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后傳- -潤玉同人番外

第一章 緣起

天魔大戰之後,六界紛爭平息。如今千年已過,天帝潤玉執掌天界,魔族女魔尊鎏英執掌魔界,火神旭鳳與水神錦覓隱於凡界,各族日漸相融,四海一派祥和。

前夜神潤玉登基爲天帝之後,接掌夜神一職的正是當年璇璣宮的上元仙子鄺露。此時,她青衣飄飄,佇立在布星壇之上,正擡頭凝望夜空。

一顆水晶般通透瑩潤的淚珠自她眼中緩緩流出,漂浮於夜幕之中,蒼穹之下,異常的晶瑩剔透,純淨無暇。

鄺露上神緩緩拂袖,一道仙力穩穩的托住了這一滴自己用真身醞釀了千年的天露,只見她輕抿朱嘴,強大的靈力環繞周身,那淚珠便在這仙力之中,旋轉翻滾,貪婪的吸收這夜之靈韻,不斷的膨脹。。。凝結。。。。。。

天河皎皎,星輝窈窈,夜神鄺露輕扯嘴角微微一笑,揚手摘下最璀璨的一片熠熠星輝注入這天露之中,足足一個時辰之後,這淚滴已被煉化成一顆淨透無暇的水晶球。在夜空下煥出波光粼粼的光暈,煞是好看。

鄺露將水晶球小心收入袖中,心滿意足的緩步而去。

天帝潤玉一萬歲的生辰賀禮,終於準備妥當。

第二章 初見

自錦覓轉世重生以後,就同旭鳳在人間尋了一處安靜之處住了下來,還生了一個白白淨淨的小白鷺,真真的過上了天上神仙都羨慕的逍遙日子,沒有公務的時候從來尋不得他們的影子。

而六界之主天帝潤玉,每每在天界對着一衆的天神天將倦了累了,便也會來這人間偷得浮生半日閒。

有時,是去看望旭鳳一家,畢竟這茫茫紅塵,跟自己血脈相連,還有着濃的化不開的前塵往事的人,便是他們了。

有時,是去羅耶山上,去那個石崖下的小屋坐坐,清清心,靜靜神,短短的將六界俗世拋在腦後,圖個一時清淨。

那年,旭鳳在這院中輕喚的一聲 “哥”,是他那時候清冷歲月裏聽到的最最美好的聲音。

還有時,會去太湖,瞧瞧那條小泥鰍,會會蛇仙彥佑,他們,也會叫他天帝哥哥。

今日,剛剛拜別錦覓旭鳳和小白鷺,天帝潤玉一揮手閃身來到羅耶山上。本打算歇息片刻再返回天庭,可剛一現身,他便發覺,這院子,和以前不同了。

這間崖下木屋本無人常住,原是千年前聖醫族建在山間,以供族人採藥休息之用。後來聖醫族莫名消失,這間小屋就變成了所有上山之人的庇護之所。

但凡有采藥的,打獵的,甚至求仙的離家出走的,便都會借這方寶地遮風避雨,短暫休息。雖偶有人來往,天帝卻也很少碰上。可今天睜眼一瞧院中種滿了曇花,天帝便曉得,怕是有人住下了。

曇花,天帝不禁悵然。

曾幾何時,他是寧願不做天帝,只求和某人一起坐等花開,淡泊一生便也是情願的,如今,已是萬般皆空,永無可能。

天道無情,他搖了搖頭,往事已矣,罷了罷了,孤獨,終歸是自己逃不過的命數。

山中一片靜寂,草是瑩瑩的綠着,風是柔柔的吹着,卯日星君的太陽也布的恰到好處,懶洋洋的曬着。鳥族的幼鳥時不時的嘰嘰喳喳,像是吵鬧,也像是撒嬌,天帝心下一動,化成一個書生模樣,擡步走入這木屋。

屋內陳設甚是簡樸,左右的傢什不過還是那百年千年前的模樣,多的是一叢叢的花,一縷縷的布幔,有了凡人日子的氣息。

淡藍色的布幔之中,赫然睡着一位年輕姑娘,眉眼如畫,朱脣粉面,睡的甚是泰然香甜。

天帝坐在桌前,自顧自的倒了一杯茶,邊啜着香茗,邊在心裏唸叨着:“好一個香甜的夢,如若帶着魘獸過來,定要看看你夢的什麼美妙事,如此脣眼帶笑,莫不是一個春夢。”

定定的瞅了片刻,突覺眼皮也有些沉了,昨夜的公文着實太多,批的太晚,此刻,日頭晃着,倒是一片睏意襲來,眼皮閡了閡,竟手託着腮也睡了過去。

夢裏,一位白衣上仙孤身而立,衣訣飄飄,星空天河流光溢彩,天地之間仿若只有一人,寂靜無聲,只有他間或沉默凝望,間或喃喃自語。。。。。。

“公子?。。。公子?”

一道聲音射入耳鼓,天帝心下一驚,已從夢中迴轉,突地睜開雙眸,對上了一雙星星似的眸子。

“公子,你醒了?我準備了晚餐,一起喫些吧,雖沒什麼太好的,但野果野菜野味,還是入得了口。”

眼眸之下,是挺俏的鼻子,花瓣似的嘴脣,此刻正一張一合,絮絮叨叨說着:“況且,天色已經晚了,你這時候上山下山都不安全。今晚院中曇花興許就要開了,不若你留下我們一起賞花吧!”

天帝方從夢中醒轉,還沒來得及答話,但見不知何時,這桌上已多了幾盤菜餚,還有一壺清酒,心底更是陡的一沉,如此悄無聲息,竟是何方妖孽?登時皺起眉頭,暗中伸指即探,卻,的的確確,只是一介凡人。

只是,怎的一覺睡了這許久,連有人行走佈菜都不知?

難道,是那曇花的香氣?

面色鬆了一鬆,心思定了一定,暗暗思紂道,定是這曇花,讓人放鬆了防備,南柯一夢睡過了頭。

不過這姑娘,倒像是個六畜無害的主兒,曇花?就一起賞賞便如何?

心下既定,遂站起身來,整了整衣襟,緩了緩精神,雙手一揖道:“打擾姑娘了,我路過此處本想討杯水喝,不想日頭正毒,竟也乏了,怎地就睡了過去,實在是冒昧了。”

姑娘看他終於回過神來答了話,連忙揮手說到:“哪裏哪裏,這屋子本也不是我的,不過是暫借此地,小住而已,過往行人,我自應招待周全。不過這山間日久卻也無趣的緊,剛剛好碰上公子,今晚這花竟也有共賞之人,緣分緣分,在下名叫落落,公子如何稱呼?”說罷,便眨着那小鹿似的眼睛,滿心歡喜的等着一個回答。

這姑娘的眉眼之間,倒是清純透亮,讓人忍不住多瞧幾眼。

天帝緊繃的面孔亦動了一動,活了這些許年歲,這凡界卻是不曾仔仔細細看過,即是六界的天帝,在這凡界待上一晚瞧瞧又如何?

想畢,頷首輕點道,“小生表字潤玉,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好啊好啊,潤玉公子,那咱們就先清酒佳餚,再賞曇花如何?”

“甚好。”

一連三日,潤玉白日便同落落一起進山採些果實,花葉,還捕了一隻兔子,滅了一條小蛇。午飯後便躲了日頭,合衣休息。待到日落,蓄足了精神,方開始喝酒,聊天,賞花直至午夜,倒也過的充實。

這一院的曇花,今天開了這株,明日又開了那株,到了第三晚,近乎全開,滿院的香氣,和着那桂花釀,煞是醉人。

月光之下,落落一身清輝,粉紅的面頰,竟然有些楚楚動人,潤玉醉眼裏亦輕輕浮起一絲笑意,怪不得,錦覓旭鳳躲在人間不肯走,這凡界,凡人,竟也這般有趣。

“潤玉,你是何方人氏?你的眼睛,嗯,我總覺得好像在哪兒見過。。。。。。”落落此時手拄着腮,眼睛在潤玉臉上瞧啊瞧,似也有些醉意。

天帝擡眼一瞥,見過?你可知在你眼前的是誰?!遂道:“我本是住在太湖邊上,只因聽說這山上曾住過神仙,纔不遠千里而來,不過是想沾沾仙氣,保我考取功名,光耀門楣。”隨口的一番說辭,倒是編排的煞是妥帖,滴水不漏。

“潤玉公子一表人才,此去定能中第,成爲國之良才,落落先在這裏敬公子一杯!”言罷,拿起桌上的酒杯,與潤玉手中的酒杯輕輕一碰,灑脫的擡袖掩面,一飲而下。

與此同時,一道暗影閃過,潤玉眼光凌厲的一斜,一道密音厲聲傳出:退下!

夜深露重,院中一錦衣少年身材挺拔,筆直的站立着,向背對自己的天帝深深一躬,“凌光見天帝陛下久未回宮,便尋了來,太巳仙人有要事相商,已等候陛下多時。”

天帝目光注視之處,微醺的落落正沉沉睡着,滿面香甜,想是又做了美夢吧。

也好也好,眨眼須臾之間,或真或假,皆是夢吧。既然是夢,便終究要醒,潤玉徐徐轉過身,一身粗布凡人之衣已盡數不見,瑩白色的天絲軟緞,層層疊疊,仿若雲彩織就。一頂白玉冠,劍眉星目,乾坤朗朗,渾身上下一片肅殺之氣,已然恢復天帝之貌。

回首又望了一眼屋中之人,伸手捻了一朵雲,攜凌光悄然而去。

九天之上,璇璣宮,正是當今天帝休憩之所。

一位身着銀色長袍,資容絕美的男仙推開了七政殿的大門,旁若無人的直奔正在認真翻閱衆仙奏報的天帝身旁,斜倚着桌角,深情款款的望着天帝,嘴角一咧,竟是一臉興奮的說道,“天帝天帝,我這幾日又食了好些的新夢,想不想聽聽,有一個好玩兒的緊。。。。。。”

天帝眼皮未擡,目光自始至終都在手中的那份奏章上,口中輕吐:“魘獸,你自從修成人形還未去歷劫,想是仙根不穩,纔會夜夜如此嘮叨,要不你明日就去。。。。。。”

魘獸嚇的退了一退,沒等天帝說完便急急的打斷道,“別別別啊,天帝大人大量,我不說了還不行嗎!”旋即又向前湊了湊身子,“不過聽凌光說,你這次在人間竟足足多待了三日,快說說,是不是錦覓又出了什麼幺蛾子?”

天帝仍是頭也未擡,音調卻是高了幾度,向殿外喝道:“凌光!明日便宣緣機仙子覲見!”

