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黑熊怪不打不成交 第四回合 靜觀與齟齬

第二次我去出差,上次陪他來的那些人以爲老鄭在自己的主場,一定要收拾我了,我也在關注他的態度。路過他辦公室,門關着,我就先去技術室辦事,剛跟王姐說了幾句話,他過來了,我彬彬有禮向他問好,他高門大嗓地說:”來了也不跟老大打個招呼,就跟個小老鼠一樣出溜一下跑技術室來了,啊?眼裏就沒我這老大?“說話時神情愉快,顯然是開玩笑的口吻。


所以我毫不示弱:”你關着門,我哪知道你在不在?哪敢瞎打擾你?“


他一邊踱着方步一邊說:”你個小丫頭,我說一句,你倒有十句等着。辦完了到我辦公室來,別又跟小老鼠一樣出溜跑了。“


“鄭所長,你這話說的,我又沒做虧心事,我爲什麼要跑?況且我是小老鼠,那你就是碩鼠咯?”


他哈哈笑着說:”小鬼頭甚也敢說。“揹着手走了。


王姐驚訝地說:”小林,你和人家鄭頭兒說話,就跟平常人一樣,就不怕人家。“


輪到我驚訝了:”他當個所長,都不是平常人了?王姐,論級別你是高工,他才科級,論水平,你專業他外行,我就沒搞明白你爲啥那麼怕他?他是老虎嗎?他是魔鬼嗎?“


王姐聽我說那麼大聲,趕緊過去關了門,示意我悄聲,別讓老鄭聽着,氣得我都無語了。


和老鄭真正不打不成交,是我觀了一段後效真正放心之後的事了。老鄭的可愛之處在於不象有的人那樣,當時迫於處境,不得不低頭,事後又打擊報復公報私仇,其實這是許多手握權柄的領導常乾的事。他雖然暴躁易怒,但至少跟我還算坦誠,他說欣賞便是真的欣賞。


我覺得一個人蠻橫厲害都不怕,最怕的一是無限糾纏的陰險小人,二是根本說不清楚的糊塗蟲子。


合併以後,平姨任副所長,老鄭變本加厲,有機會就擠兌她一下,平姨每次去出差前,都跟我預先設想老鄭會說什麼,她該如何作答。


有一回我倆同去,開完會我倆都要走了,老鄭叫住我們,忘了因爲什麼事,他就開始擠兌平姨,我當時也是看不慣他囂張的樣子,所以自然幫腔平姨,把他懟了回去,他很憤怒,我夾在他和平姨中間,不想戀戰,藉故趕車拉着平姨一溜煙跑了。


下次再去,他的門開一小縫,我又帶着一摞資料,就先到技術室辦事。誰知跟王姐蘇姐沒說幾句話,他的電話就打過來了,隔着三尺遠,他喊一聲王姐聽得真真的,他還打電話,我心裏暗想,領導還真是奇葩,不過領導也真是特殊材料製成的,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那麼個小縫,反正我沒看見他,他倒能看見我。王姐說老鄭讓我過去,其實我在電話裏就聽得清楚,一聽他火氣不小,絕對不止是他叫囂的我沒跟他打招呼的事,我忽然想起上次幫平姨懟他的事。


一進他辦公室,他吊着一張黑臉,故意低頭不看我,我學着清宮劇裏的動作,裝腔作勢行了個禮說:”拜見老佛爺,給老佛爺請安!“


他見我這樣,沒繃住差點笑了,故意唬着臉說:”這怪模怪樣的,跟誰學的?“


”在慈禧老佛爺跟前學的。“


“把你能的,還跟慈禧學的?”


“那可不,我見過多少老佛爺,都是慈眉善目,就你這林業所的老佛爺跟慈禧老太太一樣愛吊個臉,你說我見你,能不行這禮嗎?”


他又可氣又可笑,“別貧嘴,我就問你我對你好不好?”果然來了,“好啊,我沒說你對我不好吧?”


他氣呼呼地說:”整個林業所,你看誰敢跟你一樣?我對你這的好,你咋還是跟你們平所長一心?“


他能坦然說出來,我就放心了。


我表情頓時嚴肅起來,”鄭所長,既然你今天能把這話說出來,我先謝謝你的坦誠。我也得坦誠說出我的心裏話。我一上班就跟着平所長,你也知道,私下我都叫她平姨。平姨這一路無論從工作上還是生活上,都給了我許多指導和關照,我們風風雨雨十年,我不會因爲她現在成了副所長,對她的態度就有所變化。別說她還是副所長,就是她過兩年退休,她也還是我的平姨。鄭所長,如果我是那種有奶就是孃的人,因爲你更有權勢,我就幫你擠兌平姨,這樣的人,你敢相信嗎?你敢保證永遠坐在第一把交椅上嗎?你不覺得我今天怎麼對待平姨,將來就會怎麼對待你嗎?“


他臉色和緩下來:”你說得也對,可是你那天懟我,我就可生氣了!”


“這個我能理解,但那天你擠兌平姨,本來就你不對。我就屬於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哪天你遇見不平了,我也一樣拔刀。”說着,做了個豪邁拔刀的動作。


他笑得哈哈的:“就你這小身板,還拔刀,還助我?”


“那可沒準,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我的戰鬥力你又不是沒見識過,還敢小瞧我?“


他打量着我說:”你說我對你這麼好圖啥咧?“


這話說的,管它三七二十一,先懟回去再說。所以我理直氣壯地說:”你圖什麼?圖高興啊!有錢難買高興,又說千金一笑,要按這價碼算起來,你說你得付我多少錢?把全所全年的費用給了我都未必夠,還敢說你沒圖啥嗎?“


他誠實地承認:”日★了怪咧,你看看他們,一個個見了我跟龜孫子一樣,我還就見不得他們那低低嗖嗖的★眉眼,一見就來氣,就想發火,你再看看你,淨跟我當面鑼對面鼓唱對臺戲,我還見了你就高興,你說甚都行。“


我得意地說:”那不得了?“


繼而話鋒一轉,”你知道你爲什麼見我就高興嗎?“


看他很感興趣的樣子,我伸出大拇指說:”鄭所長,你算得英雄!“


俗話說所有人都是戴高樂,一戴高帽子就樂,可是誰不喜歡被誇讚呢,尤其是真誠且恰如其分的誇讚,他一聽果然很高興。


我話鋒又一轉:”雖然有點草莽。“


氣得他哭笑不得,自我解嘲道:”你老哥要沒點草莽氣,就更鎮不住你個鬼頭鬼腦的小秀才咧。“


我立刻反駁,強烈抗議:”胡說八道,誰敢說我鬼頭鬼腦,我比乾清宮的正大光明匾還正大光明呢!“


他笑得前仰後合,大概因爲胖,笑得厲害了就咳個不停,他一邊咳喘着一邊指着我笑道:”沒匾大個人……“


不待他說完,我就搶白:”這跟有沒有匾大有啥關係?你比匾大,可沒我正大光明!“


他只好點着頭說:”好好好,就你正大光明!“


我接着說:”我告訴你,英雄是需要對手的,沒有對手的英雄是寂寞的英雄,寂寞的英雄就是死英雄!所以你暴躁易怒,喜怒無常,平時老吊個臉,見人就想罵街。“


他想了想,”咦,別說,你說得還有點道理。“


我得瑟地說:”啥叫有點道理?是非常有道理,是本來就是這個道理!“


說完告別出來,剛要關門又把頭伸進去說:”英雄,我是讓你起死回生的人,記得我的大恩大德哦!“


身後傳來他的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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