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諾

那年洛都滿城繁華,春滿天下。

那年洛都又唏噓虛假,落花葬送天下。

綿延了數年的戰爭,終於在皇室的狼狽殉國下,終結。

血流成河,百姓流離失所。

一場戰爭,落得數萬將士白骨堆砌,忠魂無處歸家。

曾經名滿天下的粉雕玉琢,盡收天下七分繁華的洛都,如今卻盡是奔波逃命的可憐百姓,以及滿眼屍骨。

一個年輕的盲眼琴師,抱着一把古琴,靜靜地走在一片狼藉的洛都街道上,他的雙眼,早就看不到任何東西,可是他的雍容風雅,仍舊令人注目。

盲眼琴師身後的官兵們及其不耐煩地催促他,儘量走快些,如此臭烘烘的街道,滿街亂竄的人羣,他們可是不想多留於此。

他們打到洛都,並且取得了勝利,那就是要享樂的,可是卻被自家皇帝派了一個艱苦的任務,找一個什麼盲眼琴師。

早早完結了這項莫名其妙的差事,爲好。

盲眼琴師,雖說眼睛看不到,可是他卻似乎對於洛都及其熟悉,臨到了皇城門前,他突然停了下來。

認真地整理了儀容,動作有條不紊,及其風雅華貴。

一衆官兵覺得,如果不看這個盲眼琴師的眼睛,也是一個及其俊逸的年輕男子,可惜了啊。

不過勝者爲王,敗者爲寇。

盲眼琴師抱着自己的琴,緩緩地走進了皇城。

那個,他自幼生長的地方。

皇城裏,早就已經翻天覆地了。

舊朝代終結,新皇登基,到此都是喜氣洋洋的氣氛,世人早就已經忘記了,也就是幾天之前,這個皇城的舊主,帶着一衆宮眷,殉國的事情。

盲眼琴師似乎輕輕嘆了口氣,那個舊主。。。似乎也並沒有什麼太大的過錯,只不過,這個王朝早就積貧積弱,氣數已盡了。

此時,一個公公走了過來,注視着盲眼琴師,對着他行了一個禮,恭敬地帶走了他。

“還請先生跟我來這裏”公公及其客氣的說道。

盲眼琴師輕笑,點了點頭,“有勞”

“有勞各位,還請各位,入宮宴吧”公公也對着一衆官兵說道,他們也都是爲新王朝立下戰功的人,理應得到如此尊遇。

一衆官兵詫異地行了禮,就走去了宮宴。

他們百思不得其解,爲何皇帝身邊最爲得寵的公公,對那個盲眼琴師如此禮遇。

公公嘆了口氣,造化弄人。如若不是亡國,眼前的先生,想必會大有作爲。

畢竟,自小便是生逢戰亂,卻能以一己之力,保護着註定氣數已盡的洛都,那場著名的戰役,更加讓眼前的這個少年名滿天下。

不過,亡國太子,怎麼活着似乎都是恥辱吧?如若不是,他尚有一絲牽掛,估計他早就已經殉國。

想來新帝也是念及他的才華,想要放他一馬。

如此風華絕代的人,死了,倒是可惜了。

公公領着盲眼琴師行走於宮牆之間,慕容煜則是及其熟悉。

洛都高祖入住這個宮殿的時候,也沒有想到,自己的子孫會以一種如此屈辱的方式,離開這裏吧。

宿命的輪迴,好像一場鬧劇,令人不忍聽聞。

“琴師到”公公朝着宮宴上的衆人說道。

盲眼琴師緩緩地走進了宮宴,觥籌交錯,紙醉金迷,勝者,似乎是有這個資格享受。

首座上的年輕帝王,嘴角微微上揚,似乎是一抹嘲諷,也似乎是一種得意。

他今夜得意,似乎多喝了幾杯,他居高臨下的看着底下的盲眼琴師。

舉起酒杯,笑着說道,“好久不見啊,慕容煜”