“好好好,我不問不問,也不說不說,總行了吧!怎地做了天帝,越發小氣起來。”魘獸邊說着邊站起身來,一甩衣袖,忙溜出大殿,嘴裏還碎碎念着,“啥時候能娶一個天后回來,治治你這驢脾氣,這天底下,難道還找不出第二個錦覓了?”

天帝搖了搖頭,放下手中奏章,不知怎地又想起了凡間羅耶山的那個姑娘。

掐指一算,回到天宮已整整五日。不知落落是否還住在那裏,不知對自己的突然消失是否詫異,一心動念,幻化出觀塵鏡,仔細搜索人間的景象。

果然,那石崖之下早已人去屋空,可是,這泛泛紅塵,怎地沒有一點落落的影子?

仔仔細細又搜索了一遍,的確,沒有一絲一毫落落的蹤跡,就像蒸發了一樣,也像夢醒一般,一切好像都未曾發生過,了無痕跡。

“想必,她是碰上了匪人以至斃命,轉世投胎去了?”

不知爲何,心中,似有一絲悵然,竟,還有一絲惦念。

第三章 再見

千年一次的玄靈鬥姆元君說法大會,各仙家早早的便來到九霄雲殿,都想佔個好位置,提升提升自己的法力修爲,畢竟這修煉也是仙在高處不勝寒,越是高級,便越是修的慢了難了,如此千年一遇的好機會,自是沒有仙家會白白放過。

此刻,月下仙人拉着緣機仙子正在衆仙之中往前擠着,心下好是不願意,怎地這法會一次比一次仙多,怕是如今天界的仙位過於不值錢,發放的濫了吧。

好不容易冒出個頭,月老眼光向鬥姆元君處一掃,霎時定住身型,激動的抓着緣機仙子的手道:“機機快看,快看!這個漂亮的女娃娃是哪裏冒出來的?”

緣機仙子閃身而出,也道:“讓我瞧瞧!”

兩個人自然是擠了又擠,好不容易擠到那女仙童身邊,正想開口,只聽殿外高亢之聲傳來:“天帝陛下到!”

剛還熙熙攘攘的衆仙家很快自覺的閃出一條路來,天帝在凌光仙子的陪同下款款而來,還是那冰冷的面孔,飄逸的身姿,卻讓人不敢靠近,不寒而慄。

只見天帝眼神無波無瀾,一一掃過衆仙家,最後落在鬥姆元君之處,雙手一揖,緩緩道:“今日有勞鬥姆元君了。”眼角卻瞥向了元君身邊的小仙使,眉頭蹙了一蹙。

這微微一閃的眼神怎躲得了月下仙人的法眼,月老心裏大喜,捏了捏緣機的手自言自語道:“莫不是仙機已到,仙機已到啊!”

法會持續了一日一夜,天帝盤坐在鬥姆元君座旁,似是癡心聽法,只是月下仙人從這小應龍頭頂龍角還未褪開始,便一直看了他一萬多年,時至今日,自是瞭解這條龍是多麼的表裏不一,欲蓋彌彰。

曾幾何時,表面上笑的一片風清月朗,心裏卻處心積慮,步步爲營。而今天貌似心靜如水,卻指不定在水面下醞釀什麼大風大浪呢。

哼,大侄子,我這叔父可不是白當的,你和這小仙使究竟有何干系,我試上一試自然便知!想罷,索性抽出一根紅繩,暗暗發力,嗖的繫到天帝腳踝之處。

繫上了?繫上了?!哈哈,真的繫上了?!!月下仙人面上不動聲色,內心卻早已是一片排山倒海。

這幾千年來,自己反思多次,當年只顧着錦覓和二侄子旭鳳情投意合,百般撮合,卻終是愧對了這個大侄子。

想來潤玉雖性格清冷,也犯了些許過錯,追根溯源,確也是情有可原,命中註定罷了。

做了天帝以來,這孩子倒是收心養性,建樹頗豐,如今六界安泰,萬仙敬仰,跟其父相比,倒有了些許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架勢。

可那潤玉的臉上,肅穆之色日勝,連私底下,也難見他的笑容,自錦覓之後,竟是再也未對哪位女仙多瞅上一眼,這後宮幾千年來始終空空如也,倒叫這做叔父的心急不已。

怎奈這天上衆仙家,哪個不曉得曾經轟動六界的大婚之劫,而且是兩次!兩次啊!!

第一次本是大禮將成,潤玉和錦覓眼看着即將修成正果,雖然月老心下並不樂意,結果是那潤玉布兵叛亂,錦覓竟殺死意欲劫婚的二殿下,先天帝也當場羽化,灰飛煙滅,算是潤玉自討惡果,與己無關。

可是第二次,那錦覓明明已經應了婚期,卻在大婚之日被自己和蛇仙彥佑偷出璇璣宮,直奔魔界。雖是讓錦覓和二鳳冰釋前嫌,終結連理,可這次,倒是足足做了回拆散鴛鴦的棒子,害得大侄子至今孤單單孓然一身,起了斷情絕愛的念想。

如今,別說天界那些頗有姿色的女仙,就連無甚姿色的女仙子,也都躲着天帝遠遠的,別說情愛了,生怕和這個不知是有情還是無情的天帝有了一丁點瓜葛。

就連剛生了女娃娃的老仙人,也不免把這些天帝黑歷史再添油加醋一番講於小女兒聽,深知這岳丈不好當,早早斷了孩兒的念頭。

是以,如今六界之中竟然流傳着一句話:天帝無愛,天界無後!這讓掌管姻緣的月老始終耿耿於懷,怎會這麼大的跟頭就栽在了自家門前?

這數千年來,月老的法子自是也沒少使。

迷暈仙子送去過璇璣宮,完好無損的送了出來。

其他各族有些不信邪的妙齡女子,也來闖過天庭,根本見不着天帝之面便被那個寸步不離的凌光仙子趕了回去。

就連狐狸仙月老的遠方小外甥女,迷人界的頭牌九尾小紅狐,也在這天帝面前吃了閉門羹姍姍而回,還狠狠的記恨了這老狐狸一番。

而月老的終極武器姻緣線,竟也是每次將將拴上,轉眼便斷成幾截,在情愛這一樁上,無論如何是油鹽不進,成了一個死結。

今日不知是哪位老祖宗保佑,這紅線竟就穩穩的拴在了潤玉的足踝,一刻,二刻,天帝仍自顧自的聽法,那紅線都無甚變化,月老心底裏一陣狂笑,身姿不動,手底下卻忙活的緊,將那紅線的另一頭,穩準狠的系在了鬥姆元君身後的女仙使足間,哈哈哈,怕是這陳年頑疾,開始冒頭了啊。

上清天的三島十洲,是落落從小和鬥姆師君一起長大的地方。

上月千歲生辰,元君收了落落身上的十分仙氣九成仙力,到凡間遊歷,竟見着了那許多的凡塵俗事。生老病死,喜怒哀愁,貪嗔癡怨,讓落落的小小心靈狠狠的動了幾動。

可是那凡界之人,竟然不以爲苦,反以爲樂。就像那求取仙氣保佑的白麪公子,功名利祿無非過眼雲煙,卻行走千里,實在好笑。

可是,他也忒沒有禮貌,喝了酒看了花,便是朋友了不是?竟然招呼也不打就不見了蹤影,讓人好生惦念了幾番。

不知爲何,這曇花雖開的極少,又盡在夜間,卻是落落最愛的花。

無數的夢裏,她都看見浮雲之下,一位白衣男子,口中喃喃,手中只執一支曇花。那眼瞳裏,燦若繁星,卻滿目幽怨,霧氣朦朦。

落落幾次三番想仔細看看那面龐,卻總是隱藏在絲絲浮雲之後,看不真切。

不過夢裏那眼睛,落落是記得的,像極了羅耶山上那位潤玉公子的眼睛,也像,昨日法會之上,天帝陛下的眼睛。

“落落,你可知千年寒冰,如何化爲朝露?”鬥姆師尊緩緩問道。

“即是千年寒冰,自非一日之寒意。若報之以暖風,旭陽,一日不化,百日不化,千日萬日之久,總有一天可化爲朝露。”神遊的落落回了回神,亦緩緩答道。

“你既知便好。不論是仙是凡是魔,出世便有着自己天定的屬命。今日,你我師徒二人塵緣已了,往後的路,是劫是緣,全在你一心之間,一意之念。你既已知曉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定便曉得凡事急不得求不得。緣盡緣來,故生婆娑,情若知來處,心,便自有歸處。”

落落聽的一驚復又一厄,登時雙腿一彎,跪了下來,眼裏竟蓄出淚花來,哽咽的問道:“師尊,莫不是,莫不是落落犯了什麼大錯,師傅不要我了嗎?”

鬥姆元君神色如常,越過落落的頭頂,只見月下仙人那紅彤彤的身影正飛奔而來,人還未到眼前,聲音已先飄了進來。

“鬥姆元君,小仙今日有一事相求,元君定要幫上小仙一幫。”

落落正囁嚅的委屈着,看着這面如少年卻步態龍鍾的小老仙兒,正顛顛的跑來,忍不住抹了抹眼淚,詫異的望着這不速之客。這上清天,有客可是個極稀罕的事兒。

月下仙人立在鬥姆元君座前,氣息還沒喘勻便接着道:“元君知道,當今天帝陛下,額,就是我那個冰塊一般的大侄子啦,近些日子脾氣越發厲害,除了魘獸和凌光仙子,將璇璣宮的一干仙娥統統趕了出去,如今那璇璣宮,缺人已缺到,哎,就快要凡事非得自己動手的份兒上啦,眼看着連個磨墨的仙使都沒有。。。。。。”

月老的眼神瞄了一瞄座上巍然不動的鬥姆元君,又瞄了一瞄跪在旁邊的小仙子,那根紅線自顧自的系在腳踝並無半分不妥,心下一喜又一定,清了清嗓子繼續道:“今日看到元君坐下水靈靈,哦,不,是仙氣隱隱的小仙使,老夫有個不情之請,可否允了小仙替陛下求個人情,借仙使去璇璣宮先頂上幾日,待日後人員充足定將仙使返還,還望元君成全!”

月老這長篇大論終於說完,鬥姆元君擡眼看了看月老,又看了看落落,道:“穹落上仙,你此番已經出師功成,這上清天終究不是你的歸處,你,且隨月下仙人去吧。”

月老怔了一怔,心底暗戳戳的琢磨着,“穹落?上仙?元君坐下果無凡胎啊,之前是佛祖坐下的蓮瓣,竟隨元君修成了花神,加上另外兩個弟子也曾高居水神風神之位,嗯,雖然命數不佳,均已隕身。。。。。。可如今這小弟子,年歲輕輕竟然已是上仙,未來。。。哈哈哈哈,怕是相當可期啊!”

