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題】第三十七章 心有千千結


妳是雪,在長空飄零
我是火,在祭壇上翻騰
妳我註定融成一片
化爲似水柔情
      鍾玲《輪迴》

房間裏瀰漫着桂花淡淡的芳香,從半開的窗戶優雅地飄進來。詩君徐徐進入夢鄉,做着一個曾經做過的夢。他夢見自己去了一所建在山上的孤兒院,他爬着碧綠的草地,沿着坡路去探望久違的朋友。孤兒院的建築仿效一間教堂,白色的牆藍色的瓦,就像小孩子剛開始學習畫房屋的模樣,方正的窗戶外面帶着種花的陽臺,中央有一所可以兩面打開的木門。他揹着一個雙肩包,雙手提着許多玩具,快樂着艱辛地往上爬。不時他回頭看山下的景色,錯錯落落的小平房在遠方沿着曲婉的小溪,藍朗的天空在頭頂上。快要到達孤兒院的時候,有幾個不到十歲的小孩子興奮地衝出來迎接他,圍繞着他的周圍擁抱着他。他跟着小孩子進了諾大的屋子,給小孩子分發禮物,然後跟隨着清幽花香,走進去屋子的後花園。

他再一次見到了夢中認識的朋友跪在花叢中,整理着精心種植的花卉。他默默的看着她的背影,良久良久。她身上穿着一件雪白的裙子,圍着一條天藍色的圍裙,頭上戴着一頂寬邊的草帽認真的工作着。終於她轉過頭往後看,看見了他。本來圓圓的大眼睛,因爲太陽照射,使得要眯起來了,紅潤而飽滿的臉展開燦爛的微笑。

夢裏的視覺,是上帝的視覺,沒有一個延綿不斷的時空,下一個鏡頭他們倆已經坐在碧綠的斜坡上聊着天。就像第一次做的夢一樣,這個女孩是在她短暫的宿命裏活出最後的意義。跟上一次做夢一樣,他被自己的眼淚流淌到右耳邊的時候弄醒了。他努力的再一次緊閉着眼睛,快速地吸着桂花的味道,試圖儘快回到夢裏。他回不去了,他一直在回憶着剛剛夢到的畫面,搜尋着這位白衣天使的模樣,久久不能平復。模糊之中,他可能又睡着了,隱約聽着一首這樣的歌。

“海鷗飛在藍藍海上,不怕狂風巨浪,揮着翅膀看着前方,不會迷失方向。飛得越高,看得越遠,它在找尋理想。我願像海鷗一樣,那麼勇敢堅強。”

詩君被窗外黎明的涼意漸漸弄醒,他又掙扎着去找回夢裏的片段,然而在頃刻之間變得支離破碎。童年時光孕育的敏感種子也許一直潛藏在身體裏,慢慢滋長。

記得小時候的週日,醒了以後躺在牀上眯着眼睛做着白日夢是他的一種享受。他會回想着母親帶他去看過的電影裏面的情節,把自己代入不同的角色裏,然後改變了原有的劇本重新演繹。就像他喜歡把珍藏着的“兵仔”在傢俱上堆積起來模擬一個又一個戰場,由他指定江山。這種遊戲,他可以玩上大半天,自說自話,自己扮演不同的角色。在那個年代,民間裏不普及心理學或精神健康的話題,還有家人通達的理解,因此也給予他自由的發揮空間,免於把創作的小苗扼殺在萌芽之中。

其中有一套電影他是印象深刻的,講述着歐洲一個千古傳誦的愛情故事。一個邪惡的女巫入侵一座城堡,把國王心愛的公主用邪術變成一頭野狼,只能在晚間覓食。公主心愛的武士卻被變成一隻野鷹,整天在高空翱翔,只能棲息在懸崖邊上。鷹與狼軀殼裏的武士與公主知道彼此的存在,卻不能朝夕相處。這種痛與美對孩提時候的詩君居然有着真實的共鳴。

理智與感性是可以共存的。當他以爲自己從小就是感性主導的時候,卻在踏入社會工作的開始,漸漸地發現了自己非常理性的去應付日常的恩怨情仇。他在想有一天他按照世俗功成名就的時候,最終還不是要躺在病榻的牀上,軀體不能自由地活動。哪到了那個時候,心卻可以放飛在無邊的天際裏,能夠忘卻肢體的疼痛,把一股心思投放在最想念的人的回憶裏,靜靜等待重逢的時候。所以經常能夠磨練心與想象的力量也許有幫助。

人是孤獨的來,孤獨的去,卻牽附於情中,拖着過他一生,豐富着他的起伏生涯。

透過辦公室窗戶輕輕投去一撇目光,才猛地發覺外面的天地是那麼的迷人。從柳浪聞鶯處傳來了蘇芮的“一樣的月光”,間斷的主禮人致辭,和“...take me home, country road”,心也飛到蔚藍的天上去了。辦公室外的走道異常的清靜,因爲各人都趕着去湊熱鬧,迎接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慶大典了。街外,沒有檢閱大巡遊,只有數以萬計的自行車穿梭來往,沒有偉大嚴肅的場面,只有親愛的媽媽帶着可親的寶寶去兒童公園玩個痛快。辦公室裏的詩君,仍然躲在凝結了的舊空氣中,臉上掛着先天下之憂而憂,幹着那沒完沒了的俗務。但總算是比往日安樂點,單單爲了那玫瑰的香氣和從窗縫滲進來的秋的涼意。

黃昏都在湖中淹沒下去,就那麼短暫,卻是美麗動人。他每趟下班後趕到湖邊時,也都失望了,但仍冀盼着明天的黃昏。在夜街上獨自騎着車子,迎面撞着刺骨的空氣,經過一盞又一盞冰冷疑惑的街燈,那種歸家的孤獨感,浮現在心中。

斷橋,正等待着白雪的粉飾,而凋零的荷葉也都快要沒入水中了,爲下一代的新生補充養分。數着白堤上的點點燈火,惴測着這是個怎樣的夢。

回到房間他在銀灰色的日子裏,寫下了此時的感受。

“天空是什麼時候藍起來的,

藍的像童話世界裏的美妙;

風也吹得分外動人,

在清爽中帶點冰冷感。

心也打開了,

去迎接那天賜的辰光。

哪管明天陰雲蔽頂,

盡情在今朝。

從來也不是在樹上草上山上長大,

所以不懂欣賞那種美,

但卻被感動了。

人世間的事到頭來都是灰暗無光,

是否應該點綴些生命的色彩。

讓音樂陪伴我走這長路,

讓孤獨變爲靜思,

讓時刻停留在完美當中,

讓夕陽灑着我在湖邊瞌睡。

走着這些難忘的步履,

總有一天會令我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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