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喬平
四年前的早春，我滿心歡喜地在院子裏種下三株芍藥。
然而，這三株叫做芍藥的小苗苗落戶我家後，當年並沒有茁壯成長，也沒有綻放美麗的花朵，整個春夏秋都是瘦瘦小小的可憐樣，簡直就是綠不肥紅沒有，直到冬天默默休眠。
第二年開春，遲遲不見芍藥發芽，想想它頭一年半死不活的樣子，沒有耐心再繼續等待了。於是，買來了幾顆月季花苗補種。挖開土才發現芍藥的紅芽芽正在孕育之中，很快就會破土，雖然不是很喜歡，既然還活着，乾脆挖出來挪個不起眼的地方算了，眼前的花池留給月季花享用。
就這樣，三個芍藥種子被移到了牆根，變成了不被重視的孩子，想起來就澆點水，瘦弱的芍藥雖然活着，卻始終不受待見。就這樣賴賴巴巴活過了第二年、第三年。雖然她們沒有開花，但一直在默默地強壯着自己。
今年早春，當小院裏的桃樹李樹開始發芽時，這三顆芍藥居然沒有示弱，小紅芽早早地就從地裏冒了出來，這讓我很是驚喜。於是，一直沒有受到重視的芍藥，今年才終於得到了我的重點關注。
二月末，剛從土壤裏鑽出的芍藥小腦袋，活像一個個紫紅色的小竹筍，探頭探腦地張望着周圍的一切，似乎很驕傲地說：“今年，第一個從這塊地裏鑽出來的是我哦。”好吧，你既然早早來看我，我也必須以禮相待，趕忙澆水、鬆土伺候。
沒過多久，小腦袋下面就長出了筆直纖細的腰身。仔細觀察，開始時是紫紅色的花莖，頭上冒出的是一個個像“毛筆”形狀的尖尖頭，再後來就伸出了四五隻小手臂，隨後張開了綠色的手掌，好像在向你招手一樣，甚是招人喜歡。
隨後的日子裏，芍藥苗苗脫下了紫紅色的童裝，穿上了綠色的成人裝，開始慢慢孕育花苞了。
早就聽說過“牡丹爲花王，芍藥爲花相”這句話，可見芍藥在花花世界裏並非等閒之輩，它和牡丹一樣都不是平凡之花。
民間有這樣一個傳說：有一年人間發生瘟疫，花神玉女爲了救助世人，偷盜了王母的仙丹，灑下凡間後一部分變成牡丹，另一部分變成芍藥，因此牡丹和芍藥的葉和根莖都可以入藥。如此有故事的芍藥，更讓我格外用心與她相處了。
時間進入陽曆四月中，芍藥終於開始孕育花苞了。
自從看到了芍藥的花苞，我就以爲很快能看到芍藥花了。於是乎早晨上班出門前看一眼，晚上下班回家進門前再看一眼，半個月過去了，花苞在一天天變大，花一直不開，這花開得好生費勁。
怪了，以前也曾看到過公園裏的芍藥花，總是不經意間就開了謝了，並沒覺得這麼有多費勁。也許，跟人一樣，當一個人不被關注時，別人覺得你收放自如，一切都順利安好，有再多的不容易都不會博得別人的同情和關愛。
今年的“五一”放假五天，又不想外出，在家裏享受了一個悠閒的小長假，更可喜的有盼望已久的芍藥花陪伴。你看，那迎風怒放的芍藥花，粉嫩嫩的，嬌滴滴的，真的是豔麗與清雅並存，嫵媚與恬靜相輔，不愧爲羣芳之相。掐指一算，從見到花苞到此時開花，足足有二十幾天光景了。
芍藥花朵綻放，需要這麼久的孕育過程，這可能是我關注過的花裏面，花苞孕育時間最長的了。也許是因爲用心關注了，太把它當回事了，才懂得了她的來之不易，才發現她原來是那麼美麗！
說來奇怪，仔細觀察兩三天，盡有了新的發現。同一朵芍藥花，早晨、中午和晚上三個時段的花型是完全不一樣的。
早晨時，花朵是深粉色的含苞待放狀，花蕊被包起來一點都看不見；中午則是淡粉色的大開大放式，黃黃的花蕊一覽無遺；傍晚再看，又是另外一種姿勢了，花瓣開始收斂微閉，顏色也比中午深了一點，花蕊若影若現，一副害羞的樣子。
長這麼大，第一次知道芍藥花如此多情，懂得早晨梳妝打扮，以最美的姿態出發，晚上則收斂自己，修養身息，享受自己的生活。想來，人不也是這樣嗎？懂得張弛有度，做到收放自如，才能活出大氣，才能與自身或周邊和諧相處。
突然想到《紅樓夢》中史湘雲醉酣芍藥裀的場景和意境，史湘雲臥於石凳之上酣睡，芍藥花瓣亂飛，她滿身滿臉都是花瓣，掉地上的扇子也是半埋在花瓣中，頭下枕的用帕子包了芍藥花瓣的枕頭......
這場景太美了。簡直就是一幅人與自然和諧統一的唯美浪漫畫面。只是一直沒搞明白，曹雪芹設計這個場面時，爲什麼選擇了芍藥花？
我想，一定是因爲芍藥花自古以來負載着美麗多情和富貴這兩個意涵的緣故吧？從司空圖的“芍藥詩家只寄情”，秦觀的“有情芍藥含春淚”等名句也不難看出芍藥花的寓意。難道曹雪芹是用芍藥花象徵史湘雲，有着與花同樣的美麗多情和富貴，卻又難逃零落的命運？
無論如何，今年春天，我喜歡上了多情的芍藥。
文末，意猶未盡。特爲我家籬笆下的芍藥寫七絕一首：
七絕.東籬芍藥
文/喬平
國色休言唯牡丹，
芳香更遠勝芝蘭。
花開已是三春晚，
淡泊矜持千萬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