落落滿腹不解,但跟隨了師尊足有千年,自然知道師尊話裏的分量。

轉念又一想,自從降世以來,除了人間的那幾年遊歷,便一直生活在這三島十洲之上,一山一石一花一木都恨不得摸上了十遍,終於可以換個地方,去天宮看看也好。

況且,月老不是也說,日後,還是會回來的,千年的師徒情誼,哪是那麼脆弱,說了便了了的呢?

於是雙手舉過頭頂,深深叩拜道,“穹落謹遵師尊教誨,自當助天帝一臂之力,功成再回上清天孝順師尊。”

鬥姆元君頷首閉目,輕吐一句,“你且去吧。”

第四章 相認

傍晚時分,璇璣宮外,一位紅衣老仙步履蹣跚,手上還拼命拽着一個將將出落成個少女模樣的小仙子,嘴裏唸叨着,“穹落上仙,快點快點,馬上就要到了!”一邊高聲喊道:“潤玉!潤玉!天帝大侄兒,看叔父給你帶了什麼過來?”

潤玉?落落腦中一愣,還沒緩過神來,已被拽進了殿內,那天帝一身錦衣長袍,正揹着雙手立在窗前,聽到月老的聲音,緩緩轉過身來,正對上落落的眼睛。

落落怔怔的看着天帝的眼睛,難道是。。。。。。?

“侄兒啊侄兒,叔父心疼你這麼多年宮裏一直冷冷清清,自從小露珠走後,連個會照顧人的都沒有。那魘獸整日沒大沒小,凌光又是個工作狂,你看看,你看看,這璇璣宮都成了什麼樣子?”

看那潤玉無甚反應,忙又說道:“喏,我可是跑去了上清天,將鬥姆元君座下最得意的弟子穹落上仙借了過來,好歹幫你磨個墨掌個燈,你可要好好照應着哈!”言畢,不等天帝答話,將穹落往天帝身前推了一推,一陣風似的便急急的走了。

落落滿腹狐疑的向前挪着步子,定定的看着天帝,小心翼翼走到跟前,正想着該如何詢問,只見天帝面色不動,卻有低低的聲音自口中傳來,“落落,原來你還是個上仙。”

落落的眼睛從圓圓的,瞬時變成了彎彎的,小嘴一翹,歡快的說到:“潤玉,真的是你!是你嗎?”邊說着,邊抓着潤玉的衣袖左瞅瞅右瞧瞧。

“自你那日消失不見,我還惦記了許久,不知道你後來如何,還埋怨你怎地招呼都沒打一個,原來你也是個神仙回了天上呀!早知如此,我何需惦記良久?”

潤玉的眉頭動了一動,眼瞳越發烏黑如潭。

惦記?她是說惦記嗎?可她明明是個凡人,如今怎會。。。。。。?

“那日我在你身上沒有探到一絲仙氣,難道是去人間歷劫的嗎?”邊說着,邊又去試探,果真是上仙的神元。

“當然不是,我出生便是上仙之體,自是不用歷劫,只是師尊允我千歲生辰去凡間遊歷幾日而已。”落落還在這此潤玉即是彼潤玉的震驚之中不能自己,嘴裏答着話,眼睛仍舊是將這天帝從上打量到下,再從下打量到上。

千歲?潤玉的眉頭舒展開來,嘴角不自覺的泛起一絲微微的笑意。

“看來你年歲尚小,竟然是不用修煉的仙胎,可那鬥姆元君卻也不怕你在凡間吃了虧去,怎將你仙氣收了個乾淨,帶着護體豈不是更好?”

落落歪了歪頭,又眨了眨眼道,“師尊收我仙氣自是有一個嚴重的緣由,可還留了一成仙力給我,護體卻是綽綽有餘。”

“哦?什麼緣由?”

落落擡眼望向窗外,天色漸暗,卯日星君已經當值歸來,這日頭就快落下,便嬉笑着說:“稍等片刻,你自然知曉。”

潤玉也扭頭看了看天色,此時,鄺露怕是已經開始布星掛夜了,這小丫頭藏着什麼主意?鬥姆元君怎會將仙氣收的如此乾淨,自己都未探得出來?也枉費之前以爲她身死心落竟難過了那麼幾回。

扭過頭來,朦朦暮色之下,落落的皮膚卻隱隱發出星光點點的細碎光斑,忽隱忽現,夢幻般飄渺,便是天界也難見的異景,潤玉心底不由得又是一沉,難怪收了她的仙氣,這種光景在人間,別說是遊歷個幾年,便是幾日也會被看破真身,怕是要被呼啦啦供起來。

“落落,你的真身是何物?”潤玉問道。

“真身?什麼是真身?”落落平生第一次聽說,卻不知何爲真身。

此時潤玉呼的一下竄起數丈之高,衣襬下露出銀麟的龍尾,俯身看向落落。

“這就是真身,我的真身,是一尾應龍,你的真身是什麼?”

“哇,這麼漂亮!原來你還可以變成龍?”落落瞪大了眼睛,輕輕撫着泛着銀光的鱗片,仔細瞧着龍尾和背鰭,轉了一圈又一圈,羨慕的說到:“我也好想有一個這麼漂亮的真身啊,可是潤玉,我,我沒有真身。”

潤玉收起龍尾,定定的看着落落,伸手探向落落的神元,果真是空無一物。

難道?難道她竟沒有真身嗎?出世即爲上仙之體,又沒有真身,穹落仙子,你究竟是誰?

殿外,廊柱之下,魘獸輕輕走到月下仙人背後,細語說到:“月老,看什麼看得如此入神?”

月老被這一句嚇的大驚,不免花容失色,待看清是魘獸,登時暴跳如雷,“你這個臭小子,別的不學好,卻來趴牆角,看我不替我大侄兒教訓你一番。”說着,拿起柺杖就要敲上魘獸的屁股。

魘獸嗖的一下躍出三丈之遠,“月老,是您老人家在趴牆角好嗎,我不過是晚上過來當值罷了,怎地你如此冤枉人。”

當值?這種著名的相認橋段老夫還沒看夠,怎能讓這小獸給生生打斷,遂語重心長的對魘獸說到:“老夫呢,心疼你最近夜夜當值,連夢都沒時間去吃了,今晚帶了一個仙使過來,頂了你晚上的班,你就放心的出去食夢好啦!”

“果真?我晚上不用陪着這個小心眼的天帝了?”魘獸瞧了瞧天帝身邊的小仙使,又瞧了瞧月老。

“正是。”月老故作威嚴的點點頭。

“那自然好,魘獸這就食夢去了。”遂搓搓手大步流星的離天帝而去。

終於可以躲過渡劫的要挾,哈哈,快樂怎地來的如此突然?

自那以後,凌光工作狂白日當值,穹落小仙使晚上當值,魘獸時不時的回來竄一竄,天帝心情好時便多說上幾句,心情不好便幾日不見獸影,開啓了璇璣宮平穩安樂,卻雞毛蒜皮的一千年。

第五章 日常

“穹落,你夜夜晚上當值不會困嗎?我食多了夢還要睡上一覺,怎地你和那小心眼陛下一個習慣,越夜越精神嗎?”魘獸和落落對坐在璇璣宮庭院之內的一方桌前,等着落落泡上一壺好茶,這夢喫多了,有些噎得慌。

“是啊,我自打出世以來便是夜裏精神,白日迷糊,所以月老才讓我來值這夜班。”落落不置可否的說道。

魘獸轉了轉身子,一臉的皮笑肉也笑,“那你也陪了天帝百年,覺得那個酷帥的男神如何啊?”

落落怔了怔,男神?如何?

“潤玉自然是好的,你問的是哪個如何?”

“潤玉?”

魘獸的眼睛霎時放了百八十束光芒,“小落落,你和那小心眼陛下已經如此親密,直呼其名了嗎?”

“你都可以叫他小心眼,我又如何叫不得潤玉?”落落不以爲然的說到。本來,也是潤玉叫的順口,日日天帝陛下長天帝陛下短的那多累得慌。

“噓,千萬別讓凌光聽到,那個老古板,怕是要去告狀的。”

“什麼事不要讓我聽到?”

二人一回頭,果真不要背後言人,正主說到就到的。

“哪有哪有,這璇璣宮哪有你凌光仙子不能聽的,是吧,穹落。”

凌光有些不自然的看向穹落,眼光裏閃了又閃,只見穹落邊拾起茶壺倒茶邊說,“自然是沒有凌光仙子不能聽的,我們只說這茶,要等你一起來喝。”

“果真?”

“當然。”“自然。”倆人異口同聲的說到。

魘獸扭回頭,心裏暗戳戳的琢磨着,還得加快進度,這第二個錦覓,成敗在此一舉啊。

這落落白日裏也不當值,怎地那兩個傢伙卻都圍着她轉?

天帝潤玉在大殿裏手拿着書卷,眼睛卻一直瞄着院內的三人,越看三個人喜笑顏開,越覺得有點兒上火,厲聲喝道:“魘獸,你這又是跑來蹭喫蹭喝嗎?”

那魘獸屁股都未挪,只是原地轉過身來,扯着脖子道,“天帝陛下,我只是口渴罷了,好歹我也是這璇璣宮的魘獸,難不成還要跑去棲梧宮討茶喝嗎?”這個小心眼兒,是心疼了茶水還是。。。嘻嘻,心疼了小落落?

潤玉眉頭挑了一挑,魘獸,待我騰出手來再收拾你,又揚聲喊道:“凌光,這摞公文已批完了,你速速給各仙家送去。”

看那凌光時不時的就把眼睛粘在落落身上,心下想着,果真就不應該放個如此貌美的女仙子在身邊。

此時落落剛剛又泡了一道茶,將澄綠的青翠茶湯倒入白玉杯中,起身向天帝走去,如此話多,天帝怕是也渴了。

看他品着香茗,眉頭已然舒展,落落眼中帶笑,悄聲說到:“潤玉,今晚後院的曇花又要開了,你先休息一會兒,晚上一起賞花吧!”