盲眼琴師只是淺淺的笑了,“是啊”,不過語氣裏,似乎沒有別的情緒。

新帝似乎略有些氣憤,他本期待,從慕容煜想語氣裏,聽出屈辱,聽出失敗,無奈,可是他依舊那麼高貴。

是他最討厭的一種似乎天生屬於帝王家的高貴。

新帝狠狠地捏碎了酒杯,冷笑着看着慕容煜,他們陳家,偏安一隅,不過不斷髮展壯大,眼瞧着慕容家氣數已盡,他們舉兵進攻,經過連綿數年的戰爭,終於取得勝利。

可是天下百姓,竟然還在對慕容煜歌功頌德,還對慕容皇室念念不忘。

所以,他,陳瑾,天下之主,纔會對於洛都百姓,大下殺手,他纔不在乎是不是血流成河,他只知道,勝者爲王。

慕容煜靜靜地站着,抱着自己的古琴。

除了新帝陳瑾,周圍的大臣們皆是面面相覷,百思不得其解。

大臣裏,除了陳家的舊臣,還有一些叛變的洛都舊臣,他們臉色皆是不太好看,看着舊主,眼盲,境地如此,也都是不忍心。

不過還好,慕容煜眼已經盲了,他們的愧疚,也就少了很多。

其中,屬蘇大人最爲坐立不安。

洛都尚存的時候,蘇大人便是慕容皇帝的眼前紅人,甚至蘇家嫡女蘇淺語,還是皇上下旨賜婚的太子妃。

不過,洛都顛覆,蘇家還要生存啊,蘇大人也是沒有辦法,蘇大人更是從小看着慕容煜長大的,他更加不忍心看慕容煜,便低下了頭。

更別說。。。更別說,如今自家女兒,淺語還在做陳瑾的妃子。

陳瑾譏諷地看着蘇大人,他自小便是聽說慕容煜的各種事跡成長的,明明年齡相差無幾,可是他慕容煜卻好似比他厲害百倍似的。

這讓他非常不爽。

於是,他奪了慕容家的洛都,在和慕容煜打仗的時候,趁着洛都淪陷,使計,讓慕容煜大敗,甚至想讓他死在那場戰役上。

可是慕容煜硬是活生生地護住了手下的將士,反敗爲勝,只不過,那場戰役,陳瑾動用了火,慕容煜和他的將士們,活生生地,在那場人間地獄裏,掙扎了數天。

慕容煜的眼睛瞎了。

陳瑾似乎很解氣,他把他逼迫入宮的蘇淺語,叫到了眼前,看着蘇淺語一臉防備的樣子,他不禁好笑。

按理說,蘇淺語長相極美,可是他偏偏沒有動心,他只是想把所有慕容煜珍愛的東西,搶過來。

陳瑾,自幼也是活在爾虞我詐的爭權奪利裏面,他從來沒有體會過,一個人能夠捨棄生命去護他,去愛他。

可是,眼前的蘇淺語,似乎可以捨棄命,愛慕容煜,護着慕容煜。

陳瑾實在是太嫉妒了。

“蘇小姐,你知不知道,慕容煜啊,他可能已經死了,你是不知道,這場戰役,多麼慘烈,血肉橫流,他慕容煜有通天之能,也活着走不出來”陳瑾笑着看着蘇淺語說道。

蘇淺語依舊敵對着看着他,就差沒有啐他一口,“你懂什麼,阿煜可是戰神,他是我們洛都的太子,他一定會打敗你,來解救我們洛都的百姓”

陳瑾看着一臉篤信的蘇淺語,不禁好笑,他粗暴地捏着蘇淺語的下巴,“聽着,就算慕容煜再有才能,洛都之勢已頹,任何人不可能反轉”

蘇淺語掙扎了一下,躲開了他的手,她眼裏依舊是光亮亮的,陳瑾知道,那叫信任。

陳瑾突然失去了興致,他轉身走出了蘇淺語的房門,突然停了一下,“聽着,慕容皇室的人都已經殉國了,你還不知道吧?特別是慕容煜,他更不知道吧,本王倒是覺得越來越有意思了”

陳瑾大步走了出去,蘇淺語的門,又被粗暴的關上了。

蘇淺語本來還抱有一絲希望,可是聽到陳瑾的話,她突然腿一軟,她被囚禁在陳瑾這裏,已經很久了,外面的局勢,她壓根一點都不知道。

如果,如果慕容皇室皆已殉國,那慕容煜。。。又該怎麼辦呢?

