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列仙班.01 回鄉

  陳符坐在驢車上,回到了闊別多年的家鄉,鄉間田野的氣息迎面撲來,好不愜意,他望着在寬闊的馬車道邊一幢幢拔地而起的樓閣,一種物是人非的悲傷情緒在心中漸漸泛起。

  陳符三年前離家出走時,路還是又泥濘有狹窄的羊腸小路,房子也是低矮的土磚房,村裏的年輕人都擠破頭往蕭城裏鑽,去賺大錢,如今整個村莊都看上去煥然一新了,想必確實賺到了大錢,他看到不少的新房子門口都停着馬車呢。

  他腳下的坐騎是下了官道後十錢在鎮裏面叫的拉貨的驢車,老師傅的駕馭技術雖然過硬,但看上去也實在不像是衣錦還鄉的模樣,陳符心想我既然都是離家出走的,又哪裏打算衣錦還鄉呢,企圖讓心裏安穩一些,但是近鄉情更怯,底下的驢車突然就不那麼愜意了。

  “師傅,就在前頭那個路口停吧。”

  “這不還沒進村嗎?”

  “讓你停就停,又不少給你錢…”

  陳符剛從驢車上下來,正在腰間掏錢的時候,一輛棗紅大馬拉着馬車唰的一聲停在了他身邊,車簾掀開了,一個聲音從車裏傳來,只見一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帶着個小孩坐在裏頭:“哎呦,這不是陳符嗎?好多年不見了,還認識我不?”

  那女人撫摸着手裏的玉鐲子,甩了一下打理的漂漂亮亮頭髮,似笑非笑的盯着陳符。

  陳符看着眼前這張陌生而又熟悉的臉,不禁喫驚的說出了一個名字:“杜曉麗…是你,你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在陳符的記憶中,杜曉麗這個人是十分保守,十分內斂的一個鄉下小姑娘,她的模樣,曾經也讓陳符動心過,其實,在陳符離家出走前,有人還給他倆說過媒呢。

  “我這樣子怎麼了?”杜曉麗露出一絲不悅,轉而譏諷道:“你倒是一點都沒變呢。”

  “不好意思,我沒別的意思,我只是感覺反差有點大,你這樣,挺好…挺好…”

  陳符有些慌了,這女人不僅外貌變了,更變得咄咄逼人起來。

  杜曉麗臉剎那間由陰轉晴,眼神流轉的盯着陳符笑道:“你覺得我這樣子是不是比以前美多了?”陳符看着杜曉麗媚眼逼人的模樣,心裏更慌了,他已經不敢相信眼前這個人會是那個杜曉麗。

  “美,當然美了…”

  “那你是不是後悔當年要離家出走了?”

  陳符突然感覺到一絲莫名不妙的怒火從心裏生了出來,她到底是咋了,這話又有什麼深意嗎,是在埋怨嗎?難道她以爲當年我離家出走是因爲她土裏土氣,不好看嗎?陳符心裏有種被看扁了的感覺。

  陳符沒有回答,只是心裏百感交集,他早料到這次回家,會面對無數的責難和尷尬場面,但是來得有些太快了,這讓他有些猝不及防。不過也無所謂了,等祭拜完爺爺之後,他還是會離開這裏,他和這裏的家族,每一個人,都會再次變成陌生人,當初既然有離家出走的決心,此時的一些不舒服,爲什麼就不能坦然接受呢?

  看到陳符站在那裏半天不說話,臉色很差,杜曉麗也自覺沒有意思了,便冷冷的說道:“既然先生不想和我說話,那奴家便告辭,我已是有婦之夫,夫君並不在車上,便不方便請君進來同行了,驢車雖然破舊了點,但也不是不能趕路…”

  有婦之夫?陳符心裏一陣恍惚,她既是有婦之夫,剛纔對自己說的話未免也太放肆了吧,等杜曉麗的馬車遠去了,陳符纔想起還沒有給驢車師傅銀錢,急忙掏出一個銅板遞了過去。那師傅接過銅板,拍了拍陳符的肩膀,帶着意味深長的笑容說道:“小夥子,豔福不淺,豔福不淺哪…”