天帝的嗓子突然緊了一緊,輕咳了兩聲,面無表情的說到:“好。”

又是一百年,魘獸跟落落越發的熟恁,說話越是沒大沒小,落落竟也玩的開心,尋常日子就以和魘獸打嘴架爲樂,只是時不時的看看天帝的臉色,怎地時好時不好,好一個陰晴不定的陛下。

凌光雖沒有潤玉樣貌出衆,也不似魘獸那樣柔美,但也是一衆男仙裏頂飄逸俊俏的那個,只是書呆子了些,落落便禁不住時不時的和魘獸一起開開凌光的玩笑,逗着他玩兒。

那凌光倒也不惱,對着魘獸時常懟了幾句,卻總是說不過,對着落落,卻是一句埋怨都沒有,由着落落欺負,好似樂此不疲。

天帝雖然仍是冷漠如常,但面對穹落卻像摻了水的酒,味道總是有些奇怪,可魘獸每每剛要說破些什麼,天帝就豎起了渾身的毛刺,幾道凌厲的眼神就將魘獸的心思全部削斷了扔回去,魘獸不免心中大嗟,這個可憐見兒的,神馬意思嗎?

三百年時,天帝不知爲何惹惱了落落,這落落竟憑空消失了數年,嚇的魘獸遍天遍地的找,直到一天晚上,看見天帝拿着一塊墨在不停的磨,嘴裏還唸叨着:“你前日化成椅子摔了我一跤,那日又化成筷子淨夾些我不喜的飯菜,今日既然落在我手裏,就陪你好好玩一玩。”邊說着,邊更用力的磨那方磨,而那磨盤隱隱透出絲絲的光暈。

一連數月,魘獸看那天帝今天跟一棵樹較勁,明天又同一朵花使脾氣,後個,竟然圍着一塊大石頭冷言冷語,終於知道,那些不過是鬧脾氣的穹落變化而成,遂放下心來,還好還好,落落還在這璇璣宮。

可是,這兩個傢伙什麼時候能修成個正果呢?春夢喫的多了,魘獸是這天上除了月老最懂情愛的仙上,明明都看對了眼,咋就還按兵不動呢?

不知道最後是哪個哄好了另一個,還是哪個戰勝了另一個,總之,後來,落落回來了,自此以後,那小心眼的天帝氣焰好似又矮了那麼一兩分,夜裏,竟時不時的化出了真身,肆意的半臥在榻前,那個沒心眼兒的落落,稀罕的圍着那尾巴轉啊轉,有時竟枕着那龍尾睡了過去。

轉眼,落落來這璇璣宮已快五百年。

一日夜裏,天帝看着面前隱隱發光的穹落,突地說到:“幾千年前,我曾有過一個心愛的物件,也是夜裏即會發着這樣的光,卻只陪了我千年便遺失了。”

“物件?怎樣的一個物件?”落落擡起頭,好奇的問道。

“那本是我一萬歲生辰夜神鄺露所送的賀禮,一顆晶瑩剔透的水晶球。”天帝那冷峻的面上,泛起了一絲柔柔的光暈。

“鄺露上神不知是如何煉製,那水晶球每晚日頭西垂,便開始發出粼粼的光暈,我不知爲何心底那麼喜歡,整日帶着,每每得空便把玩一番。”擡眼瞧了瞧聽的入神的落落,接着說:“本以爲仙子仙獸都有各自的命數,勢必不能陪我一世,可一個物件,給了我的,便一世都是我的,沒想,卻剛過千年便丟了。”

“既然是這麼喜歡的物件,潤玉可去找了?六界雖大,仙物卻難藏得住,你竟會沒找着嗎?”

“是,竟沒有找着,憑空消失了一般。”潤玉嘴上說着,心下卻想,“落落,你會不會也有一天,就這麼消失不見了呢?”

落落好像聽見了一般道:“潤玉,我不會不見,我會在這璇璣宮陪你千年,萬年。”

潤玉的眼瞳裏好像有什麼一閃,又有萬千禮花開放,喉頭鹹了一鹹,哽了半天吐出一句:“穹落上仙不比一個物件,就算我是天帝,也不能霸佔一輩子的。”

“爲什麼不能?我若不想離開潤玉,你還要趕我走嗎?”

潤玉啞然一笑,“我不必趕你走,哪日你倦了,自會走的。”

落落心裏一震,師尊的話言猶在耳,若師徒之情已了,那今日,這是何情呢?爲何竟不願走了?

潤玉心中也憶起三千年前遺失物件之時曾尋至鬥姆元君之處,元君當日之言潤玉亦記得清清楚楚,“天地萬物之間情緣自有定數,天地之廣,是有,是無,欠下的,機緣到了,自會歸還。”

情緣?天帝的情緣早已在算計之時便灰飛煙滅。不論是人是物,所有心之所愛皆不可得不可留,孤家寡人的巨大牢籠,即是自己千辛萬苦求來的,便也只能默默嚥下。落落,你還會伴我幾何?

落落看着似是滿目痛楚的潤玉,突然心裏緊緊的一疼,莫不是,莫不是像凡人一樣,自己動了情嗎?

這種感覺,就是世人口中的愛嗎?

其後的百年,落落總是望着潤玉發呆,潤玉也常常躲着落落的眼神,一個不說,一個不問,兩個人就這樣夜夜相伴,也日日相隨。

每次去凡間,潤玉也帶着落落前往,還會回那羅耶山上的小屋坐坐,在山間走走。落落自是開心,潤玉心下里也常常忘了自己究竟是天帝潤玉,還是公子潤玉。

凌光想是看上了落落,潤玉每每瞅見凌光看向落落的眼神,都會心裏燥熱,恨不得拍他一百個板子,只有魘獸來了,纔會放下心來,那個沒心沒肺的,倒是知道誰是主子,常哄的落落開心大笑,潤玉的心裏,竟也是甜的。

九百年的一個夜裏,潤玉竟乏的睡了過去,夢裏,還是那個衣訣飄飄的白衣仙子,手持一支曇花,霧眼朦朧,口中喃喃說着什麼,滿面痛楚,卻見落落自夜幕之上飄然而下,緩緩飛落眼前,輕輕的在那仙子臉上落下一吻。

潤玉猛的一驚,眼未睜,夢卻醒,腮邊還有淡淡的溫度。

落落,落落,是你嗎?你可知我天命孤獨,怎會屬意於我?潤玉的手掌攥了又攥,骨節漲的泛白,依舊閡目而眠,身後,是落落轉身而去的衣訣聲。

眼看着落落即將年滿二千歲,越發出落的婷婷嫋嫋,是這璇璣宮獨一無二的團寵,潤玉竟不知,自己早已是放不得手,放不下手,放不了手。

再過一陣子,便是自己即位天帝五千年必受的天雷電火之劫,闖過這一劫,便是萬萬年執掌六界,落落,可還會像今天這樣一直伴我左右,永不離開?

這夜,窗前,潤玉拉過落落的手,柔聲到,“說到物件,卻有一樣已伴我一萬多年,始終未離我身。”說着,便摘下手腕間一直佩戴的一串藍色珠串,戴在落落腕間。

“落落,這是水族最珍貴的人魚淚凝結穿成,經年累月,其上已經附着了我的靈力,你戴在身上,不論有何變故,只要通過法力催動珠串,我自會通過它感知到你,你亦可通過這珠串感知我。今日將它贈與你,做你二千歲的生辰賀禮可好?”

落落低頭望着這手串,擡眼笑到:“若我也如這手串般陪你萬年,可否再送我一份大禮?”

潤玉竟被逗的撲哧一笑:“是何大禮?一萬年!你可不要匡我。”

落落柔聲卻無比堅定的說:“我雖只是個小小上仙,但即出一言,便是幾匹魘獸也追不上的,若我像這珠串一樣陪你萬年,便將它的主人贈與我,可好?”

潤玉的眼中燒起一團火般噗的一明,玄的又一暗,將將張開了嘴,半晌才囁嚅到:“落落可知,潤玉命定孤寂,身上揹着的是斷情絕愛,孓然一身的孤單命數?”

“那我便像這珠串一樣陪着你,陪你走出你的命數,陪你走到羽化歸天,身赴鴻蒙。”

潤玉的心口又是一緊,幾欲伸手將落落擁入懷中,可殘存的理智正將將的說着:“這纔剛剛千年,離一萬年還遠着呢,怎知她不會明天就倦了,離開你了呢?”

第六章 天劫

天帝潤玉登基即位五千年,天界上上下下如臨大敵一般,紛紛籌備着應劫的事宜。

這天劫不比尋常劫數,乃身爲天帝必受的洪荒之劫,需承受足足七七四十九日天雷電火之刑方可。雖會耗損五成仙力,卻是昭告六界天下,天帝之正位的必經之路。

其後,天道迢迢,這位天帝除非羽化或是讓位,便算是坐穩了六界之首位。天帝一怒十方俱焚,天帝之威,直抵六界洪荒。

前天帝和前前天帝,以及前前前天帝自然也都受過此劫,但是都有天后在側,兩位上神共同受劫,仙力互補,雖是壯烈,熬足四十九日之後悉心調養個十年八載,仙力修爲即會悉數而歸,無非是些皮肉之苦,卻也煉了夫妻的情誼。

可此次不同,這任天帝潤玉未娶天后,孤身一人,獨自受劫,還是四十九日,這仙力恐怕要丟去足足八成,而且並無一人可抵。若是有了些許差池,如此安泰之世無天威相剋,六界必起紛爭,這可如何是好?

天界衆神忙成一鍋粥的時候,璇璣宮內,落落亦是擔憂不已,心神不寧。

“潤玉,這次天劫就沒有其他的法子嗎?如若可以,我願與你一起受劫!”只見落落扯着潤玉的袖口,已是足足追問了半晌。

潤玉輕輕垂下頭,氣息掠過落落的鼻尖。

莫說是不可,即便是可以,我,又怎會捨得你受如此之苦?上神之體況且要丟去半數修爲,你一個上仙,還不得生生祭了元神!遂頓了頓,貌似一身輕鬆的說到,“該是我承受的,自然躲不過,這天雷電火,我早年便領教過,無妨。你呢,安心待在這璇璣宮,若是無聊,去人間玩玩也好,劫後還有數年調理的日子,怕是想玩,我也不許你出去,到時候,你莫要抱怨無趣就好。”

落落擡頭盯着潤玉的眼睛,滿面的惶恐,可是,可是,爲什麼就是如此不安?兩千歲了,她還從未如此不安過,是哪裏不對嗎?潤玉,你明白我的心意嗎?

轉而一想,我又是何身份與天帝共同歷劫?癡人說夢罷了,不若還是好好想想怎麼幫助潤玉好生恢復。天帝吉人自有天相,四十九日天雷電火之刑,應該還扛得下來,如此想了一番,便堅定的說道:“好,那我乖乖的等在這裏,準備最好的丹藥仙露給你,你便答應我一定平安歷劫,速速回來,好嗎?”