蘇淺語狠狠地握着自己的手,壓抑着眼淚,她不能懦弱,她一定要爲慕容煜,爲了洛都的百姓做點事情,她一定會等到再見慕容煜的那天。

宮宴上的新帝,陳瑾故意地對着蘇大人說道,“蘇大人,哦,現在朕應該叫你一聲岳丈大人了,畢竟現在淺語是朕的妃子了,”陳瑾說着這話的時候,看了一眼慕容煜。

慕容煜依舊面色如此,還真是面不改色啊,可是慕容煜的手,早就已經狠狠地抓着古琴,只不過,他不可以流露出,絲毫的情緒。

如果,阿語,選擇了陳瑾,也好,至少她不會顛沛流離,甚至失去性命。

如此,也好。

慕容煜與蘇淺語,自幼便一同長大,他從小就對蘇淺語極盡包容,他一直把蘇淺語當成自己的妹妹一樣,寵着,慣着。

他還記得,有一年,洛都下了及其大的雪,雪大到,連走路都有困難。

不過蘇淺語性子野慣了,也喜歡滿城亂跑,雪勢尚未很大的時候,她便和幾個好友,跑去洛都京郊打馬去了。

眼瞧着雪勢越來越大,他們的消息依舊沒有傳來,幾戶人家都及其擔憂,紛紛上書請求皇帝派人去尋。

皇帝也及其擔心,慕容煜彼時正在東宮處理政務,也不知道怎麼了,聽說蘇淺語遇到困境了,二話不說,就向父皇請旨,前去尋人。

皇帝和大臣也多有顧慮,畢竟是一國太子,安危可不是鬧着玩的,可是拗不過慕容煜的堅持,就允了。

慕容煜帶着一衆兵士,艱難地行走在雪堆裏,他及其擔心,害怕蘇淺語他們沒有帶夠充足的食物,水源,禦寒的衣物,他只是想盡快找到他們。

蘇淺語他們一行人,由於大雪封山,行走無望,倒也失了神,一衆人,大都是尚未成年的孩子,遇事只會哭鬧。

蘇淺語倒是故作鎮定,不鎮定也沒有辦法,是她把人帶出來的,如果不把人順利帶回去,估計那幫大臣們不會饒了她。

可是蘇淺語篤信,慕容煜會來救她的,每次她陷入麻煩,慕容煜都會幫她解決,蘇淺語簡直覺得,慕容煜就是她的守護符。

當慕容煜一行人及其費勁地弄雪開山之後,蘇淺語一行人便紅着眼睛,出現在他們面前。

蘇淺語一下子哭着跑向了慕容煜,緊緊地抱着他,抽噎地說道,“我就知道,就知道,你會來救我的”

慕容煜無奈地笑着,輕輕地拍着她,“別怕,你可真是個麻煩啊”

一行人看着他們笑了起來。

慕容煜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他們兩人彼此珍愛。可能是一直順其自然吧。

一直到後來,父皇賜婚,讓她做自己的太子妃,慕容煜才徹底鬆了一口氣,這個麻煩丫頭,以後徹底是他的麻煩了。

蘇大人尷尬地笑了笑,對着慕容煜說道,“這個,公子,別來無恙啊”

