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獸故事│血色黎明(31) 啓蒙


前文


  信仰纔是唯一出路,無信者將寸步難行。
  瑪爾蘭女爵士的信仰之虔誠遠超多數同袍,她對十字軍事業的忠誠毋庸置疑。瑪爾蘭女爵士以她的奉獻迴應了聖光,她的功績將被載入洛丹倫史冊榮耀的一頁。瑪爾蘭女爵士英勇地、高貴地戰鬥,無愧於指揮官頭銜。
  向她致敬!願十字軍的事業永不止歇!
  ——《聖光的正義必將降臨諾森德》,大主教伊森利恩的宣講

啓蒙

  亡靈沒有襲來。
  這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也許不是。瑪爾蘭希望它們一直不要來,但那只是小女孩一廂情願的願景,與別的女孩的一樣,早晚要被現實撕成碎塊。父親在世時,沒有告訴女兒這個世界的殘酷,如今只得由她來親身體驗。切身體會方能領受。她想告訴父親自己終於明白這句看似淺顯的話,卻爲時已晚。
  瑪爾蘭俯下身子,用長劍反覆挑弄着營火裏燒得滋滋作響的樹枝。自從回到營地後,瑪爾蘭便一直手持這把殘缺的劍,並且一直堅稱這是撿來的。也許是這樣能爲她帶來些許安全感,也許某一天她還能用得上。
  升騰的火焰在半空中翻卷,但只維持了不到片刻,便四散成零星的火苗,最終消失得無影無蹤。營火提供的熱量寥寥無幾,始終溫暖不到肘部以上的位置。瑪爾蘭看到威利斯蜷縮成一團,心生憐憫,便挑起即將燃燒殆盡的樹枝,並往里加入新枝。微弱的營火即刻變得光亮了些,聊勝於無。
  “該把先把那些旁枝雜葉去掉。”男人從背後指出。“它們連燃燒的價值也沒有,還會發出不好聞的味道。比如現在這種。”
  瑪爾蘭聞到一股又苦又澀的刺鼻氣味,回頭看見了男人。棱角分明,冷若風霜。
  他席地而坐,就坐在瑪爾蘭與熟睡的威利斯中間。“營火是個好東西。單就這玩意,我就能做出一鍋噴香的燉肉。可惜這裏只有乾枯的皮革和硬得發臭的石頭。也許……我們可以就地取材?”男人面帶微笑卻不懷好意地看着威利斯打趣道。
  “適可而止吧。”瑪爾蘭顯然未被男人的玩笑打動,“他是我朋友。”她迅速掃視了男人一眼,不由得警覺起來,蒼白的手已經緊緊握住殘破長劍的握柄。
  “放輕鬆,女士,我只是開個玩笑。沒必要拿我當敵人。”男人連忙爲自己開脫,他沒料到自己的“友善”竟然起了反效果。
  “好吧,我記得你。”瑪爾蘭冷漠地說,持劍的手依然沒有放鬆下來。“那天在樹林裏,你也在那。我想我欠你一聲謝謝。”瑪爾蘭記憶中的那一夜,除了兩位棕發騎士外,還有一位使十字弩的好手。
  “實際上,我記得應該是兩聲。一次在林子裏,另一次……好吧,也是在林子裏。”男人語氣輕鬆,像是在調侃瑪爾蘭,還有自己。
  “很抱歉。事實上我想我只欠你一份人情,而不是兩份。”瑪爾蘭反駁道。
  適才熟睡的威利斯彷彿被身邊的動靜驚擾了,侷促地翻動了身子,面朝瑪爾蘭。正正打破了僵局。
  短髮女孩急忙衝着男人豎起手指做起手勢,示意他閉嘴,“噓!”
  男人於是悻悻然地起身,邁步走開。而後又悄無聲息來到瑪爾蘭身後,輕聲細語道:“我叫雷奧普德。”
  瑪爾蘭嚇得猛回頭。碧眼綠瞳,銳利如隼。“雷奧普德先生,你讓我感到厭煩了。現在我只想一個人待着。”瑪爾蘭面露慍色,不厭其煩。
  “那你的這位肉嘟嘟朋友就不算是個人了?”雷奧普德嘲諷道。他無奈地聳肩,卻又保持禮貌的微笑後退着,直至淡出瑪爾蘭的視線。
  回到營地的這些時日裏,瑪爾蘭發現在這裏面有一些變化正在發生,至少是朝着好的方向去——多虧有那位聖騎士。
  這是第二次瑪爾蘭如此接近白銀之手騎士團的戰士。那名高貴的聖騎士手持巨劍,聖潔非凡,恢復了營地裏的秩序。聖騎士步入營地的那一天,瑪爾蘭便是與之通行。無數穿着襤褸的百姓但凡目睹過這位救世主一樣的聖騎士的風采便紛紛下跪,熱烈而真切的淚水從一雙雙眼眶中汩汩湧出。興許君王也不曾受到過百姓的如此愛戴。流亡者們彷彿獲得了救贖,如同乾旱的土地渴望汲取雨水的養分。他們都簇擁在聖騎士身邊,渴望着共同沐浴在溫暖心扉的聖光之中。