潤玉聽她終於答應,嘴角彎了彎道,“自然是好的。”眼角掃過落落手腕的人魚淚珠串,復又說到,“你帶着這珠串,便如同陪在我身邊,我即答應了你,你憑着這手串看着我便好,還怕我歷劫一半,跑了不成。”

落落聽得此言,早已忘了主僕君臣,一頭扎進潤玉的懷裏,喃喃的念着,“即已說好,我便得了天帝的千金一諾,你勢必要回來見我,不許反悔的。”

潤玉的手臂張了一張,本還直挺挺的僵持着,聽了落落的一番話,旋即便像是終於擺脫了桎梏似的緊緊環在了落落的身後,下頜輕輕頂着落落的額頭,“好,我應下了,不反悔。”心下也暗暗應到:“你即如此在乎,我又豈會食言?未來的路還長,我定會平安歸來,落落,你也許下了萬年之約,待我回來,便再容不得你反悔。”

第二日一早,落落還沒來得及醒轉,潤玉已是一身白衣素袍,飛赴應劫之地,就好像五千年前的那個孤寂的夜神,今日卻多揣了一顆溫熱的心。

第七章 真身

七日,十日,二十一日,三十八日。。。。。。

落落在璇璣宮一日一日的數着,第一次發現,四十九日竟是如此漫長,還是沒有潤玉的四十九日,才顯得漫長?

從離開三州十島到這璇璣宮來,千年已過,爲何千年卻覺轉瞬即逝,而這區區四十九日,卻覺一日如同萬年般,遙遙無期。

罷了,或許去人間轉轉,這時間便過的快些吧,念罷,擡手捻出一決,悄悄躲過了魘獸凌光,直往羅耶山而去。

千年之前,自己第一次下凡,師尊便送自己來到了這羅耶山,將她仙氣收了個精光,只留一分仙力,在人間痛痛快快的玩了三年。

因爲素喜曇花,落落一到人間,便在這木屋前種上了曇花的種子,埋下了幾壇桂花釀。

那年夏日,落落算得曇花將開,桂花釀也將好,高高興興的回了羅耶山小住,預備着品酒賞花,好不逍遙,就是那時,一位白衣公子闖進小屋,他說,他叫潤玉。

“潤玉。”落落脣邊浮起一絲甜甜的笑意。

那日午後,酣睡而醒的自己一擡眼,竟望見桌邊坐着一位翩翩公子,落落愣了足有半晌,使勁揉着眼睛,生怕一個響動那公子便消失了,只因此情此景,仿若剛剛的夢,竟活生生的挪到了眼前。

從降世以來,落落的夢裏,便一直是這位公子,不,隱隱就是這樣一位白衣的公子。

夜幕之下,有時是翩翩飛舞,有時是喃喃自語,有時是靜默不動。。。。。。可一直,一直只是這位公子,只有這位公子。

無數次,落落也是揉揉眼睛,想仔細看看這公子的相貌,可偏偏就是看不真切,只是那雙眼睛,落落無數次看見過,也無數次對上過那眼神,深如潭淵,卻好似裹着星辰大海,讓人不知爲何好生心疼。

是了,就是這位潤玉公子,落落忙活了大半個下午已經準備好喫食卻還是未醒,於是,站在他身前,落落叫醒了他。

睜開眼睛的一瞬間,落落好似停止了心跳般,那緩緩挑開的雙眸,不正是千年間反反覆覆夢到的那一雙嗎?孤寂,清冷,卻熟悉得好像已看了萬年。

那幾日,是落落最開心的日子,就好像活在夢裏一般。

潤玉,他說他叫潤玉,太湖人士,只爲沾沾仙氣求取功名,可自己的仙氣被師尊收了個乾淨,哪來多餘的與他?正思謅着要如何偷偷潛回上清天,偷些仙氣回來贈與潤玉,卻不想剛剛三日,那公子便飄然而去,渺無蹤跡。

三年,落落在這山上足足等了三年,甚至以爲自己那幾日只是又做了夢罷了,這天上人間,或許並沒有潤玉這個人,這雙眼罷。

師尊在天界開壇授法,落落第一次踏入天宮。

那麼多的仙子仙使,落落看的眼花繚亂,可是衆多仙家之中,落落卻又看到了那雙眼睛,這次,不是一位白衣公子,卻是天資威嚴不容質疑的天帝陛下。

落落偷偷看了又看,那眼睛,和潤玉公子一模一樣,和夢裏也一模一樣。

月老來到師尊座前要人雖是大大出乎落落的意料,但一聽說是去天帝陛下身邊,落落心裏卻是猛的一動,或許,究竟是不是夢,倒要自己去看個清楚。

初入璇璣宮,月老直呼天帝之名,潤玉,潤玉?落落已是愕然不已,直到天帝斂去蕭瑟的神色,那薄脣輕輕喚出落落的名字,讓落落方纔認定,原來,竟然真的是潤玉,是那位陪了落落三日便消失不見的公子潤玉。

俯身坐在方桌之前,拂手幻出一品香茗,落落的思緒,仍舊漂浮在回憶裏。

璇璣宮千年,她一直追隨天帝身邊,從未離開。

從鄺露上神和魘獸那裏,落落斷斷續續聽到了好多他的故事,瞭解了他的諸多過往,他如何登基,如何,竟落得如此孤煞的命數。

落落原是不懂得愛的,但日深月久,不知何時,潤玉便佔了落落的心。

是從潤玉提起那顆丟失的水晶球開始嗎?還是那夜,賭氣的自己看見他示出真身,不知不覺也現身出來偎在龍尾之旁?又或是初入璇璣宮,聽見他叫落落?亦或是早在這羅耶山中,初見的那一面?。。。。。。

一樁樁一件件,往事好像天河之水,翻騰着傾覆而來,拍打着落落的心房,潤玉,你此刻可好?

手上的藍色珠串隱隱發出紅光,自天帝開始受劫,便從冰涼,開始溫熱,今日,竟有些燙了,潤玉,天雷電火,可是比我這等待還難熬?

想着當日你贈我此物,想着我隨口而出的萬年之約,潤玉,你可知道,即便你果真命定孤寂,即便我所有的心意都是流水落花,我也願意就這樣的陪你一萬年,萬萬年。

莞爾一笑,落落的臉上竟浮起兩坨緋紅。

“情,既知來處,心,便自有歸處。”果然,懂落落的,最是師尊。

念起來了璇璣宮後,只回了幾次上清天,卻都是匆匆而返,潤玉應劫還需十一日,便去師尊身邊好生孝順這幾日罷。念罷,便擡身步出木屋。

屋外,陽光正好,可門前,赫然立着一頭巨獸。

落落從未見過如此凶神惡煞的巨獸。是的,凶神惡煞。

魘獸的真身落落是看過的,竟然可愛的緊,落落時不時的就喚出他的真身玩上一番。

太上老君的坐騎也是一枚獸,但是一隻飄逸的仙鶴,雖說不上可愛,可也秀氣的緊。

即便是潤玉的真身,一條應龍,雖看着懼人,摸起來溫溫涼涼的,落落也是不怕的。

可面前的巨獸,落落心底裏一悸,竟有些怕意。

那巨獸面似猛獅,目如炬口如盆,四爪如石摩擦着地面,身背雙翼,渾身上下散發着綠沼沼的惡厲之氣,落落不免退了兩步,倚在門邊。

轉瞬,那惡獸化成人形,雙眼落在落落帶着人魚淚珠串的腕間,厲聲而問:“天帝在哪?”

這光景,難道,難道是五千年前被鳳凰刺死的,窮奇?

落落往前迎了幾步,沉聲說到,“天帝陛下自是身在天庭,你一方困獸,還不速速尋一靈境好生修煉,怎地來這人間禍害!”

“哈哈哈!” 但見那窮奇仰首大笑道:“天庭?我曾在那天帝小兒身上寄宿過數月,他的氣息我自然曉得,這幾千年來,你們常來這山間行走,以爲我不知嗎?這人魚淚手串萬年不曾離開過他身,說,他現在何處?”

落落低頭看看這枚手串,卻發現紅紅的光暈越發刺目,珠串竟好像也感知到危險,隱隱的抖動碰撞起來。

天帝正在歷劫,萬不可讓這惡獸知曉,遂擡起頭來,定了定心神道:“你即能感知天帝的氣息,便應曉得,天帝如今已非昔日,仙力修爲已是六界之首,我只是天帝座前的小小仙使,你自當早早迴避方是正途。”

仙使?窮奇心中一凜,這般看來,那天帝莫不是天劫還未歷完,果真不在此處?不過,她即有這手串,必是天帝身側倚重之人,只要抓住了她,天帝自會現身,天劫之年,我已等了這許久,屆時以你兩成的功力,如何與我抗衡?!五千年前奪我魂魄之仇,你必要報來!

想畢,伸手即向落落抓來。

落落還未來得及想出應對之策,只見利爪已至面前,一片掌風直奔面門,隨即運力伸手抵擋。

那人魚淚珠串此時竟發出灼灼耀目紅光,繼而現出一片銀色,片刻之間,一尾銀麟應龍現在身前,龍尾掃過落落眼前,化解了那一片凌厲的掌風。

“潤玉?你不是。。。”話未說完,只聽得頭頂傳來天帝的怒吼:“惡獸,你即餘一縷魂魄隨劍鋒而出保住了自己的神元,便應潛心修煉,化去身上戾氣,重列仙班。我本念你是上古神獸,曾爲我私利所用,略爲虧欠與你,才未與深究,保了你這絲仙元在世,怎料你竟如此記仇,敢動我身邊之人?如此,我便絕不留你爲害六界!”念罷,俯身衝向窮奇,與那惡獸纏鬥在一起。

落落正在錯愕之中,腦海中轉了八百六十圈,仍舊想不出,那天帝不是還在天界受刑,怎會就掐準瞭如此時辰來到人間?這受劫,還可以中途暫停的嗎?受了三十八日天雷電火之刑,沒有些許受傷嗎?

一念即此,再看那應龍的身形,果真慢了不是一時半刻,早已見慣了潤玉真身的落落,自然瞧見了那銀麟之下殷殷的血跡,也看見那龍目之中,怒火滾滾。

眨眼之間,潤玉與窮奇已鬥了九九八十一個回合,落落便知,這天劫就是天劫,潤玉之傷,哪是區區皮外之血?看樣子,仙力修爲竟彷彿丟了多半,已是漸漸體力不支。眼見這大龍一個趔趄,那窮奇的血盆大口已是衝着龍頸而去。

落落似乎想也未想,雙腳一踏衝上天去,“潤玉!不要!!”

