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經歷,不借着酒勁說出來,這輩子都沒人知道

有些經歷,不借着酒勁說出來,這輩子都沒人知道

18年的愚人節那天,我一手捏着紅色的車票一手拉着身後的行李箱,跟着擁擠的人羣走向了那列即將離開這個城市的綠皮火車。

我一門心思的逃離,身後的一切都不管不顧。

其實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想去的地方有很多,但是能去的地方,只有那一個。

是吧?除了大學裏呆了快三年的城市,我還能去哪呢?倒是可以回家,但是回家之後做什麼,幹什麼?沒人能告訴我。

整個人毫無目的的向前,其實也是被逼無奈,退後一步是萬丈深淵,我不想那麼早就掉下去,所以無論前面是刀山還是火海,我都得一路跌跌撞撞的走過去。

從一個城市到另一個城市的距離,火車只用了45分鐘,就把我從鄭州帶到目的地,也許就連自己都沒想到,我在這個城市又足足呆了一年多才離去。

那座城市叫做開封,一個有着千年文化的歷史古城,一個有着煙火氣的小城市。不知道爲什麼,總覺得開封比鄭州順眼的多,舒服的多,大概是因爲熟悉,又或許是真的喜歡。我整個大學三年都在這裏,這裏算是第二個故鄉,相比於那個剛去了還不到半年的鄭州,我更青睞這裏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

鄭州其實跟開封離得並不遠,大巴車最多兩個小時,火車45分鐘,城軌半小時,高鐵18分鐘。且由於人口密度和繁華程度相差較大,開封被戲稱爲鄭州的後花園,這個以大宋朝文化著稱的旅遊城市,其實本沒有那麼不堪。

鬼知道爲什麼成了後花園?

我能去的只有開封,我能去的只有大學宿舍。雖然那時候我整個人都還很排斥自己的大學,但對於這個在陌生城市收留了我三年的地方,我始終恨不起來,人應該學會知恩圖報。恩將仇報的那些人,往往都不是人。

我拖着行李出了站臺,林陽早就在出站口等着了。這個來自信陽的小夥子不管是身高還是性格都帶着一股南方人的味道,眼神當中充滿着精明,人也很機靈,就是關鍵時刻犯迷糊。這是我的同班同學,也是我的大學室友,在一個宿舍裏跟我住了近三年,是我大學生涯裏最好的兄弟。

我拖着行李箱揹着雙肩包胸前掛着筆記本走了出來,一眼就看見了他,那個黑黑壯壯的看上去很結實的小個子,滿臉的絡腮鬍隔着人羣我都能看得到。那時候纔剛剛四月,溫度就已經上升到了30幾度,我拉着行李箱,看着我不遠處的兄弟跑過來。

沒說什麼矯情的話,也沒問到底發生了啥,他知道我有我的理由,他知道我有我的苦衷,這個渾身上下都透漏着機靈勁的小夥子,摘下了我胸前掛着的筆記本,接下了我肩上揹着的雙肩包,只說了一句“回來就好。”

他說這話的時候特別真誠,男孩子大都是那種不善言辭的人,很多事情都會去做,很多疑問都放在心裏不說。我看着這個比我矮半截的兄弟,心想自己這三年算是沒白過,至少交了這麼一個能接我回家的兄弟。

嗯,接我,回家。

我跟着他一路走,直到他看見一個車牌,車主莫名成了他哥,他們打招呼的方式特別簡單,對話也熟練的要死,像是提前演練好了一樣,我差點以爲這真的不是滴滴。或是逃離大城市的欣喜,或是這一路的顛沛流離,原本神經敏感的我在那一瞬間變得有些麻木,愣是沒發現其中的異樣,也沒發現車身上面那道看起來不是很明顯的劃痕。

真的沒注意,也真的沒往那方面想。

汽車一路顛簸,林陽一路找話,不記得我們聊了啥,二十幾分鐘的路程就在簡單的淺談裏度過。他沒問我以後打算幹啥,或許是明白我答不上來,所以乾脆閉一隻眼睜一隻眼。

到了學校門口,他讓我先回宿舍,說自己跟着大哥還有事,我沒能想太多,他能去車站接我就已經很不錯了,剩下的那點路程,完全可以自己走完。

我一邊笑罵着這個男孩子見色忘義,一邊把不久前摘下的揹包重新背上,只說了一句晚上等你,記得別玩太晚。然後倆人就各自分散,他去找他的“女友”,我回闊別了很長時間的宿舍。許是太過激動,我沒能注意到他轉身後尷尬的笑。

