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音在《城南舊事》寫到童年是餘靄而又神聖的。
在我看來;生命裏那些看似日漸朦朧的過往;即使被時間的海覆蓋湮沒,即使被光陰的墳墓禁錮、腐爛。
而我,只需在某個慵懶明朗的午後閉着眼沿着舊址去追溯,它們就會變得漸漸清晰起來。
等我回味完,它們又迴歸到自己原本的世界中去了,一片風平浪靜。
年少不知道愁,我深有體會;大抵是在十二三的年歲,對未來的夢與幻在那時是不消說的。
五黃六月的天氣海天雲蒸,無風亦無雨;除了日復一日的與草木魚禽爲伴,於那時,這顯然已跟不上少年心中對萬物多樣化認知的步伐了。
那時,鄉村的樓上是無法挪步的,沒有空調,樓頂亦沒有瓦片,在鄉村陽光是作爲禮物來接待的,人們都藉着頂樓那片“風水寶地”曬穀物。
以至於,二樓的溫度,那叫一個鑠石流金。我和我姐席地而坐在樓梯拐彎處,那裏是與底樓相交的地域,會稍許好些,坐在那裏幹什麼呢,左不過是看電視劇。
那時我們癡迷於《聊齋志異》,看得足矣忘記炎熱,忘記作業。總之現實裏一切枯躁乏味的日常都在此刻拋諸腦後。
連人帶魂的便跟着那些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的妖魔鬼怪去了,對於那些純粹而悠遠的愛情故事,那些令人神往的高深法術,那些驚悚的劇情和善良勇敢的非人類,沒什麼比這更能抓住年少那顆好奇的心了。
恨不得自己也化身爲一隻幽魂,來無影,去無蹤,去拯救百姓也好;造福桑梓也罷,雲遊四海,懲奸除惡。
我的另一類趣事,是和鄰居的男孩,打手柄遊戲;他有五花八門的綠色卡片,悉知各種遊戲的通關竅門;我愛不釋手,與他攜手同行在刀光劍影的遊戲世界。
他奶奶常在日落之後,霜降之前的雕花窗櫺下,砍豬草,飼養家禽,嘴裏碎碎叨叨,我竟習以爲常,任覺美好。
他家是水泥囫圇敷的小平房,圍成四合院的樣子,門前有葡萄架爬滿了泥牆,夏天的紅蜻蜓蟄伏於此小憩,別有一番風味。
黃昏的光,從樹影婆娑的房頂傾瀉下來,透過窗戶,那時的我,是被放養的小鳥,享受着無窮無盡的自由。
我們除了打遊戲,還一起分享美食,娃哈哈,薄荷糖,話梅糖,讓我願意天天與他黏在一塊,也不會膩味。
背靠背,坐窗口,等日落,聽鳥啁啾。
被童真過濾後的日常碎片我都盡數收藏着。
所有記憶都凝固在這無止無盡的夕陽裏。
窗外的紅薯花次第開了,大片大片的綠葉在地裏發亮;而有些花已經荼蘼。
明晃晃的日子,零碎的黃草,當時我是沒有閒情雅緻關注這些的。
何時開學,何時畢業,何時長大,何時成家立業,也都是與我們毫無干系的。
斜陽草樹,皓月碧波,時間在做着一件事那就是轉動,把故事的剪影釀成一個個熟稔的笑。把一塌糊塗的心事,悄悄釋然。
超越了空間,也飛過了地平線。再悄悄回到我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