一股洪荒之力自落落心中噴湧而出,霎時遍佈五腑六髒,四肢百骸。落落看着自己慢慢變成了一片透明,伸開雙臂將大龍團團圍住,窮奇的大口在落落身後碰上了這片透明,發出一聲哀嚎,被反彈開去,落落被這巨力一震,更覺身輕如霧,腦中只餘一絲清明。

此時,雲霧之上,追隨着強力中斷天劫的天帝而來的一衆仙等終於趕到陣前,只見一片瑩瑩透明的仙力正團着一隻大龍緩緩而落,大龍也在落地的瞬間幻回人形,爆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巨吼:“落落!!!”

好像又是那個夢,那個白衣翩翩的身影,這次,落落卻看的無比真切,那熟悉的面龐,還青春蔥蘢,那眼神,還明亮清透,他在布星壇之上,擡頭對着自己姍然一笑,好美好美的笑啊。

落落亦看見了自己,遙遙的漂浮於天際,熠熠星輝次第閃爍,也對着那雙眼睛,彎了彎嘴角。

落落終於明瞭,豈止是千年?潤玉,原來,我已陪了你上萬年,原來,我也有真身,原來,我竟是那一片。。。星輝。。。。。。隨即,最後這絲清明也慢慢消失不見,陷入一片混沌。

那團瑩瑩的仙力,也一點點隨風飄散。

此時,太巳仙人和破軍將軍已帶領天兵天將將窮奇團團圍住,凌光仙子和魘獸落在天帝面前,屈膝跪拜,凌光仙子急切的說道,“天帝,中斷天劫必遭天道反噬!陛下。。。”已是說不出話來。

潤玉頭髮凌亂,衣衫上道道血跡,不知是天雷電火之傷抑或是窮奇利爪之傷,只是那眼神,如此空洞,神情一片蕭瑟,周身顫抖着,緩緩伸出手指,仿似想要抓住什麼,卻空無一物,一片虛無,只餘地上一串藍色手串,潮紅已退,復又發出幽蘭的光來。

一滴清淚自天帝眼中飄落而下,復又一滴,無人再敢再開口,只餘窮奇的困獸之鬥,好像另外一個世界發生的故事,與天帝相關,又似乎毫不相干。

時間好像在這裏停止了,天帝緊緊的抓着那藍色珠串,不言不語,亦不動。

落落,落落。。。你還答應。。。要陪我萬年。。。。。。

跪在前面的魘獸擡了擡頭,又擡了擡手,嗓子像是哽住了什麼,終是怯生生的問了一句,“要不,我們先回天庭再想對應之策?一直在這耗着,落落小丫頭也回不來不是?。。。。。。”

只見神情慼慼的天帝,卻突然仰天一陣狂笑:“天道無情,我認了,萬年孤寂,我也認了。。。可爲何天地竟如此不公?我自認這五千年來恪盡職守,從未逾越天規,她只不過是一個仙使罷了,爲何也留不得?爲何?!!”笑罷,眼中復又射出凌厲的光來,“這一次,我不服,我定要找回你,落落!”

第八章 天命

天界,璇璣宮,物是人非。

前一秒天堂,後一秒地獄,這人生如戲,怎突地就轉了場。

璇璣宮宮門緊閉,只餘天帝一人,緊緊的握着那手串,呆呆坐於榻前,身邊,已沒有了落落的陪伴。

天雷電火之刑固然難熬,可透過那珠串,就好像牽着你的手,便也好受一些。

這一千年間過往的一幀幀一幕幕,好像自己清冷的生命沙漠上開出的一朵朵花,又像是溺於海底得到的一絲絲氣息,如此美好,如此難得。

今日,知你下凡而去,我本心裏鬆了一鬆,再有十一天,便可出來見你,怎料,這珠串感受的絲絲寒意,讓我天雷電火炙烤下的身體陡的一緊。果然,果然,竟是那惡獸窮奇!

我來不及多想,滿心滿眼都是你,用盡殘餘的仙力掙脫鏈索直奔羅耶山,幸好,你且好端端的站在那裏,我輕舒了一口氣。

可轉瞬之間,這惡獸竟出招相逼,虧的我眼疾手快,幻出真身抵擋才未傷了你。

天雷電火,果真不是尋常的劫數,剛剛修行五千年的惡獸,我本用不上十招便可制服與它,怎奈百招將到,我卻略略佔了下風,好一個窮奇,挑了如此一個好時辰,不知凌光破軍幾時纔到。

窮奇那血盆大口張開之時,我本想的是,甩過龍尾讓它咬上一口也罷,還可再拖個幾招,這幫天兵天將動作怎地如此之慢?若再晚些,我定治你們個救駕不力之罪!可是落落,落落,你怎麼就衝了上來?

我一直盯着你,本來都好好的,卻見你好似引燃了什麼似的爆出一股強大的仙力。這仙力,竟像將你煉化了一般,升至我眼前,已是虛無一片。我能覺出你就在面前,卻看不到,摸不着,被你的仙力團團圍住,眼見你受了那惡獸重重一擊,便隨我飄落下來。

如今,如今你在哪裏?落落,你在哪裏??

月老一路小跑來到璇璣宮門前,敲了敲魘獸的腦袋,問道:“那傻孩子還沒出來嗎?”

魘獸耷拉着腦袋搖搖頭,“沒有,自從凡界回來,天帝就將自己關在宮內,還上了一道堅固的結界,不讓任何人進入,已是整整十日!太上老君還催着餘下的天劫未畢,我們又有啥辦法。”說罷,又蔫了幾分,插手站在結界之外,似是無計可施。

月老也搖了搖頭,“物極必反物極必反,果真是頂頂的真理啊,這太微如此花心,竟生了兩個癡情的兒子,哎。。。哎。。。。。。都是命數!”伸手拍了拍魘獸的肩膀,復又說到,“看老夫的吧。”一邊說着,一邊已破了宮門前的結界,推開大門,緩步而入。

“大侄兒,你不是想找那穹落上仙嗎?躲在這裏哪能找得到,要找也得去上清天問問鬥姆元君不是?”

此時天帝正立在窗前,聞聽此言,霎時轉過身來,好像那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棵稻草,急急的說道:“叔父說的正是,正是,我這就過去!”

話未說完,一個箭步已經出了宮門,嚇得門外魘獸凌光怔怔一愣。

“這孩子,哎。。。。。。”

上清天,鬥姆元君座前,天帝潤玉一身輕衣素袍立在跟前,眼圈烏黑,雙手抱拳,詢問穹落的棲身之處。

“元君,我能感覺到穹落的元靈,她絕沒有灰飛煙滅,可是,我派出的仙使遍尋六界,卻找不到她的一點點蹤跡,懇請元君明示,如何才能尋回穹落上仙?”

鬥姆元君端坐於蓮花之上巍然不動,聽畢,沉聲說道,“天帝可曾記得三千年前,那枚在我法會之時遺失的水晶球?”

天帝自是記得那水晶球,可是,疑惑的問道,“這與落落有何相關?”

“那次法會結束之後,我在蓮池之中發現了這顆水晶球,內中所含的,竟是一個純異的仙元,遂沒有還你,留在蓮池之中,整整用這聖蓮之水孕育滋養千年,才落地而出,便是穹落。”

天帝瞪大了眼睛,“元君是說,原來,原來落落竟是那水晶球孕育出來的嗎?怪不得入夜便都會暈出光來。可是,如今?倒是要去哪裏尋她?”

“解鈴還須繫鈴人,這仙物從何而來,天帝自去尋吧。”

鄺露上神!終日不得要領的天帝可算找到了解決的法子,速速一拜,“潤玉曉得了,拜謝元君!”話畢,一陣風似的直奔夜神的玄洲仙境而去。

“那個水晶球?穹落上仙?天帝陛下,你說的可是真的?”夜神鄺露此刻瞪大了眼睛,像是怎都無法將這兩個連在一處。

“我剛從鬥姆元君處而來,自是不會匡你,鄺露,這水晶球你從何而得?”

天帝的身子已經快貼上了鄺露的臉,鄺露往後躲了又躲,嘴裏念道:“天帝不必心急,那水晶球,只是我用自己千年之淚化成的天露煉製,雖非俗物,卻絕不可能化爲仙胎,除非,除非。。。。。。”

“除非什麼?”天帝急急的問道。

鄺露好似想起了什麼似的:“天帝,請隨我來。”

星夜,天河迢迢,布星臺上,天帝與鄺露站在夜空之下,漫天星輝,突的如此璀璨奪目。

鄺露上神一邊望着這片穹幕,一邊說道:“我正念着這十日來,天上怎多了一片如此璀璨的星輝,想來是了。”轉頭看向天帝,接着說道:“煉化天露的那一日,我曾摘了一片星輝入內,爲水晶球增添顏色。”

星輝??落落 !!

難不成,難不成?落落,你的真身,竟是一片星輝嗎?

想畢,雙掌合於身前,燃起一片銀色光霧,揮掌指向天幕。

銀光散去,只見穹落上仙,正若隱若現的憨睡在那星輝之後,煞是香甜。

天帝的眸子在見着落落的那一刻,霎時騰起萬般柔情,卻又突地仰天長笑,“原來,是你。我記得你,萬年前我初爲夜神之時,便見着了你。”

復又催動法力,將漂浮在夜空的穹落元神,悉數收入人魚淚手串之中,架起一片浮雲,直奔三島十洲而去。

“元君,我已尋到穹落的元神,還請元君指點潤玉如何讓穹落恢復仙身,如何醒轉?”

鬥姆元君會心一笑道:“穹落降世即爲上仙之體,窮奇之力自然不會傷及她根本,可兩千歲便要飛昇上神,卻是非要歷劫一番不可,此番際遇,便也是她的劫數。而天帝,你硬生生的中斷天劫,還欠的十一日,怕是也要去歷劫百日方可圓滿。”

“元君是說,我要和落落,一起下凡歷劫?”

“正是。如今,穹落仙元已歸,只待百日之後,歷了此劫,自會應了她天后的天命。”

天后?穹落?

潤玉此時方纔盡數明瞭,這天命,待我竟然不薄!

本以爲自己在這情字之上,早已是斷了姻緣,即便是孤單萬萬年,便也是自己的命數,怨不得任何人。沒想到,等着自己的,竟還有一個命定的天后!

不論是天劫還是墮入凡塵品嚐六苦,落落,你即是我的,我便必要尋回你來。

念畢,雙手一揖,看着腕間睡着落落元神的手串,朝着鬥姆元君深深一躬,“潤玉遵命!謝過元君。”心中亦默默唸道:“落落,等我。”

轉身,便去尋緣機仙子。

第9章 凡塵

西啓國,皇城,貴妃寢宮。

一衆宮女太監在這寢宮內外快步無聲的進進出出,無數盆清水無數塊布帛送進殿內,又是無數盆血水無數塊染透的布帛送出殿來,衆人來來往往無不是神色焦急,身形疲憊。

已經三天三夜了,這小龍種怎地還不出來?