  “你什麼意思?不要拿別人的清譽開玩笑。”陳符看着這個老司機一臉猥瑣的壞笑,不禁說道。

  “我喫過的鹽比你喫的飯還多,還看不明白?你別看那些女的平日裏端莊文靜,到了晚上,都風騷得很哪,我看啊,那小婦人是對你有意思呦,年輕就是好啊,想我年輕時候…”老師傅摸着自己的山羊鬍子,準備大談特談,陳符卻實在是聽不下去了,遠遠的走開了,他怕自己忍不住給他的老臉來一拳。

  陳符三年前離家出走,遊歷天下,在市井瓦肆中廝混,這種粗言穢語聽了多了去了,他自己也說,毫不忌諱,但是此時此刻,此情此景,他卻什麼也說不出口,他打定了主意,三年前他的離開過於匆忙,負了不少人的心,傷了不少人的情,這次,無論這些人變成什麼樣,對他會有什麼樣難聽的語言,他都會默默忍受,不頂撞一句,也算是一種贖罪,一種交待,從此,他便可放下一切關於這裏的牽掛,永不回頭。

  可世界上最難受的情形就是你做好的接受責難的時候,迎接你的卻是諒解和寬容,這讓陳符的心裏更加的自責和無地自容。

  “我陳符,對不起各位兄弟,讓大傢伙爲我牽腸掛肚,如今又美酒佳餚招待,我真是慚愧…”

  此時的陳符坐在一間小酒館裏,面前坐着好幾個穿開襠褲一起長大的發小,他們在路上遇到了失魂落魄的陳符,又驚又喜,直接把他劫到了這裏。

  “罰,該罰,就罰你三杯!”

  陳符又連飲了三杯,衆人拍桌笑道:“大哥還是大哥,這酒量,咱幾個比不了。”

  一身材健碩,器宇不凡的年輕人拿着酒杯,沉聲說道:“當初你消失後,我們幾個就好像沒了主心骨,差點就一拍兩散了,還好他們還信我,我就帶着他們按照你的規劃,去蕭城經營古金石,如今,終歸還是做成了,大哥,沒有你的高瞻遠矚,也就沒有我們的今天,如今你回來了,我們的生意,全權交給大哥你…”

  “孟二哥說得不錯,我劉叄第一個贊成!”

  “我也贊成,算我一個。”

  衆人激動萬分,紛紛表態,陳符心裏一陣苦澀,他激動得熱淚盈眶,卻說道:“兄弟們的好意,我知道了,可是,我已經不是你們的那個大哥了,我不會待很久的,等辦完爺爺的喪事,我就要離開的。”

  一聽這話,所有人的神色都暗淡留下來。一個虎頭虎腦的年輕人忍不住大聲質問起來:“大哥你究竟是咋了?還沒清醒過來啊?那老道士是給你下了迷魂湯還是咋的?說什麼修道成仙,就把你給騙得離家出走了?”

  “李猛子,別說了,大哥一定是有他的想法…”雖然感覺不可理解,但是孟二哥還是維護道。

  陳符搖頭笑了起來:“世界上哪有什麼修道成仙?我只是厭倦了凡塵俗世的那些煩碎瑣事,才離家出走雲遊天下,那老道士所言,不過是我藉機發揮罷了。”

  “那你不是拜那老道士爲師了嗎?”李猛子又問道。

  “做個樣子,做個樣子給我那伯父伯母看罷了,沒等出胡天鎮,我就和那老道士分道揚鑣了。”

  孟二哥沉吟良久,突然嘆氣道:“大哥你的想法,我們也不懂,你想脫離凡塵俗世,逍遙自在,我們卻覺得手裏實打實的銀兩真實,人各有志,莫要強求,唯有多喝兩碗踐行酒!來,舉杯。”

  陳符心裏很是痛快,拍桌道:“知我者二弟也,各位兄弟,來喝酒。”

  四五少年郎,舉杯而立,長衫烈烈,好不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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