注意到了也沒用,我能看到他眼睛裏藏了什麼東西,但根本猜不出來那是什麼,欣喜還是恐慌,開心還是難過,只有他自己知道。

很多人都是這樣的,只要自己不說,別人就什麼都不知道。

我拉着行李將餘下的那點路自己一個人走完,林陽跟着他所謂的大哥去了4s店,一整個下午都呆在那裏,那道看起來並不明顯的劃痕,花了林陽近兩千塊,趕上了我胸前的筆記本電腦。

當然,這是晚上一起喫飯的時候他喝多了酒告訴我的。

宿舍裏沒幾個人,除了升本的就是找工作的,要不就是閒來無事的,他們都陪我一起度過了三年,同學情在這個人情世故摻半的校園裏依舊單純,有些東西這輩子都不會改變,正如有些人這輩子都忘不了一樣。

我在他們驚異的目光裏放下了行李摘下了電腦,看到我亂糟糟的牀上全是凌亂的衣服,洗了的沒洗的,乾淨的穿過的,外套襪子短袖內褲羽絨服,都一併堆積到了我的牀上,像極了我們這個來自全國各地的小集體。

等他們拿走各自的東西,我躺在牀上大口喘着粗氣,就像是一個快要窒息的遇難者。千言萬語匯成一句話:晚上一起喫飯。

大家都懂的,對於男孩子來說,只要飯桌上有酒,就不僅僅是喫飯那麼簡單,吹牛逼侃經歷,談業務求幫忙,平時難以啓齒的話都放在酒桌上,有些事情喝了酒纔敢說,有些經歷,要是不借着酒勁說出來,恐怕這輩子都沒人知道。

飯桌上的菜混成一片,分不清土豆絲和木瓜絲,也沒能分清花甲和螺螄,我低着頭往嘴裏猛塞面前的黃瓜變蛋,一邊塞一邊想這纔是自己想要的生活:面前的兄弟爛醉如泥,腳下的酒瓶倒成一片,不用虛情假意,也不用伶牙俐齒。

特別真實的一種感覺,真實的像是做了一個夢,夢裏什麼都有,醒來一切都在。

打死我都沒能想到,喝多了酒的林陽語重心長,隔着大半個桌子跑過來跟我談心,爛醉之餘勇氣可嘉,一張嘴成了漏氣的車胎什麼話都說。能說的不能說的,想說的不敢說的,都在酒後的一個半小時裏傾囊訴出。

感謝那場酒局,不然我不會知道事情的真相,林陽說兄弟你可得記得老子啊,你回來一趟,我前後折騰出去快2000大洋......

怪我說行李多,林陽從學校租了輛三輪車就往車站跑,他應該沒想到,自己自出生來的二十幾年,三輪車開的次數一隻手就能數的過來。晃晃悠悠的他一路小心翼翼,花費了好大力氣控制着方向盤,終於成功刮到了停在路邊的小汽車。

半年前剛拿下了駕照的林陽,發生了人生當中第一次交通事故。

重情如林陽,下車之餘先是掏出手機看看我發來的車票信息,又仔細的核對了時間,完了,還有半小時到站,車主就在跟前拉着他不讓走。機智如林陽,先是給我打個電話說是可能晚到,讓我耐心等一會。然後掛了電話跟車主商量,能不能先把他即將到站的兄弟給拉回來,然後再去修車?

哪裏去找女友?哪裏是什麼見色忘義?我這小人心,度了君子的腹,當下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疼,但是心裏是真的暖,端起來面前的酒杯一口乾完。身旁的大男孩臉紅的像是有了高原反應,喝不下一滴酒,也說不出半句話。要不是幾分鐘之前聽他說完這些話,我真當他是個悶葫蘆。

是吧,有些話不說出來,難受,就像是有些人沒能留住一樣。

滿桌子的人張口結舌,滿桌子的人目瞪口呆,說完了事情經過的林陽再也不肯多說一句話,力氣都被抽乾淨,整個人靠在椅子上,安靜的像是睡着了一樣。

後來酒局結束,大家各自散去,我扶着林陽回了宿舍,這是我第一次帶他回去。以往喝醉的那個人,是我;以往被照顧的那個人,也是我。

來吧兄弟,今天咱們換換班。

這樣的兄弟,應該不多了吧?我扶着身旁伶仃大醉的林陽,心想着這纔是兄弟,真他孃的仗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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