怎麼可能會別來無恙,慕容煜心裏想着,不過,蘇家以後還要依附着陳瑾生存,他倒不會多加爲難。

“有勞掛念”慕容煜笑着說道,彷彿他的一切都是風輕雲淡。

不過,慕容煜倒是秉持了慕容皇室一向寬厚善良的秉性,慕容煜更加如此。

他從來都是爲別人着想,哪怕只是他手下的一個兵,他也不捨得捨棄他們的命。

那場殘忍無比的修羅場戰役,他和將士們活生生地在大火裏,待了幾天,雙方的死去的將士們的屍體,都被燒成了焦炭,可是他們依舊浴血奮戰,直到拼盡最後的力氣,只有拼命,才能活着,才能走出去。

他不會放棄任何一個人。

蘇大人,也許是年紀大了,也總是會回憶起舊事,更多的是,關於淺淺和慕容煜這對小兒女的舊事。

彼時的他們,倒也是歲月靜好。

蘇淺語着實是一個不太安分的姑娘,整日裏,也不像別的閨閣女子那般,繡花安分守己。蘇淺語整日裏就想着往外面跑着玩。

倒是和洛都裏,一羣貪玩的小娃娃混到了一起。倒是讓蘇大人和蘇夫人苦惱不已。

不過,蘇淺語,平日裏,闖了什麼禍,倒也有慕容煜給她解決,他也放心了一點。

不過,堂堂一國太子,如此行爲,皇上畢竟不會放心呀,可是皇上竟然也是由着她的性子胡來。

不過蘇淺語平日裏犯的也不是什麼大錯,只不過是看到有人仗着權勢欺負別人,或者有些貪官污吏,明目張膽,榨取民脂民膏,她和一些小娃娃,就要出手了。

蘇大人一向很是頭疼,沒有想到,他蘇家倒是養出了一個俠女。

難道有太子和皇上保着呢,隨着她的性子來吧。

這一對小兒女倒也是實屬天作之合了,皇上就和他商量了,爲他們兩人指婚。

於是,慕容煜和蘇淺語以及蘇家的羈絆,就產生了。

蘇大人面色尷尬,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蘇妃娘娘駕到”傳話的公公大聲說道。

蘇淺語焦急地走進了宮殿,陳瑾譏諷地笑了笑,他怎麼讓她出席,她都無動於衷,如今舊情人來了,她便如此急迫,還打扮地如此美,哼,陳瑾着實不爽。

慕容煜聽到她來了,朝着她的方向看了過去,不過,他的眼睛已經再也看不見她了。

蘇淺語看到慕容煜安好,明顯鬆了一口氣。她只要他活着就好,活着就有希望。

她不惜拿自己交換,只爲換得他能活着。

雖然他已經看不見了,可是蘇淺語也用心打扮了一番,他不能看見她穿着嫁衣,嫁給他了,可是,她仍舊穿了一身大紅的宮裝。

雖然於理不合,不過她纔不在意陳瑾怎麼想呢。

陳瑾看着蘇淺語笑着說道,“蘇蘇,過來”

蘇淺語這才發現,她一直盯着慕容煜看,周圍的人也都竊竊私語。她才發覺,失禮了,走到了陳瑾旁邊。

不過,她聽到那聲“蘇蘇”,雞皮疙瘩掉一地,她已經對於陳瑾,厭惡到了極點。

如果不是爲了慕容煜,爲了蘇家上下,爲了洛城的百姓,蘇淺語斷然不會答應留在陳瑾身邊。

慕容煜,現在最爲在乎的,肯定不是他自己的性命,而是洛城的百姓的性命,他在意什麼,她便守護着他。

她只要他活着。

“慕容煜,朕聽聞你琴技天下無雙,能否爲朕和在座之人,彈奏一曲”陳瑾命令說道。

慕容煜笑着說道,“自然可以,在下今日前來,不就是琴師嗎?”慕容煜坐了下來,古琴放在了桌子上。

蘇淺語看到了那把古琴,那是慕容煜最爲珍視的一把古琴,也是慕容皇室的珍寶。

不過蘇淺語及其心疼慕容煜,她聽聞慕容煜的那場戰役,哭了很久,可是她沒有絲毫的辦法,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子,她沒有任何辦法,去見他。

