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黑熊怪不打不成交 第五回合 脫穎而出

第二年春天,局長忽然決定大搞造林運動。幾個原來管線路綠化的正在這節骨眼上退了休,我之前主要負責小區綠化和設計,沒有管過線路造林現場施工。如今因爲人手少,任務重,時間緊,分管了100多公里線路,還分了南北兩段。


沒喫過豬肉,總見過豬走。我想了想怎麼能幹得又好又省勁兒。以前不歸我管,也不好多言。我覺得用規則說話,比事後扯皮強,用錢管人比人盯人省勁,所以提議修改施工協議,之前大筆資金,兩次就付給乙方,我提議分四次付,而且留了10%秋後算賬,從源頭上堵住了很多漏洞,所委會研究通過實施,我一下子心理上輕鬆不少。


我負責的北邊一個區間是極爲重要的地段,因爲緊鄰大站,交通便利,地勢開闊,線界又寬,搞好了就容易出彩,搞不好肯定出醜。我決定把它搞成一個示範段,這樣既爲所裏爭光,也爲我下一步評聘職稱打底,更重要的是我見不得那些樹因爲人的不負責年年栽年年死,雖然植物不會說話,但到底也是一條性命。


100多公里線路,我只負責統籌管理,現場每個區間另有一人盯控。線路施工,我們一般會找能夠深孚衆望的當地村民牽頭,由他組織人工,這樣有頭有腦的農民,自然是有眼色,通世故的人,有時候施工過程中,現場盯控人員爲了一點小利,反而會跟他們沆瀣一氣。


開工前,我跟現場人員強調了工作原則後,特意找北邊這個區間的現場人員,跟他講清利害,拜託他多操心。他立刻拍胸脯,表決心。又約見了這個區間的施工方負責人,是一個50多歲的當地村民老張,他弟弟是村長,爲的用水用電跟百姓打交道方便。簽完協議我跟他再三強調施工中的注意事項,線路施工第一是安全,然後當然是工程質量。他都點頭哈腰一一答應。


過了兩天,現場盯控人員打電話說坑挖好了,因爲我要求必須我檢查同意後才能進行下一步。


到了現場,老張推着個自行車,車後座上帶着個口袋,現場人員解釋說,老張知道你們城裏人喜歡這個,給磨了20斤玉米麪。


我笑着拒絕了,心裏暗想:拿人手軟,喫人嘴短,拿20斤玉米麪就想賄賂我,弄2000斤,我也不會拿眼皮夾一下,農民有他們小小的狡黠,但掙錢也不容易:”你掙辛苦錢也不容易,這些就省了吧。活幹好了,錢沒有問題,活幹不好,你送多少玉米麪,該扣還得扣。看現場吧!“


說罷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帶頭往前走,開頭的坑挖得有模有樣,要求是40*40的坑,大致不差,我又下去拿盒尺量了幾個,心裏有了數,就往前走,結果越來越小,現場人員開始責備老張,老張又說人多了,看不過來,我對現場人員說:“我不是說你檢查合格了再叫我來複查嗎?這就你檢查過的?這兩天多時間,你在線路上走了幾次?”他臉漲得通紅,“林工,今天就到這吧,我讓他們返工。”


他們屢次讓我上車,說怕我太累,我毫不鬆口,說我幹得就是這活,掙的就是這份錢,不敢說苦說累,這個話我故意說給現場人員聽。說完接着往前走,我知道他們都以爲我不會走完全程,但我偏要走一遍,一是自己做到心中有數,二是對他們是一種有效震懾。


走到另一頭的時候,坑又逐漸大起來,我冷笑着說:“你們算定了我管着100多公里的線路,到這兒肯定只看兩頭吧?”


他們搖頭擺手辯解,我說:“那這兩頭大,中間小怎麼解釋?”他們倆頭上直冒汗,我第一次管線路施工,現場人員壓根沒想到看起來瘦瘦弱弱的我,一口氣走了13.8公里,老張趕緊說:”走了一早晨,累了吧,咱中午到鎮上喫飯。“


區間這一側沒有客車站,無法坐火車回城,我說:”飯就不吃了,送我回城。今天我就不看另一側了,我想跟這邊情況差不多,給你一天時間整改,把尺子帶上自己量,不夠就修,後天我兩邊一起看,不要想投機。耽誤了工期,按合同辦,你記住在我這沒有人情。“說完,頭也不回走了。


我知道,線路施工戰線長,現場人一多,幹起來確實不好指揮,但線路兩側都是生土,挖坑大小和澆水多少,是影響成活率的關鍵因素。這兩道關把不好,春天風大,太陽一出,三天見分曉,大片死亡,純屬浪費國家錢財。


這一遭,對他們蠻有震懾力。隔天再去,我提前通知老張,找十幾個精壯勞力拿好工具跟着。老百姓幹活,只有到了算賬扣錢,他們才知道刀子割肉的疼,幹得時候則是能偷懶就偷懶,有時候簡直覺得可笑,趕工期還得靈活機動。


我讓老張把人分成兩半,他帶着一半人跟我一側,現場人員帶一半人在線路另一側,同時開始,不合格的現場整改,他們沒想到我如此嚴格,我跨越線路可以同時檢查到兩邊,現場盯控的人自然不敢掉以輕心,大半天下來,不敢說100%,95%以上肯定是合格的。


