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古小玩
一
“今天我回去，咱們把離婚手續辦了！”冷冷的，不帶一絲感情，是老公程峯。
“可以，我在家等你！”當黎心說出“家”這個字，嘴角微微一翹，身體也跟着抖了一下。該來的終究要來，將近半年的離婚拉鋸戰已經讓她身心疲憊。放手吧，放了程峯，也放了自己。
劇情很狗血，結婚三年，程峯遇到了另一個所謂的靈魂伴侶，相見恨晚，有愛，再也無她。
黎心扶着沙發穩了穩，坐了下來。情可以斷，生活卻得繼續。再過幾天就是新年，家裏儲備一乾二淨。這兩天陸陸續續聽到有關武漢的肺炎信息，這裏離武漢很近，女人天生的第六感讓她突然覺得應該囤積準備點東西。
生存第一，黎心想了想，拿了一件外套，戴上口罩，拿過車鑰匙，開着自己的小車，朝超市進軍。
黎心就像一個小戰士，不顧超市周圍人的眼光，將米麪油鹽，洗漱日化，甚至水果零食，全部搬到購物車上，買的東西估計居家一兩個月都沒有問題。跑了10趟，終於把各種需要的東西全部搬回屋內，各自歸位。它們看着像一排排整齊的士兵。終於體驗到倉廩充實的快感了，看來只有買買買才能一解心頭之恨吧，只是黎心沒有想到，這種排遣內心情緒的爆買行爲卻提供了疫情爆發時刻生存的保障。
二
剛忙完，門口響起了鑰匙開門的聲音，程峯迴來了。
門開，他進來了。拉着一個黑色的行李箱，冷峻的臉龐，一米八的身材，黑色平整的大衣把他襯托的更加帥氣和提拔，三十多歲的男人，真的是魅力十足。
程峯看了看屋子，又瞅了瞅黎心，張開口，想說什麼，卻又猶豫着。放下箱子，坐到了沙發上，慢慢從包裏拿出了離婚協議書，輕輕地放到茶几上：“我們今天把手續辦了吧？”程峯帶着試探的口氣。
黎心沒有猶豫，拿過一根黑色水筆，兩步走到茶几前邊，低頭在離婚協議書上，直接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我換一下衣服，咱倆現在就去民政局！”黎心說完，扭頭走進了臥室。
程峯很意外，原以爲今天還要糾纏半天，看着換完衣服的黎心，這才發現原來真的很久沒有認真地看過她了。半年不見，清瘦了很多，黑色的毛衣，黑色的褲子，黑色的鞋，外邊一件米色的大衣，簡潔，冷淡，原來有些胖胖的臉如今瘦的立體了很多，跟半年前見她時判若兩人。
程峯心裏有些愧疚，畢竟黎心也是自己曾經深愛過的女人，可終究是自己負了她。
程峯拿起了文件和包：“我把行李先放在這裏，一會手續辦完，我再回來拿。”
“隨便！”黎心還是冷冷的，從她發現程峯的外遇開始，鬧過，哭過，冷過，直到一切都走了一個循環，終於下定決心放手了。
三
程峯開着車，幾次想和黎心說話，她都是下意識地轉過了頭，無奈，兩人相對無語，直到民政局。
手續辦的很順利，結婚證很快換成了離婚證。工作人員最後還來了一句：“下午就停辦一切業務了，你們來的也真是時候！”
黎心聽了，有些悽然地笑了笑，原來連上天都不滿意這段婚姻。
回去之後 ，剛進屋裏，兩人陸續開始接到電話。等到放下電話，兩人卻面面相覷。得到的結果是，本市被封城。原本這套房子，就是黎心出錢買的，所以還是留給了黎心，另外一套是程峯結婚前的，就還歸程峯。兩人在房產方面，互不相欠。結果，程峯那套房子所在的單元因爲發現了病人，被全部隔離，突然回不去了；賓館停業，至於程峯外邊的那個女人，提前回了老家，卻被封到老家也出不來了。幾個電話一接，形勢突變。
此時的程峯突然覺得自己除了這裏，好像無家可歸了。
黎心也有點意外，原想着今天終於可以一刀兩斷，一別兩寬，可是一頓飯的功夫，兩人竟然都被封閉在了這裏。黎心有點慶幸今天囤積了很多的物品和口罩，女人的第六感覺有的時候是很準的，就像當初發現程峯的變化一模一樣。