哪怕和他死在一起,她也願意,可是她一步都走不出陳瑾的囚禁。

今日再見慕容煜,倒是恍如隔世。

不過,他內心的苦,誰人能解?不過,只要活着,就有希望,蘇淺語希望能給慕容煜希望。

慕容煜眼睛雖然看不到,可是他卻能感受到蘇淺語的所在,他靜靜地朝着她笑了笑,“我的丫頭似乎長大了,”慕容煜心裏想着,他的心事似乎了了一樁。

慕容煜開始了彈奏,一曲終了,似是訴情,又似是舒意,他想起了戰場上的慘烈,想起了慕容皇室的殉國,想起了他的用盡全力,似乎還是無力迴天,想起了顛沛流離,面臨屠殺的洛城百姓,最後,他想起了蘇淺語,那個永遠跟在他身後,嘰嘰喳喳的丫頭。

在座的所有人,皆是百感交集。

蘇淺語更是眼窩泛紅,她真想衝過去,抱着慕容煜,讓他不再悲慼。

可是她不可以,她不能激怒了陳瑾,她一定要讓慕容煜活着。

如果他,如果他死了,那她又該如何?

慕容煜站了起來,他朝着陳瑾的方向說道,“陳瑾,勝者爲王,我慕容皇室大勢已去,我認,不過,我慕容家尚存的將士,以及洛城百姓,是無辜了,還望,你能放他們一馬”慕容煜認真地說道。

陳瑾聽了,笑了笑,“慕容煜,你還以爲,你有什麼資格這樣對我說呢?你是敗者,你是我砧板上的肉,哪裏來的資格談條件?”

慕容煜早就料到他會這樣說,他從袖口裏,拿出了一張明黃聖旨,“那麼,就用這個交換吧,你謀逆,到底不是明正言順,這個,會讓你明正言順,”

陳瑾看着慕容煜,十分驚訝。

“還有,請善待那些將士,那些百姓”慕容煜說道,慕容王朝顛覆,可是,他的百姓何其無辜,他想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守護他們。

陳瑾這個時候,才認真地看着慕容煜,他如此鎮定,沒有怨念,沒有仇恨,只有滿心地爲百姓着想。

蘇淺語實在沒有忍住,她跑向了慕容煜,緊緊地抱住了他,就好像多年之前,他去救她,他那個時候,好像是她的救世主一般。

可是,她現在,依舊是不能爲他做任何事情,甚至,她所做的一切,爲了保住他的命,甚至也是徒勞無功,因爲蘇淺語從慕容煜的所作所爲裏,感受到了,似乎,活着,於他而言,不重要。

似乎,死,纔是他做爲一個亡國太子,所有的尊嚴所在。

慕容煜推開了蘇淺語,“多想娘娘憐憫,不過娘娘,照顧好自己”慕容煜笑着說道,他的語氣,好像很久之前的那個慕容煜。

在戰爭爆發前不久,慕容煜要親自走上戰場,領兵出征,蘇淺語就在洛都城門口送他。

那個時候的慕容煜,一身盔甲,他要出發,去守護他的國家,他的百姓,唯獨不能守護在她的身邊。

“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呀,”蘇淺語認真地說道,“回來,你可一定要娶我爲妻”

慕容煜看着蘇淺語亮晶晶的眼睛,也是眼帶笑意地說道,“一定,你也要照顧好自己,在洛都等着我回來”

蘇淺語強忍着淚意,點了點頭,慕容煜笑着摸了摸她的頭,不捨地離開了。

“出發”慕容煜大喊了一聲。

洛都男兒們,帶着洛都所有親人的期望,出發了,去打仗,去守護自己的國,自己的百姓。

蘇淺語無奈地看着慕容煜,她一直都很明白他,只不過,蘇淺語實在是太過於珍惜慕容煜了,沒有考慮到他的立場。

他是一個亡國太子,而且他還希望新君可以善待他的百姓,唯有死,是他的尊嚴,是他的歸宿。

蘇淺語笑着一步一步走了陳瑾的身邊,陳瑾一臉不悅,她直接無視。

安靜地坐在了陳瑾的身旁。

眼淚似乎再也流不出來,早已經流乾了。

慕容煜朝着自己的丫頭的位置看去,可是再也看不到什麼了。

陳瑾早已忍了很久,他走向慕容煜,“朕,可以答應你,不過朕覺得還不夠,”

