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夜

文/風起故園(原創)

幾個漢子赤着胳膊,坐着納涼,月亮高高地掛在樹梢,在院壩的中心,印出一個巨大的黑影。

半根菸過後,一位年紀梢長的漢子,大家喚他“銀伯”,把手中的煙槍,在長凳上磕了幾下,開始說話了:哥幾個,你們知道我這左腿,是怎樣瘸的嗎?

其餘幾人,立馬來了精神。畢竟這夏夜還長,需要一些消遣。

那也是這樣一個夜晚,月亮很大。我去興勝做工,喝了幾碗酒,趁着酒興,聊得很晚。往家走的時候,大約半夜十二點左右。一路上,蟲鳴蛙叫,寂寂無人。

過紅廟河那段路的時候,迎面走來一個男人,問我從哪裏來,最近活做得怎樣……他的臉,陰在月色裏,看不清楚。

閒搭了幾句後,他遞給我一支菸。我接過來,掏出火機,低頭點上。要知道,對於我們這些做粗活的,紙菸是很珍貴的。我猛吸了一口,準備給他也點上,一擡頭,卻發現,周圍蘆葦颯颯,並沒有人。真的,除了手中,那冒着紅點的煙,什麼都沒有。

一想起這條河裏,曾經死去的那些人,我的酒立刻醒了一大半,扔掉煙立馬小跑回家。

到家後,關上門,終於放下心來,抽出旱菸袋子,坐在堂屋裏發呆。

第二天,下地幹活,我婆娘說,你怎麼走路一拐一拐的。我才意識到,可能瘸了。仔細檢查,又沒有任何傷疤。

銀伯擡起腿,漢子們湊上去看,的確什麼也沒有。一時無話,大家退回來,各自對着旱菸猛吸一口,重重吐出一個菸圈。

一名年輕的漢子,臉色有些微變,站起身,說到後院去撒尿。其他人呢,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自己的看法,又有人,過去把那老漢的腿,仔細地瞧了又瞧,摸了又摸,心裏想着待會回家,經過紅廟河的時候,還是仔細點好。

這廂還沒緩過來,那撒尿的漢子,一路慌張地跑回來了:

“你,你們,看到什麼人,過來沒有?”

大家轉過頭,只見他臉色鐵青,褲襠門都沒關上,襠裏那物什隨着他的跑動來回晃。

“我剛在茅坑那,看見一個人,在屋頂上走。”年輕漢子驚魂未定,“我問他是誰,在屋頂上幹什麼?他側過臉,看了我一眼,繼續往前走。他的臉,陰在月色裏,看不清。轉念一想,哪有人能在屋頂上走啊,嚇得老子,尿都屙不出來,趕緊往這邊跑。”

其餘的人本來還想笑他,這時都只怔怔看着他,連菸灰都忘了抖。

只有銀伯站起身,走過去,把年輕漢子的那物什兜進褲襠裏,把他拉回座位。

剛坐定,裏屋就傳來呼聲:雲二孃暈過去了!

幾個漢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許是中暑了吧。

進得屋去,爲首的兩名漢子,把雲二孃架起來,放到炕上,便退到屋外。一屋子的女眷,有的掐人中,有的敷冰水,然而,始終都沒反應。

衆人一時沒轍。突然,雲二孃,呼地從牀上坐了起來,臉色有些陰慘,微微朝向內壁。

“不用擔心,我只是打此路過,借這女子身體一用,不會傷害她。你們速速給我準備些香蠟火燭,還有紙錢、衣服,通通燒於我,我自會離去。”

是一個毫無生氣的男人的聲音。

所有的人,面面相覷,全沒了主意。銀伯拉過主事的大娘,告訴她,趕快想辦法,晚了,可不好說!

她大娘點點頭,急急忙忙去準備。東家借點紙錢,西家去勻點舊衣服,一直忙到後半夜。

在騰騰灰燼中,雲二孃慢慢恢復,酣眠如常。

幾個漢子,在屋外牆角立了一宿,滿地菸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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