“那你先留這裏吧，要不你上哪？過了這幾天，可能就好了。”黎心想着自己不應該計較太多，雖然兩人已經合法分開，如今總不能把他趕出去吧，畢竟兩人夫妻一場，他此時也的確沒有地方去。
這場疫情，把原本要分開的兩人，又封閉在了一起。曾經是親密的夫妻，如今卻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四
程峯點了點頭，也只好這樣了。從半年前離開這裏，一直沒有回來過，在另一個城市遇到了那個女人，就一直在一起。還是熟悉的屋子，程峯卻有些陌生。腦子昏昏沉沉的，索性躺倒牀上，先睡一覺再說，畢竟全部封城，哪裏都去不了。
黎心回到自己的臥室，腦子也嗡嗡的，人生如戲，該怎麼生活就怎麼生活吧，順其自然。衝了個熱水澡，換一套淺紫色家居服，淡雅，素淨，頭髮溼漉漉的。黎心衝着鏡子裏的自己笑了笑，心情好了很多。
肚子有些餓了，黎心來到廚房，十幾分鐘下來，一頓清淡的午餐就做好。外邊突然傳來一句：“記住我不喫辣椒！”
黎心楞了一下，走出廚房。程峯正坐在餐桌前，一本正經地用着習慣的口氣給她說着，手裏還翻着手機。
呵呵，沒變化，還是以前那個程峯。要是以前，黎心肯定很快把飯端到他的面前，可是如今覺得很可笑： “廚房你用吧，自己做。”拿着自己的飯菜，轉身走進了書房。
程峯有些意外，剛想發火，可是仔細一想，已經離婚，的確沒有義務給自己做飯。程峯自己不會做，從不下廚房，沒辦法，只得在冰箱裏找到一包方便麪。
黎心喫完出來，看着程峯端着一碗泡麪，心裏笑了一下，等着你那位給你做吧，自己再也不會無私地用愛的名義爲你做飯了。
五
客廳地上放了一臺新買的大電視，和一包安裝工具，店家原本說好明天來安的，可是一封城，都來不了了，這可怎麼辦啊，黎心想了想，打通了電話。
“電視到底能安裝嗎？你們送過來，放這裏怎麼辦？”是一位老伯接的電話。
“疫情一來，現在師傅都回家出不來了，沒辦法安裝啊！”
“我年前買這個電視，就是因爲急着用，能不能想想辦法？”
“要不我找人給你說，你自己安裝？”
“我自己安？”話剛落下，黎心想想，疫情下，根本沒人有能出來，要不真的自己安裝算了，反正工具也都在這裏。生活早把自己逼成了無所不能的超人了。
“那行吧，乾脆你在微信裏視頻，一步一步教我吧！”
老伯來了一句：“我不太會玩微信，讓我兒子教你吧！”
微信接通了，一看，是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你好，是你要安裝電視嗎，那你按照我說的，一步一步做就行了！”
“雷一凡！”黎心一下喊出了聲音。視頻中這個濃眉大眼，鼻樑高挺的帥帥的男人，正盯着屏幕傻乎乎地看。
“黎心！”雷一凡楞了一下，也認出了黎心，哎呀，真是巧。初中的時候倆人同桌，整天鬥嘴吵鬧，後來高中不在一個學校，上大學後也互相早斷了聯繫，沒成想現在卻在這裏遇到了。
雷一凡也很意外：“怎麼是你啊，你怎麼自己安呢，找你老公來，我給他說！這是男人乾的事情，怎麼你來啊！”
“早上剛離的，沒人幫，自己安！”黎心隨口就說了，很直白，有啥說啥。好像也是記憶中對雷一凡說話的口氣。
雷一凡一聽，覺得自己有些失言了。“對不起，我不知道，那就按照我說的，你來做！要是平常，師傅很快就弄好了，大不了，我上門幫你弄，可是現在，大家都隔離，這也沒法了。”
好在電視也很好安裝，關鍵是在牆上打幾個孔。雷一凡講解很仔細，黎心的動手能力也很強，不到一個小時，電視已經安裝完畢，掛在了書房的牆壁上，這個電視也是黎心作爲手機投影屏用的，因爲之前的幾次在線聯繫，黎心就意識到了手機投屏的問題。
“謝了呀，雷一凡，比你初中講題的時候清楚多了！”
“你也不錯啊，這麼快就上手了，比你初中解題的時候快多了啊！”