慕容煜笑了笑,“我本賤命一條,倘若陛下能善待百姓,拿去便是”

“哼”陳瑾背向他,看向了蘇淺語,“可是朕已經答應過別人,絕不會殺你”

蘇淺語眼裏似乎沒有任何別人,除了盯着慕容煜看,她的眼神裏,滿是決絕。

周圍的大臣們,也是愣了,他們也沒有想到,面前這個眼盲的琴師,如此有氣節,也沒有想到,今日竟然是一場可能會讓他命喪於此的鴻門宴。

蘇大人更是百感交集,無奈嘆氣。

慕容煜從袖口裏拿出了一把匕首,他早就已經備好的。

蘇淺語愛慕容煜,也懂慕容煜,她現在明白了,目前的一切,對於慕容煜來說,是一局死棋。

她突然朝着慕容煜說道,“我會好好活着,我會好好活着,會穿上嫁衣,不再任性,不再惹麻煩。。。”說着說着,蘇淺語的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般,不控制地滑落。

慕容煜笑着說道,“好”,便決絕地自刎而死。

似乎於他而言,這是最好的結局。

陳瑾也頗爲震驚,他沒有想到,慕容煜會這樣決絕,他和慕容煜做了那麼久的敵人,也是佩服他的氣節,才華的,不過,生不逢時。

“來人,拖下去,好生安葬吧”陳瑾對着手下人說道。

似乎,這一日,慕容皇室的氣數,纔是已盡了。

“不用了,”蘇淺語笑着走到了慕容煜的屍體面前,她緊緊地抱起了他,雖說很費力,但是仍舊沒有放下手。

陳瑾上前拉住她,大聲呵斥,“蘇淺語,你幹什麼?你是朕的妃子,知道在做什麼嗎?”陳瑾明顯是氣極了。

蘇大人也連忙跑了過來,他害怕女兒做什麼,出格的事情,讓蘇家陷入困境。“淺語,你在做什麼?放下那個亂臣賊子”

蘇淺語大笑,“亂臣賊子,好一個亂臣賊子,父親大人,怕不是誤解了這個詞的意思吧”蘇淺語從慕容煜手裏拿了拿把匕首,架到了脖子上。

“陛下,我要親自將慕容煜安葬,如果您不同意,我就將自己瞭解了”蘇淺語笑着說道。

“隨便你吧,不過蘇淺語,你最好不要做什麼其他的事情,不然,朕讓整個蘇家爲你陪葬,哼”陳瑾甩手走到了主位上。

“蘇家的事情,蘇大人自會打理好一切,陛下還是跟着來吧,我還有些話,想跟你說”蘇淺語笑着看着陳瑾。

陳瑾不知道爲什麼就跟着蘇淺語走了,也許是因爲她的笑容太過絕望。

蘇淺語只能艱難地抱着慕容煜的屍體走,身後跟了一衆人,包括陳瑾還有一衆大臣。

蘇淺語帶着慕容煜來到了城門上,站在這裏,可以看到整個洛都,很多倉皇出逃的百姓,聽說,那個盲眼琴師就是自己的太子,紛紛站在城門下面瞻仰着。

百姓知道,慕容煜,太子殿下,是實實在在地守護着他們。

陳瑾耐心耗盡了,“你到底要幹什麼?”他等着蘇淺語說道。

“陛下,自然是讓你兌現承諾,慕容煜捨生赴死,他所有守護的人,就在面前,你要向着全天下的百姓,許諾,今生今世,要把他們當做自己的百姓一樣,去守護”蘇淺語笑着看着懷裏的慕容煜。

