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餘華《第七天》

《第七天》以主人公楊飛死後的七天時間爲邏輯來敘述整個奇幻而又真實的故事。餘華以虛寫實,頗有魔幻現實主義的色彩。總觀整個故事結構,餘華巧妙的運用時間的轉換,賦予主角楊飛“偵探”的形象,一步一步的解開故事裏每一個死亡背後的祕密。這些祕密串聯起整個故事線,主人公楊飛在解密過程中既剝開了現實殘酷的一面,又在解密的過程中收穫了溫情。《第七天》屬於新世紀的文學,在純語言文字的表述上有其時代烙印,而在語言文字的穿透力上則表現出很強烈的先鋒色彩。這讓每一個讀者能夠在“冷色調”的敘述中,感悟出屬於自己那份超現實而又溫情的閱讀體驗。

用文字抵抗現實

在小說最後的敘述中集中體現作者透過文字撞擊現實的意圖。“那裏樹葉會向你招手,石頭會向你微笑,河水會向你問候。那裏沒有貧賤也沒有富貴,沒有悲傷也沒有疼痛,沒有仇也沒有恨……那裏人人死而平等即‘死無葬身之地’。”在“死無葬身之地”的淨土裏,每一個死去的人都可被寬恕。

小說描述了楊飛死後七天的所見和所聞。小說每一天都有一個故事穿插,還有人物的輪轉。第一天,主要是引出小說第一主人公楊飛。楊飛的出場,其實細細品味,頗有一些荒唐的感覺。其實主人公的出生就顯得有些荒唐,一個在火車的廁所中誕生的小孩,掉落在鐵軌上,被一個鐵道工人拾起並撫養成人。他奇幻的出生,也改變了他養父的一生。小說的開頭敘述主人公楊飛接到通知要趕赴火葬場火化,這裏並沒有交代他的死因。餘華用極致誇張的手筆來摹寫這種死後的環境狀態。像做夢一般,一覺醒來,你已經到了另外一個世界。也正是主人公沒有被火化,纔有後面的故事。自己的身世,自己的愛情,自己的親情,還有社會生活的點滴才能被展現出來。在第一天還有一個特別有趣的描寫,就是關於火葬場設立vip區域,選墓地和穿壽衣的一種攀比描寫。這種描寫雖有意諷刺,但我覺得更多是消融了小說裏傳遞的緊張氣氛。當然,關於火葬場,裏面的很多細節爲下文都做了十足的鋪墊。

故事的發展基本按照時間順序來安排。

第二天,主要講楊飛前妻李青的故事。李青是一個職場女性,有自己的追求。但她的婚姻卻是不幸的。她拋棄楊飛追求野心嫁給了一位有發展前途的男人,結局是丈夫外遇,自己的商業坍塌,從而離開了世間。

主要講了楊飛小時候的故事,神奇的出生,讓人覺得有些荒誕。但是這些都被他的楊父楊金彪的愛和善良給消解。雖然後來楊飛真正的家庭找到了他,但他以發現他早已不屬於這個家,值得他守候的是他的養父楊金彪。還有給與他們幫助的楊月珍一家,世間的溫情在這一天展現得淋漓盡致。可讓我心痛的是這溫情只是暫時的,被世俗常規給予悲痛的結局。致使他們在死去之後再遇。

這一天主要講鼠妹,張剛,李姓男子的故事。其中鼠妹的故事讓我很動容。一開始並不能接受鼠妹有些任性的愛和鬧性子的意外的死。直到故事的延續,真相的解開。才發現她作爲一個底層的打工妹,很多時候我們都被這個物慾橫流的物質世界所掩蓋,而沒有真正的走進這些底層的鮮活的生命。

這一天講了小敏,黑紗男子的故事。小敏在廢墟上等待父母回來,可她卻不知道她的父母正埋在廢墟之下。生與死的隔離是無法用距離來衡量的,它是沉重的。

主要講肖慶和伍超的故事。伍超,作爲鼠妹的男朋友,在底層混的一個有上進心的男人,當他遇到了鼠妹之後,他把他的一生給了愛情,而不是生活。這種愛讓人心生同情之心。

故事到了第七天,“死無葬身之地”的“人”給鼠妹淨身,然後鼠妹和楊飛去了火葬場火化,伍超最後還是沒有在死後見到鼠妹。總是那麼遺憾,就像這荒唐的一生一樣。因爲一件很小的事情和不經意的話而錯過了彼此,這一別竟無告別之時,死後也不允許。餘華用一個冰冷的筆調來書寫了一個深刻而又現實的故事。

餘華的文字的穿透力很強。例如:“無論多麼美好的體驗都會成爲過去,無論多麼深切的悲痛也會落在昨天,一如時光的流逝毫不留情。生命就像是一個療傷的過程,我們受傷,痊癒,再受傷,再痊癒。每一次的痊癒好像都是爲了迎接下一次的受傷。或許總要徹徹底底的絕望一次,才能重新再活一次。”這樣的文字沒有濃墨重彩的雍容華貴,而是通過生活化的澆灌,文字的生命力油然而生。“我的悲傷還來不及出發,就已經到站下車。”文字的韻味總會讓你越品越有“味”。在裏面有很多這樣的句子和段落。再簡析一句,我很喜歡的一段話。“我在情感上的愚鈍就像是門窗緊閉的屋子,雖然愛情的腳步在屋前走過去又走過來,我也聽到了,可是我覺得那是路過的腳步,那是走向別人的腳步。直到有一天,這個腳步停留在這裏,然後門鈴響了。”雖不曾涉足愛情,看了這段文字依舊感動。

文字組合排列成句子,然後成一段話,再彙集成一個故事。餘華的這個故事有張力,有韌性。文字鋒芒畢露,劍指現實,耐人尋味。

用死亡建構生命

在餘華的代表作《活着》中,表現了一個純粹的活着意識即好好的活在現實的世界。而《第七天》則是以一種緬懷的姿態去尋找人生的軌跡。《活着》中的福貴經歷了極致的苦難,也享受着極致的幸福。至親之人一個又一個的離去的同時也激發出福貴的原始生命力,讓福貴成爲了一位時代的見證者,給“我”講述他的故事。而《第七天》則以主人公楊飛死後的尋找和解密,來解開世間的真情冷暖。死後亦不是想象中的冰冷,生前過得也不是那麼溫暖。通過《第七天》故事的敘述,讓生前一切荒唐能夠在死後得到消融而變得溫暖。同時也能將生前的溫情傳遞到死後的七天。餘華從生的時間和死的時間中建構出生命的真諦即世道輪迴,善良自會存在。這種基調的流露給予讀者對生命的哲思。

餘華在《第七天》的小說開頭引用了《舊約·創世紀》的一段話,即“到第七日,神造物的工已經完畢,就在第七日歇了他一切的工,安息了。”餘華也曾說:“因爲第七天才是故事的開始。”在這裏講究生命的延續。在我們的傳統喪俗文化中有一個專業說法叫做“頭七”。死去的人會掛念生者,生者也會祭奠死者。在小說裏雖然只能“人人死而平等”,但生命依舊是一個輪迴,在墓地裏安息,來世“人人生而平等”。體現出餘華的一種人道主義的關懷。

總結

“在社會習俗認爲合理的許多事物中間,存在着大量人們未加思索過的荒謬和非理性”。小說的結束並不是生活的結束。餘華先將現實的殘酷和苦難推向頂峯,而又在孤獨中點燃溫情的火焰。從苦難的《活着》,到謀生的《許三觀賣血記》,再到死後的光明《第七天》,餘華構建了一個真實且完整的世界,筆鋒鋒利,但又溫情四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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