掛掉電話，黎心笑了笑，挺意外的。看到牆上的電視，一股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的滿足感湧上心頭。
六
走出書房，黎心卻發現程峯正站在門外。他好像是要質問，卻最終壓着沒有開口，只是陰暗的臉色讓人看着很不舒服。如果是以前，黎心肯定很快想解釋。可如今，面前的這個男人和自己又有什麼關係呢，也許只是熟悉的陌生人吧。
沒有表情，黎心從他的身邊走了過去，打開冰箱，拿了一瓶紅葡萄酒和一個高腳的玻璃杯。轉過頭，看了一眼程峯，又擦身而過，進了書房，啪的一聲把門關住了。留下程峯一言不發地立在那裏。
黎心突然發現，放手也是一種幸福，是自己的幸福。因爲淚水早已流光，此時對他只剩無感了。
偶爾在微信上，雷一凡會問候自己，也會提到無聊地被困到家裏。黎心挺奇怪，大過年不陪媳婦嗎，他笑了笑：“太忙了，一直單身”。
黎心說：“單身，也是一種生活方式吧，只要自己的生活自在，順心，怎麼都好，連呼吸都覺得自由！”
雷一凡不發一語。
屋外的程峯，越來越感到煩躁，聽到她和別的男人在聊天。那麼爽朗的笑聲，好像很遠，又好像仍在耳邊。原本這個女人的喜怒哀樂都是面對自己的，如今卻已不是對他，即使是普通的對話，也讓自己有些許的失落。
隨後的幾天，程峯不時地接到那個女人的電話，在他解釋了因爲疫情被困在前妻這裏後，查崗的電話就不時地響起，開始程峯還耐心地解釋，隨着電話的次數越來越頻繁，程峯的內心就越來越牴觸。
一日三餐自己湊合，不時看着黎心做的美味的飯菜，聽着黎心在屋內開心的聊天，心裏突然悵然若失。
他甚至突然問自己，離開黎心是不是正確，爲何忽然會有這樣的轉變，他自己也無法回答，是距離嗎，還是自己耐不住寂寞。
七
春節過去，疫情還沒有結束。程峯有些慌張了，年前公司準備發展壯大，他已經把自己的那套住房抵押貸款了，如今遲遲無法開業，房租、水電，員工工資，每天的停工耗費的全是錢，眼看着一天又一天，無法營業，程峯有些支撐不住了，那個女人不停地催促，可是城市仍舊封住，無法出去，簡直是坐立難安。
程峯看着黎心，甚至有些後悔領了離婚證，不然這套房子還是自己最後的救命稻草，可如今二人早已經離婚，自己甚至是寄人籬下。
春節後的黎心，不準備再回原公司了，原本自己在網絡上就有很多固定的客戶，如今，絲毫沒有受到疫情的影響。新買的電視可以連接手機，投影開始網上會議，在很短的時間內建立了自己的團隊，網上接單，進行內容的運營。雷一凡也很給力，在技術上給予了很多的幫助和支持。這次疫情的圍困，反而激起了黎心的鬥志，一切從零開始。
屋外程峯心急火燎，屋內黎心有條不紊，二人好像各自運行的平行線，再也沒有彼此的交點。
等到一些企業可以復工的時候，程峯必須得走了。他得回去面對他的一個爛攤子。工人不回來了，客流量也幾乎爲零，留給他的是一個空殼的公司，短短的幾十天，他可能真的要傾家蕩產了。
面對黎心，他突然不捨，自己曾經的愛人，怎麼走着走着自己把她弄丟了。而那個女人，在得知他的公司面臨破產，房子已經抵押的事情後，慢慢聯繫越來越少，後來竟然打電話再也不接了。程峯，拎着行李箱，敲了敲書房的門：“黎心，我走了！” 這時，他多希望黎心能夠挽留一下他，可是黎心只是坐在書桌前，擡頭看了他一下：“再見，程峯，一路走好！”
程峯的眼裏突然有了淚水，這一切，轉變的那麼突然，原以爲自己離婚重生，卻不知自己已跌入萬丈深淵。
八
黎心看着拉着行李箱的程峯的背影，無限感慨，此生一別，各自兩寬，再不相見！緣分已盡，人生的路，終歸自己走。
此時，電話響了：“我是雷一凡，我們小區解禁了，我去找你把那個系統重新升級一下，運行會更快！”
黎心笑了笑：“好吧，我等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