一聲嬰兒清脆的啼哭陡地響徹皇宮,衆人停下步子,齊刷刷的跪在地上,只聽殿內一人高呼,“恭喜貴妃喜得皇子!”跪下的一衆人等隨即叩拜,齊聲呼道:“恭喜貴妃!賀喜貴妃!”

與此同時,冷宮旁,一處隱蔽的別院,兩個宮女並兩個太監也正焦急的忙碌着。

屋內,一位五十上下的穩婆急聲說道,“娘娘,再用點力,再用點力,馬上就出來了!”

好似用盡平生最大的力氣,一個粉嫩粉嫩的嬰孩終於滑溜溜的脫出,張開小口,嚶嚶的啼了幾聲,卻全然淹沒在那喧鬧的夜色之中,只一位太監悄悄離開此院,直奔皇帝寢宮而去。

牀榻上一位清瘦的娘娘,輕輕扶着新生嬰兒的小臉,眼眶中已是不自覺的溢滿淚水,心下默默的念着:“臨王,我們有了一個女兒,一個女兒!”念畢,那淚便決堤,一串串撲簌簌的滾落下來。

雲頭之上,一直緊攥雙拳的魘獸終於長吁了一口氣:“好險好險,天帝天后,你們可算是順利投胎了,我先回去歇歇,歇歇哈,過幾日再來看你們。”說罷,一溜煙兒的不見了蹤跡,只餘一道白光一閃即逝,好像一顆流星般。

皇后寢宮,一位衣着華麗的婦人怒目圓睜,仿似壓也壓不住心內的怒火般沉聲吼道:“什麼?竟然真的是個皇子?”

一個小太監跪在身前,低聲答道:“正是,剛纔皇帝已經移駕貴妃寢宮,現下怕是已經到了。”

這婦人深吸了一口氣,緩緩的調整氣息,面色已恢復如常,轉過頭望着身側一名正在酣睡的四五歲的孩童,不動聲色的哼道:“容平,爲娘定不容任何人動搖你的皇位!”

殿外,月色嫋嫋,殿內,燭火盈盈。

西啓皇帝疼愛的看着這襁褓中的嬰孩,復又看着虛弱的貴妃柔聲說道:“愛妃辛苦了。”

榻上女子會心一笑,將手扶上皇帝的手臂,輕輕詢問道:“陛下爲皇兒賜個名字吧。”

思謅了片刻,皇帝將眼睛從這嬰孩的面上捨不得似的挪開,對上了貴妃期盼的眼神,“秋水爲骨玉爲神,這孩子生的溫潤如玉,便叫他潤玉,愛妃覺得可好?”

女子會心的笑了笑,喃喃的念着:“潤玉,潤玉。。。妾身謝過陛下!”

轉眼六年之後,小潤玉已是出落的越發清秀伶俐,不僅身姿飄逸,渾身上下還隱隱散着一股不可言說的帝王之氣,讓這西啓國的皇帝越發看的喜歡,竟比那皇后嫡出的太子還多喜上三分。

那日,潤玉喬裝打扮,又想偷溜出殿去,剛轉到院內假山之側,便被眼尖耳明的大太監發現,一步一顫的追了過來,“二皇子,二皇子。。。慢着點,別摔了!”

躲在一片假山之後的潤玉看到山石之旁有個隱蔽的洞口,剛好能容一人側身而入,遂輕手輕腳的鑽了進去,只留那位呆滯的太監左瞅右瞧自言自語道:“明明是來了這裏,這,這人呢?”

洞口雖小,裏面卻還開闊,透過石縫的光線散落四處,前面似是有一條婉轉的通道,正愁着沒處玩的潤玉,遂挪步緩緩向前走去。

走了約有半柱香的時辰,通道前方透出一大片光,潤玉閃身而出,已是來到另一方院落,雖只有簡單的二進,卻古樸雅緻,不似其他宮殿,裝飾華麗麗的透着些土氣。

院內一棵紫藤樹下,一個扎着兩個總角的小女童,正出神的望着樹下的什麼發呆,間或拿着小樹枝捅捅,兀自玩的認真。

潤玉不知那女童因何如此出神,便也走到樹下,看了一眼魚貫出入的黑色小蟲,不屑的說道:“不過是螞蟻罷了,有什麼好看的?”

小女孩正認真的緊,猛的聽見有人說話,嚇的扔掉手上的樹枝躲到了樹後,復又偷偷的探出頭來,一雙小鹿似的眼睛滴溜溜的轉着,怯生生的問道;“你是誰啊?”

潤玉心下一喜,這宮裏還藏着這麼一個水靈靈的女娃娃,可比那些太監宮女們好玩兒的緊,遂也繞到樹後,將小手伸到那女童面前說到:“我叫潤玉,你叫什麼?”

女童擡眼看了看這男孩,眼神清亮亮的,不像娘口裏的壞人,小手在袖中緊了一緊,緩緩的伸了出來,搭在潤玉的手中,“我,我叫落落。”

“落落?好好聽。”一把將她從樹後拉了出來,“從今往後,我們就是好朋友了,咱們一起玩吧!”

落落點了點頭,不知爲何,對這個六年來唯一出現的陌生人有着天然的信任似的,和他一起扯着小手,繞到假山後面抓蛐蛐去了。

傍晚,潤玉才自那假山穿行回宮,臨了,又抓了抓四周的花樹,將那洞口好生蓋了又蓋,心滿意足的踱回殿內,只見一個年約十歲的清朗少年正背手站在殿內,那個老太監彎腰曲背,額角帶汗,正支支吾吾的說着,“太子殿下。。。稍等。。。奴這就去找。。。二殿下。。。”

“不用找了!平哥哥,你來找我作甚?”

容平轉過身來,眉眼方纔浮出笑意,快步向潤玉走來,嗔怒的罵到:“你這貪玩兒的傢伙,又躲到哪裏去了?讓爲兄好等!快拿來師傅的作業讓我瞧瞧,免得明天跟你一起受罰。”

小潤玉吐了吐舌頭,這皇宮之中唯一的玩伴太子哥哥,哪裏都好,就是好似大人的性子,雖然厚道,卻忒是實在古板了些。可也拗不過,只得乖乖的跟在後面補習功課去了。

不對,除了平哥哥,我還有落落,哈哈哈,一想到以後終於有個不會教訓自己的小姑娘可以一起肆意玩耍,潤玉的面色便舒緩了七分,明天,我要帶她玩什麼好呢?

一轉眼又是六年,潤玉已經出落成一個風度翩翩的少年模樣,落落亦尖了下頜,細了腰肢,比皇帝爹爹的嬪妃還要美上幾分,潤玉常常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姑娘,手上便忘了原本要做些什麼。

這處別院建在冷宮之旁,平日難得有人經過,只要有了些許響動,落落便知定是潤玉哥哥來了。

從小到大,除了娘和幾位宮女太監,落落從未見過其他的旁人,也未離開過這小小的院落,這宮裏大大小小的奇聞逸事都是潤玉講給她聽,潤玉,便是落落此生的另一雙眼,另一雙耳,給了自己另一個偌大的世界。

這夜入夢,潤玉總覺縹緲虛無之間好似入了一片幻境,腳下一步一步踏過去,彷彿一片如鏡的水面,拼命抖開圍繞周身的霧氣,卻瞧見落落也正在不遠處四處張望,遂快走了兩步,喚住了落落。

二人正不知所措之時,一團白光閃過,一位銀袍仙子自光中姍姍而來,兩個小傢伙頓時看傻了眼,一時竟未說出話來。

只見那仙人輕輕咳了兩聲,看着他倆說道:“我自天上見你二位生的仙家道骨,天姿非凡,今夜特提你二人元神到這太虛幻境之中,預收你二人爲徒,可好?”

潤玉將落落攏在身後,一點都不懼怕,反而厲聲問道:“你是何方妖怪?今日現身意欲何爲?”

妖怪?魘獸晃了晃身子,心道:天帝啊,還真不好糊弄,見了仙人不拜也就罷了,怎就成了妖怪?做你師傅,無非是想授你一些防身的法子,否則長大了挨欺負,誰替你出頭嘛?

哎,罷了罷了,還真得拿點本事出來震震你纔好。遂擡起雙手,在身前舞成一個光圈,緩緩將周圍的霧氣全部攪動起來,幻化出幾個霧做的小人,一番打鬥,煞是精彩,再一揮手,又將那小人打散,拍拍手復又落在身側,“這功夫,可還看得過去?”

落落輕輕的扯了扯潤玉的衣角,看的發呆的潤玉這纔回過了神。遂和落落交換了下眼神,拉過落落,二人雙雙扶手一揖,“師傅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魘獸心裏滿滿的自得,哈哈,你這天帝,也有如此乖巧的一刻,本想得寸進尺,玄又想起他二人元神迴天之後自是記得今日,可別被抓了小辮子,遂整了整衣襟,嚴肅的說道:“既然如此,本仙便收了你二人爲徒,但你二人萬萬不可向第三人提起,以免泄露天機。”

見二人乖乖的點頭稱是,便又頓了頓,手掌在面前一晃,一串湛藍的手串現於掌中,遞給落落。“喏,這手串是由人魚淚穿成,便做你的拜師禮吧,你且戴在手上,爲師授你心法,即可催動這珠串,近可護身,遠可攻敵。”

轉頭頓了頓,又幻出一柄仙劍,遞到潤玉手中,“這把赤霄寶劍便送與你吧,只要跟爲師好好學習御劍之術,上可斬鬼怪妖魔,下可削凡鐵如泥!”

言罷,拍了拍衣襟又道,“此後,每日夢中,便相約此地與爲師學習吧。”

光陰荏苒,又是六年而過。

太虛幻境之上,一位白衣公子揮舞赤霄寶劍,踏水而去,疾步如飛,劍鋒所指,霧氣飄零,水星飛濺。一位白衣少女,亦是仙子般上下翻飛,腕間一串藍色玉石手串,隱隱發着光,隨着掌風而出,齊齊削開一片薄霧,旋即穩穩落於水面之上。

魘獸笑眯眯的立在一旁,心下越發安穩。天帝天后,我可是立了大功一件啊,他日回了天庭,可萬要記得,封我一個霸氣的仙位哈。

想起緣機仙子此前再三囑託,此舉適度即可,萬不可大動天帝天后命數,以防生變,想這師徒之緣,也到了了結之日,遂叫過二人道:“不愧是我的徒兒,這幾年下來進步亦是非常,相必來日也無幾人可在你二人之上,防身已是綽綽有餘,日後,你們便自行修煉去吧,爲師已是功德圓滿,咱們後會有期。”

潤玉和落落此時剛剛收功,面上紅暈未退,聽得此言均是一愣,瞧瞧師傅的神情,不像是玩笑,落落忍不住問道:“師傅是真的不再教授徒兒了嗎?”