“這樣,他才能死得其所,百姓們,才能記得他”蘇淺語說道。

“你。。。”陳瑾氣到無語,他沒有想到蘇淺語會這樣做,他咬着牙說道,“朕,自然說到做到”

“那就好”蘇淺語輕輕地拂過慕容煜的頭髮,他的血仍舊流着,她笑着站了起來,看着底下的百姓說道,“你們,不必再顛沛流離,依舊可以安心生活在洛都,你們要記住,好好生活,這是洛城太子,慕容煜最大的心願”

底下的百姓有些已經哭了起來,他們看到心愛的太子已經死了。

蘇淺語堅定地抱着慕容煜跳下了城樓,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身後陳瑾悲憤地大喊,“蘇淺語。。。”

不過蘇淺語早就已經無所謂了,耳畔的風似乎也停住了喧囂,彷彿,整個世界唯有她與他。

慕容煜這一生啊,永遠爲別人而活,她,也守護住了他守護的,不是嗎?

至於他們兩人,今生諾,就要今生踐行。

陳瑾臉色陰沉到可怕,彷彿是失去了最爲珍視的東西那般,又彷彿是喪失了生命力。

城樓下的百姓倒是紛紛嚎啕大哭,他們對於洛城的慕容皇室,特別是太子,還是滿意的,雖然國勢漸頹,不過太子的各種惠民政策,總是讓他們可以好好地生活下去的。

蘇大人看了一眼陳瑾,也管不了那麼多了,他跑下了城樓,來到了兩個人的屍體面前,也顧不得什麼面子裏子,開始抱着兩個人嚎啕大哭。

“我可憐的女兒啊”蘇大人悲痛地哭喊了出來。

如果不是造化弄人,他們兩個天造地設的小兒女,會不會過的很是幸福?

是像兩個父親當初期待的那種。

周圍百姓的哭聲,漸漸小了下來,蘇大人擡眼看了看,陳瑾也來到了跟前。

陳瑾面色鐵青,不發一言。

蘇大人穩了穩情緒,對着陳瑾行禮。

“陛下,罪臣,替罪女請罪。蘇家願意承擔一切”蘇大人一向將蘇家看的最重,如今這樣說,想來也是及其悲痛。

可是,陳瑾想,他也悲痛啊,他甚至已經命人趕製冊後的禮服了,就如此這般地,痛失所愛。

甚至,他心悅的姑娘,都不知道他的一番心意。

罷了,罷了。陳瑾如是想。

他越發地嫉妒慕容煜了,也越發地羨慕這兩個人了。

“葬了吧”陳瑾淡淡地對着手下說道。

“是。。。陛下”手下詫異地說道。

再也沒有人會知道這件事情了,除了當年的一些親歷者。

而當歲月流逝,經過這些親歷者的口口相傳,倒也是賦予了這段故事,各種悽美的傳說,甚至有些說書先生,信誓旦旦地說,慕容煜和蘇淺語已經私奔了,當初的死,也是假死,如今逍遙山水間,像極了一對神仙眷侶。

聽說書的人連連點頭,表示贊成,並且開始七嘴八舌地議論了起來,神仙眷侶大概在哪座山水間。

不過,史書上,卻是一點筆墨都沒有。

某年某個春日,孤寂的帝王,獨自拿着一壺桃花釀,來到了兩人的墓前。

不知何年何月,兩人的墓前早就已經綠茵茵的。

陳瑾直接瀟灑地坐了下來,提起酒壺,直接喝了起來。

“朕聽說,有個丫頭,喜歡喝這種甜膩膩的東西,就給你帶來了”

“哼,慕容煜這個傢伙,朕纔不會爲你拿什麼呢”

“唉,說來也煩,你們多好啊,再也沒有了憂愁,朕就慘了”

“朕早就說了,沒有人真心待朕,後宮的那般人啊,總是想着爭寵爭寵,氣壞朕了”

“還有朕的幾個不爭氣的小子,老是不爭氣,惹朕生氣”

“不過,如今的洛城啊,百姓安居樂業,慕容煜,你對朕,倒滿意嗎?”

