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無畏的阿童木

越是熟悉的人越發難以動筆,我構思了許多許多關於我和我二姐的故事,但那實在太多,從呱呱落地到亭亭玉立。多到雜亂無章,多到毫無頭緒;就像一部充滿溫情畫面的老電影,那些過去就像刺青一般深烙滲透進你的每一寸肌膚,你卻忘記了故事的開始。

我的記憶似乎也定格在了那一方矮瓦房前兩隻小小的身影,我知道,那是你的背影,我的流年。

我從小聽得最多的兩個故事是從我媽那裏聽來的。

                              (一)

那大抵是一個四五歲的孩子在夏季雷雨交加的惡劣天氣裏如何去守住一家人的口糧。當下說出來有些匪夷所思,而在當時,一切又是那麼的不足爲奇。我家到學堂有二十分鐘的路程,那是條泥巴小路,草,比人還高;稗子,茅草,與莊稼一同繁茂着。那天我媽叫我姐回來時帶一個面,不像如今,面都是用塑料袋封得密不透風,當時只管是拿了一張白紙粗糙的包裹着。路上瓢潑大雨,經過曬穀場的時候,曬穀場是幾個小隊之間地域最高一個的石壩,站在那裏就可以看見我家,震聾欲耳的雷聲,就算是大人出門鐵定也是要被淋成落湯雞的。我姐的傘在風雨中飄搖,迎風走不遍。面被雨水打溼,我姐那個慌啊!把唯一的一把傘遮在面上,自己跑去曬穀場邊緣朝着我家吶喊,那聲音又洪亮又急促。整個村都知道這件事,後來我媽把我姐接了回家,面早已經淋成了一攤爛泥;她還失望的嘟囔着那我們今晚喫什麼呀。我媽每次說這個故事都是驕傲又神氣的!一個小孩子不僅要在暴雨中撐傘還要護着面,那也着實讓人佩服至極了。不過好在那時的我們沒見過什麼壞人,便把人都當作好人吧。

                                (二)

女孩都愛美,我媽找來衣服讓她穿,那時五六歲的小姑娘都是滿臉掛鼻涕,頭頂的蝨子明目張膽的曬着太陽。我家算好的了,衣服上破了個小洞,被我姐的火眼金睛察覺到了,弄死不穿。那時農務繁忙的歲月裏是沒精力跟她耗的,耗下去少不了一頓毒打。她不依不饒,倔得像頭牛;我媽氣急敗壞,她怒目圓瞪,我媽說那把現在穿的也脫了,她照做不誤,我媽說一句她頂十句,我媽原本脾氣暴躁這下更加怒不可遏乾脆從壓井提了一桶涼水潑在她身上,陽春三月她被凍的像只小雞瑟瑟發抖,這可比一頓毒打更來勢洶洶。我媽一秒破功把她抱回屋子裏裹着,蜷縮在被窩裏,我媽心疼得不得了;問她還穿不穿,她點點頭。我媽說起此事又是憤怒又是笑容還帶着母親疼愛孩子的慈愛模樣。

可即使是憤怒,就算是聽得耳朵生了繭子,可在我身上那樣渴望被我媽說出的一點往事也是沒有的,我羨慕至極。

我姐膽大,無所畏懼;就算是捉迷藏輸了的我她也會昂首挺胸的站出來替我當貓貓,我若是被誰欺負了她勢必會跟人決戰到底的,我像屋檐下的阿貓阿狗,整個童年被她保護着。與此同時我們也相愛相殺着,年差兩歲,常常也會因爲一個蘋果,一個泄密而打得不可開交,我是打不過她的,只能趁着她夏日午睡時,給她蓋上厚厚的棉襖,讓她煩悶不安;再拿着紙搓成的小紙條在她身上東戳戳,西戳戳;等她睡醒時我勢必要被她拿着洋鏟攆得魂飛魄散的。

有一年,外婆照看我們,那也是一個夏日炎炎的午後,我中暑厲害,上吐下瀉,頭暈眼花;外婆年齡大了,束手無策。未有車,未通馬路,我姐也不過十歲出頭的孩子,看我這般模樣,叫來與我年歲一般大小的姑娘,讓他們撐傘,扇扇子;她揹着我就是一個馬不停蹄,還是那條小路,烈日炎炎,熱浪翻滾着從秧田裏席捲而來。我趴在我姐的背上眼前的野草像蟑螂一般黑得一團發麻,我像一顆懸浮在冬日枯木上的乾癟果子搖搖欲墜一不小心我就會從她瘦骨嶙峋的背上摔個狗喫屎,可一顆心卻像在懸空的天空上踩到了白雲一般踏實與舒適。到了河堰岸邊,那兒有一排整齊的香樟樹,四面八方的風拂得岸邊守魚的茅屋茅草飄飄,河面上像被少女的許願瓶邂逅了,鋪滿了的星星,一眨一眨着;我姐累得夠嗆,把我放下歇息片刻後,又是一陣如風般的疾駛,我終於到了衛生所,醫生給我打了吊針,挺嚴重的,索性撿回一條命。

而今,我們親近又不那麼親近,我姐彷彿變了很多,又彷彿什麼都沒變;我都說不清了,我只知道,前行的道路上,或許已然分道揚鑣,但我們認真向前,最終都會抵達同一種終點。那時,花開滿園,石階庭院,父母在橙子樹下打盹,我們的孩子在太陽的光圈中奔跑,被笑聲打破的時光一點都不會喧鬧。

你我微笑相對着一句無聲的箴言:“那就是我們的從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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