  名喚亞歷山德羅斯·莫格萊尼,被營地的百姓尊稱爲莫格萊尼,破影之光。個頭高大偉岸的聖騎士在任何時候都顯得精力充沛,鋥亮的鎧甲上印刻着公正的戰錘與鐵拳圖案,胸前掛着騎士團的銀手紋章,湛藍的戰袍隨風飄蕩。而引人注目的當屬聖騎士的武器。有別於一般的雙手劍,聖騎士的雙手劍更加巨大,也更加致命。銀灰的劍身不像其他金屬那般亮麗,卻透露着肅殺的鐵寒,上面若隱若現的銘文用的是瑪爾蘭不認識的古老文字;而那鑲嵌在劍身上半部分的熾亮寶石更是璀璨奪目——閃耀着可以照亮靈魂深處的純淨聖光。
  白熾如斯,不曾晦暗。這份明光甚至可以拯救整個洛丹倫。瑪爾蘭任憑這份激動在心中闖蕩,彷彿一切又重新燃起了希望。那副畫面早已禁不住地浮現在少女的腦海中——金色的陽光透過窗簾爬進瑪爾蘭的臥室,慵懶的她早已錯過與父親共用早餐的時間,她一向如此。而父親總會在晌午過後纔將熱氣騰騰的燕麥粥端來她的牀頭……
  但那終究是個夢,而夢最終都會醒過來的。瑪爾蘭揉揉疲憊的雙眼,強迫自己停下這些不切實際的幻想。雖然希望之光猶在,但傷口癒合以後仍會留下疤痕。她緩緩躺下身子,嘗試着尋找一個更容易讓自己入睡的姿勢。只要進入夢鄉,也許她又能喫上一口父親端來的燕麥粥,而不是隻有這冷嗖嗖的涼風。
  “你不來參加暮禱嗎?”
  瑪爾蘭看見的是另一個棕發騎士,小莫格萊尼,白銀之手的騎士,冠以其父之名。“我已經自行禱告過了,如今只想安心歇息。謝謝您的好意,尊貴的莫格萊尼大人。”她故意強調敬稱,暗諷年輕的大人,同時也準備好迎接年輕騎士的怒火。雛鳥騎士大多年輕氣盛,敏感而自負,區區言語便能激起他們的怒火。頂多就是挨一頓拳腳,也教旁人看看這些所謂騎士的行徑。
  這段時間裏,瑪爾蘭觀察了這對父子的相處。艱澀的父子。年輕人總是急切地想要證明自己的能力;年長者對此不以爲然,卻更傾向於採取自己的方法。她曾遠遠看見這對父子就同一個問題無法達成共識而爭吵,就像一直髮生在洛丹倫無數家庭裏的情況一樣。好歹他還有個父親,而我卻一無所有。不覺間,瑪爾蘭發現自己竟然對這位尚能與父親發生爭吵的兒子生出了嫉妒。不夠公平還是不夠幸運,瑪爾蘭應該怎麼看待這兩者之間到細微差別?也許根本沒有差別,因爲二者皆已對她造成傷害。從知道他們的父子關係那一刻起,她就萌生出這種本該潛藏在內心深處的想法。可她就是禁不住要表露出來,就像擁堵的洪水需要找到宣泄的口子。
  “真正的大人在那。”小莫格萊尼語氣溫和地說,未如瑪爾蘭所料的那般膚淺。他朝着遠在營地中間的篝火堆望去,那邊有他的父親和一衆受聖騎士影響而萌發信仰的信徒。“越是困難的日子,人就越需要有信仰。我在林子裏見過你做了些什麼。不過你不用太在意,換作是我也會也麼做。人始終脫離不了動物的本能,他是如此,你亦是如此。然而我們可以祈禱,望慈愛的聖光赦免我們的罪行。潔淨的靈魂方能行走於渾濁的俗世,不潔者終將墜入深淵。”他接着說。
  瑪爾蘭將身子擰到一邊去,裝作無動於衷。
  “我先過去了。如若你想做點什麼去拯救自己的污濁,過來尋我便是。送給你一句忠告,信仰纔是唯一出路,無信者將寸步難行。”小莫格萊尼轉身離去,步履輕盈,沒有絲毫遲滯。
  待腳步聲漸漸遠去,瑪爾蘭睜開因裝作睡着而閉合的雙眼,發現自己的眼眶此刻已經被即將溢出的淚水潤溼。我殺了人,犯下了可怕的罪孽。心中控訴的聲音始終無法揮去,瑪爾蘭責備着自己,心中就像被灌滿了鉛,沉重無比,罪無可恕。我當着一個孩子的面殺了人……
  夜色最終給大地覆蓋上一幔寬厚無垠的帷幕,緊緊地籠罩着這座在荒野中無依無靠的流亡者營地。而在營地中間,有人卻支起一堆正燃燒着的篝火,那火光足夠照亮整座營地。聖騎士在火焰前宣講,鎧甲被火光映得通紅,幾乎與火焰的顏色如出一轍。這裏聚集了營地裏大部分人。他們都渴望找到救贖之道,瑪爾蘭也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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