陳瑾又絮絮叨叨地說了許多,世人常說,帝王孤家寡人,倒也不錯。

身邊再多人,沒有真正信任的知心人,也是可憐。

歲月流逝,陳瑾也逐漸由一個年輕力壯的少年,變得也兩鬢微霜了。

(尾)

洛城換了一個皇帝,改了一個國姓,不過洛城百姓的生活卻是依舊如昨。

昔日繁華的洛都,也漸漸地恢復了繁華。

新帝倒也是勵精圖治,洛都百姓的生活倒也是安然幸福。

又是一年上元燈會,洛都滿城都是燈火,熱鬧非凡。

整個洛都,家家戶戶都在門口掛了彩燈。

街上也是三步一燈,孩童們拿着可愛的小燈籠在街上追逐嬉鬧,穿着打扮也是由孃親精心張羅的。

年輕人也是打扮地及其周全,去見自己的心上人。無數的故事又在上演。

一個年輕的男人,落寞地走在熱鬧的大街上。他看着滿街的熱鬧,倒也是欣慰地笑了。洛城百姓和樂,他也欣慰,這是不是慕容煜期待的?

男人身後的護衛看着主子,如此落寞,倒想着給他找點事做,沒有想到,主子自己來到了一個彩陶娃娃的店鋪前面。

陳瑾拿起了一個穿着鮮紅嫁衣的小女娃娃認真地看着,他似是自言自語地說道,“倒是像極了她”

店主一臉疑惑,不過護衛倒是知道,自家主子想起了已故的蘇妃了,他拿了銀子給了店主。

“不過,她啊,儘想着穿紅嫁衣,出嫁,哼,我也本來打算給她一個盛大的婚禮,讓她穿着嫁衣嫁給我做皇后,可是她壓根不想爲我穿嫁衣吧,她的心裏,只有他”

店主聽着這個公子奇怪的言論,甚是不解,不過,他把另外一個穿着喜服的小男娃娃,遞給了陳瑾。

店主想的是,賣一個是賣,兩個也是賣,再說,只買一個,另一個,他也不好賣啊?

護衛一看,嚇壞了,那不是已故太子嗎?陛下生平最討厭的人,他想把那個小男娃娃奪過來。

不過,陳瑾看到那個小男娃娃,哼了一聲,“倒是真像慕容煜啊,”說完,就傲嬌地拿走了兩個娃娃,一男一女,皆穿着喜服,笑起來很開心。

護衛只能無奈地付了錢,他已經很久沒有從陛下,嘴裏聽到慕容煜的名字了。

陳瑾好像還記得,很久很久之前,他隨着父親偷偷地來到洛都,恰好碰上了洛都最久負盛名的上元燈會。

他偶然看到了一個相貌姣好的少女,一手拿着花燈,一手拿着一堆零食,身後還跟着一個儒雅的公子,淺淺地注視着她笑。

“慕容煜,我要那個兔子燈,不了,還是那個老虎燈吧,別別別,我再想一下”蘇淺語眼睛彎彎的,像極了天上遙不可及又美好的月牙兒。

“好好,都買給你”慕容煜無奈地笑着。

“就知道,慕容煜對蘇淺語最是天下第第第一好了”蘇淺語又拉着慕容煜到處跑沒了。

陳瑾,也是那一天,第一次碰到了,只是耳聞,沒有見過的勁敵,慕容煜。

同時,也知道了一個女孩子,她的名字叫蘇淺語,她喜歡喫甜膩膩的東西,喜歡兔子燈,還有一個對她天下第第第一好的人,陳瑾曾經真心實意想娶她爲妻的,她不知道吧,哼。

陳瑾帶着侍衛回宮了,他手裏拿着一對娃娃,不過他似乎又看到了,一個姑娘,拿着各種各樣的燈籠,還拉着一個公子到處跑,那個公子也是甘之如飴。

“慕容煜對我蘇淺語,最是天下第第第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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