到了栽植那天,我早晨6點就趕到了現場,合同寫明每棵樹種下去要澆兩桶水,但這個量在線路上太不好控制了。老百姓自覺性差,在線路上澆水又是麻煩辛苦的活,稍不注意,就偷工減料。我先讓他們試驗,澆兩桶水下去什麼樣子,澆一桶水下去什麼樣子,半桶下去又是什麼樣子,對比查看,還是能看出不同的。


在這樣嚴格把控之下,栽下去的樹苗一發芽,那段線路就象一邊搭了一條嫩綠花紋的大披肩似的,不用邀功請賞,局長添乘的時候發現了這新變化,立刻讓人通知林業所,他要檢查線路綠化,於是老鄭有幸陪着局長從北檢查到南,這一區間不出意料地成爲全局示範段,我負責的其他區間也如鶴立雞羣,對於我來說,既在職場混,便存敬業心,這是自己內心的原則,卻讓老鄭在局長面前大爲長臉。


沒想到局長一激動,又撥款讓在北邊一個重要區段繼續造林,當時已經過了造林季,但上命難違,於是連夜叫我北上,參加線路調查做設計。我雖然對這種頭腦發熱的政治任務不以爲然,但工作該幹還得幹。


局長指定的三個區間連起來30多公里,再加上站內距離,將近40公里。爲表重視,由書記親自帶隊,愣是一步一步走過去,還要丈量地界,記錄地形,把兩個入行不久,一個高大胖壯一個矮小纖瘦的師弟走得叫苦不迭,時常坐在路肩上喘氣,書記連哄帶罵,才能讓他們繼續挪步。書記自己也是揮汗如雨,愣撐着沒塌架。


終於走到終點時已經夕陽西下,書記被老鄭欺凌,表面一團和氣,心裏卻不知有多少怨氣,因爲老鄭對我不錯,我覺得他對我十分敷衍,那天意外佩服地對我豎起大拇指說:“林工,你太厲害了,就數你瘦弱,就你不喊苦喊累,你就不累?”


我笑笑:“那能不累嗎?我也沒在線路上走過這麼長,但事在這兒擺着,反正我喊苦喊累你也不僱個轎子擡我,白消耗能量,我費那勁幹啥?還不如留着勁幹活呢!”


書記教訓那兩個年輕師弟道:”聽林工怎麼說了嗎?好好學學你們師姐。“


其實我走得兩條腿都快失去知覺了,想起《飄》裏面那個文弱的媚蘭,一個女僕成羣的貴族女子,在戰爭中失去一切之後,在棉花地裏摘棉花,累得暈死過去,依舊一聲不響,那纔是我的榜樣,而且大呼小叫也不管用啊!


小事上可以嘻嘻哈哈插科打諢,但遇到大事,需要的是全神投入,而不是呼天搶地。


回到所裏,老鄭還坐在辦公室等結果,書記彙報完情況,又直誇我,等會一散,老鄭遺憾地說:”唉,你就是個女娃娃,要是個男娃娃,我就跟你結拜了。“


我正想跟他說我評職稱的事,還想怎麼開口呢,這真是絕好的機會。我立刻說:”大叔,我對那虛套子壓根不感興趣,你不如給我來點實惠的。”


他笑着打量我:“想要啥實惠,說吧!”


我說:“第一,工作上要對我支持支持再支持,第二我個人的事你也得小小支持那麼一下吧。”


他截住我說:“工作上還不夠支持你?”


老鄭對費用卡得比較緊,現場該發的補貼拖而又拖。我說:“還行吧,但你支持我的工作,就是支持你自己呀,我還是很一心爲公的吧?“得到他的首肯後,我接着說:”你說要發的補貼一直不發,那我在現場工作就比較難,令行禁止,靠什麼?可能在我這裏,還有自律,但對工人來說,就是拿錢說話。所以我這該發的錢,你必須馬上給我。”

他毫不猶豫答應了,又問我個人的事是什麼,開玩笑說不是找對象吧,我大喇喇地說:“這種事決不勞你。是評職稱,你知道我們在那邊級別封存多年,現在到咱們所好不容易有機會了,現在第一沒有指標,這個你要幫我爭取,我相信你肯定有這個能力,第二,職稱英語報名考試,發了文你要讓人事及時通知我。”


很多人是這樣,自己得不到的東西,也不想讓別人得到,王姐蘇姐雖然懦弱,但本性善良,又對我比較瞭解,覺得我完全是憑本事喫飯,對我那還是相當不錯。我每次來去匆匆,其他部門的人大概也是不夠了解,他們眼神裏滿是赤裸裸的忌妒,老覺得我年紀輕輕比他們活得滋潤,好象大不應該似的,老恨不得使個絆子纔好。其實生活都是自己創造的,不往自己身上使勁,老往別人身上使壞的人,永遠過不好,我不想對他們做任何解釋,時日長着呢,只特意囑咐老鄭一句。


他答應下來,告訴我還要準備論文,我說基本已經準備好了,而且爲了穩妥,只要一篇我準備了兩篇,但因爲當年發表纔算,我要等等,他問了我的論文寫作方向,我大致說了,他說:“你這選題好,我就知道你幹這事,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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