識就處於半麻痹狀態。沉重的石頭幾乎要把他擠壓到土地裏去。汗水象小溪一樣在臉上縱橫漫流,而他卻騰不出手去揩一把;眼睛被汗水醃得火辣辣地疼,一路上只能半睜半閉。兩條打顫的腿如同篩糠,隨時都有倒下的危險。這時候,世界上什麼東西都不存在了,思維只集中在一點上:向前走,把石頭背到箍窯的地方——那裏對他來說,每一次都幾乎是一個不可企及的偉大目標!三天下來,他的脊背就被壓爛了。他無法目睹自己脊背上的慘狀,只感到象帶刺的葛針條刷過一般。兩隻手隨即也腫脹起來,肉皮被石頭磨得象一層透明的紙,連毛細血管都能看得見。這樣的手放在新石茬上,就象放在刀刃上!第三天晚上他睡下的時候,整個身體象火燒着一般灼疼。
    但少平在民工中從來不炫耀自己讀過書,他努力的使自己融入這種苦難生活中:
    孫少平已經適應了這個底層社會的生活。儘管他有香皂和牙具,也不往出拿;不洗臉,不洗腳,更不要說刷牙了,吃飯和別人一樣,端着老碗往地上一蹲,有聲有響地往嘴裏扒拉。說話是粗魯的。走路拱着腰,手背抄起或筒在袖口裏;兩條腿故意弄成羅圈形。吐痰象子彈出膛一般;大便完和其他工匠一樣拿土坷垃當手紙。沒有人看出他是個識字人,並且還當過“先生”呢。
    少平可以藉助朋友的幫助找到一個城市裏清閒的工作,但他仍然選擇吃苦勞動。一開始我一直不明白少平爲什麼甘願幹這麼苦這麼累的活,而不是想着提升自己進入更高的層次,後來才明白,少平對苦難有深層次的理解,他對苦難有一種驕傲感,幹苦累活不等於沒有遠大的理想。所謂理想,不是職業好壞的代名詞。一個人精神是否充實,或者說活得有無意義,主要取決於他對勞動的態度。
    永遠把艱辛的勞動看作是生命的必要,即使沒有收穫的指望,也心平氣靜地繼續耕種。
    書中給我最多感動的,除了少平少安這些優秀的普通人,還有那些家庭條件一般,能力資質也平平,放到任何集體裏也顯不出優秀,但憑藉着自己的執着,贏得美好生活的人。
    書中描寫的都是最普通的人,他們遭受了生活中各種各樣的苦難,但他們都沒有放棄,堅強的與苦難抗爭,他們是平凡的世界中不平凡的人。
    PS:只用了20多天就看完了這本將近百萬字的小說,經常看起來就無法停止,迄今爲止讀的最快的一本。
            ——2013年10月6日   masikk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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