魘獸故作深沉的點了點頭。已在這太虛幻境足足泡了六日,爲了入夢,還得拉慢境中時辰,簡直是閉關六年啊!這腰痠背痛的,爲師也要休息休息了不是。

潤玉眼見師傅主意已定,索性拉着落落深深一揖,朗聲說道:“感謝師傅多年教授之恩,他日。。。若是想起徒兒,便來這裏見見徒兒,也好給徒兒們個機會孝敬師傅。”話雖說的清朗,字字之間卻含着依依的不捨。

魘獸心裏聽的一甜,樂呵呵的說道:“我一個神仙,哪裏需要凡人孝敬,你們練好功夫,護好自身方是正事,以後若有任何難處,爲師自會知曉,來日方長吧。”說罷,便飄飄渺渺的飛走了。

“潤玉哥哥,你會不會,會不會和師傅一樣,有一天便不再來了?不要落落了?”落落擡起頭,望向潤玉的眼眸中竟含着淺淺的淚。

“自然不會!”潤玉想都未想便答,可他知道,這安穩的日子,早晚有一日,便會過到了頭,屆時。。。。。。搖了搖頭,告訴自己還需從長計議,倒是落落的心意。。。心下定了定,輕輕拉住落落的手。

“落落,你可願。。。可願一直在我身邊?”話未說完,手心已沁出汗來。

落落垂下眼眸,將頭緩緩靠進潤玉的懷中,顫聲說道:“只要我願意,這日子便會一直這樣長長久久的過下去嗎?”

潤玉緊緊抱着落落,輕輕俯下頭,在額頭印下一吻,“你即這樣說了,我便當你是應了,來日我準備妥當,就來接你可好?”

落落的眼淚終於撲簌簌的滾落下來,來日?真的會有這個來日嗎?

看着落落竟如此傷心,潤玉突然不知所措,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勸解,索性將脣吻上了落落的雙眼,將那淚痕一一吻幹。

落落亦不知道,這究竟是夢中或是現實,她只知,自己心裏惦記的,喜歡的,就只有潤玉,索性踮起腳尖,將那花瓣似的脣貼上了潤玉的脣角。

此時的潤玉,積攢了不知多久的情感,哪還放得開落落,遂深深的吻上了那脣瓣,兩個人纏綿悱惻,在那霧氣之中,交付了彼此最真的心,最濃的情。

一騎快馬自皇城之外飛奔而入,直抵皇宮門前。馬上之人一躍而下,手持令牌,疾步踏入宮門,不顧一路的風塵僕僕,直抵皇帝眼前,遞上來自北臨國主的密函一封。

是夜,西啓皇帝手裏掐着那封密函,眉頭緊鎖,在寢殿裏走來走去,回想着信上的寥寥數語,不禁想起了塵封多年的往事。

二十年前,北臨兵敗,皇子臨王被俘,被軟禁於皇宮一座別院,作爲質子生活了兩年,直至北臨國君與西啓皇帝成功和談,方纔放了這質子返回北臨。

可這臨王,不知何時與貴妃身邊的表妹素兒相識,一來二去,竟私相授受,待質子回返之時,那素兒已是身懷六甲,即將臨產。

臨行之前,臨王萬般叮囑代爲照顧,西啓皇帝遂將這母女安置在那別院之中,只派了幾位宮女太監,一方面小心侍候,一方面監視這母女,作爲掣肘臨王的把柄,是以纔在這宮內藏了她們足足十八年。

十八年來,北臨日益強大,已可與西啓國力抗衡,強強聯手便都可國泰民安,震懾周邊小國,若撕破臉,便是一個最最棘手的對手。

如今,這臨王終於登基稱帝,卻要把這私生女兒嫁與西啓皇子,倒叫這西啓皇帝氣不打一出來。

一想至此,西啓皇帝更是將那密函揉成一團,狠狠的朝門口扔去。

紙團滾落之處,貴妃正緩緩步入殿來,看了看滿目怒容的西啓皇帝,遂拾起紙團,展開密函。

“西啓王兄,見字如面。

二十年前在貴處借住之時,承蒙王兄照顧。聽聞我與素兒得有一女,如今已長大成人,更爲感念王兄照拂母女。

今我已登基即位北臨皇帝,自當叩謝王兄,世代與西啓交好,永不犯境,共同抵禦外敵。

王女即日起便冊封爲合樂公主,還望王兄指婚一位皇子,我必派出和親使團奔赴西啓,下月初便將抵達,望王兄妥善安排,尋得合適時機將小女暗地裏送返和親隊伍再進城,風光出嫁,也算我對得起她們母子,還她們餘生安穩,望王兄成全。

北臨國君 敬上”

念罷,貴妃已是眼含淚花,這素兒,總算是捱到了頭,苦盡甘來了吧。

收了收淚,貴妃走到皇帝跟前,行了一禮道,“陛下可是爲這臨王囑託之事煩憂?”

西啓皇帝停下腳步,嘆了口氣,“哎,太子去年剛娶了付相的女兒,其他皇子年紀還小,若是和親,必是隻能指給潤玉。但玉兒天姿異稟,我本想。。。。。。”

“陛下!”貴妃不等皇帝說完便俯身跪下道,“我知陛下喜歡玉兒,但他從小貪玩,聰明有餘,心性卻不定。知子莫若母,我更願他做個逍遙的王爺,免得皇子之間再起紛爭,還引得皇后猜忌。”

“愛妃可是想好了嗎?娶了這公主,玉兒在朝內便沒了穩重的靠山,日後,可便再沒有迴旋的餘地!”

“玉兒與太子素來交好,也只有太子才治得了他的性子,我願玉兒成爲太子的左膀右臂,替陛下分憂。那公主也不是旁人,素兒自小便與我一起長大,教出的女兒定是心思靈巧,耿直善良,嫁與玉兒,我也放心。”

皇帝聽罷,嘆了口氣,“罷了,兒孫自有兒孫福,我便認了罷。”

翌日,西啓皇帝昭告天下:西啓國二皇子潤玉,天資聰穎,已躋弱冠之年,現賜王府一座,準備迎娶北臨國合樂公主,以結兩國秦晉之好。

夜裏,潤玉偷偷潛入別院,喚出落落,一把將她拉入懷中,緊緊的擁着。

半晌,藉着月光,方對落落說道:“最近,我可能不方便常來此處,待忙過這段時日,我定會想出一個周全之策將你接出去,你要信我,耐心等我,可好?”心下想着,即要我與那北臨公主聯姻,我便可以自己開衙建府,只要離開這皇宮,我便定有法子將落落要出來接到府內,只是不曉得,落落,肯不肯只做個側妃。。。

眼睛紅腫的落落,今日也得知父王已爲自己指定了婚事。一早便知命不由己,只是沒想到如此早早的就到了這天,不免悲從中來,十二年相依相伴的潤玉哥哥,此生恐怕再難相見,想罷,緊緊的環了環潤玉的腰,只輕輕的應了一聲,便不再言語,彷彿就這樣一動不動,便有了兩個人的永遠。

魘獸此時正趴在雲頭,暗戳戳的念道:“歷劫歷劫,總歸要喫些苦頭吧,若是現下就真相大白,那還不成了白撿了一個媳婦兒,天帝啊天帝,緣機仙子此番可真是煞費了一番苦心啊。”

一個月後,大婚之夜,一身紅底繡金婚衣的潤玉端坐於喜榻之上,眼中盡是落寞。

前幾日偷偷去過別院,沒想到人去屋空,落落竟然不知去處,就連曾經的宮女太監亦不知所蹤,彷彿那個院子從來沒有住過什麼落落,曾經的一切,竟似那太虛幻境,突的出現在生命之中,又突的消失的無影無蹤。

可是,怎麼可能是幻覺?那赤霄劍,潤玉擡頭,此刻就掛在牆上,那人魚淚手串,也一直在落落腕間。十二年過往的點點滴滴,都無比清晰的刻在腦海中,回憶裏。

落落。。。。。。你有什麼難言之隱?現在又去了哪?爲什麼不等我?也不告訴我?

眼前這位公主,不知是個什麼模樣,什麼性子。原本,原本還想,只要她溫婉大度,不與落落計較,他便定好好待她,相敬如賓,可如今,竟然丟了落落,那我應了這婚事又有何意義?

大禮早成,二人也已對坐良久,這公主,竟也像有什麼心事般,不言不語亦不動,雙手輕握在身前,一直摩挲着戴在腕間的一條手串。

那大紅的袖口,將手腕遮的嚴實,可潤玉的眼角,還是不經意的看到了一抹藍色,是,正是那抹藍,人魚淚手串的藍。

怎麼可能?

潤玉不可置疑的愣了半晌,剛剛從北臨遠嫁而來的公主,怎麼會有一條一摸一樣的手串?

心臟快要跳出嗓子眼,潤玉手持紅杖,顫巍巍的挑開通紅的蓋頭,那面紗之後,赫然是一雙微紅的眼,一張夜夜闖入夢中的臉,不是落落又是誰?!

驚堂木一拍,只聽那說書人道:“正所謂情緣自有天定,緣起,緣了,不是你的得不到,是你的終歸跑不了!”

此時,聽客們紛紛鼓掌,更有好事者追問到:“那後來呢?後來如何?”

說書人兀自沉浸在這故事當中,搖頭晃腦的繼續說道:“玉王爺自那之後便帶着王妃雲遊四海,懲貪官,治污吏,行俠仗義,在民間與太子朝堂呼應,從此開啓我西啓國百年盛世。王爺王妃百歲方纔雙雙離世,得道昇仙啦!”

第10章 圓滿

百日閉關之期剛滿,天界突然百花齊放,百鳥來朝,五彩祥雲流光溢彩,到處是一片盛景祥瑞。

璇璣宮已是打掃的一塵不染,魘獸凌光並一衆仙人立在宮門口,都伸長了脖子等着迎接歷劫歸來的天帝天后。

不遠處,月老笑嘻嘻的跟緣機仙子說道:“此番歷劫,仙子安排的好命數,天帝回來必會賞你!”

緣機仙子也不示弱:“那日法會你偷偷繫上的紅繩,我可是看的真切,不知天帝是賞是罰?”

月老搖搖頭,“仙人的姻緣,從來不在我的掌控之中,更何況一條紅線?潤玉孤寂萬年,經歷了這許許多多,方纔得了一個知心的人,這命數,嘖嘖,還真是話本都寫不出的跌宕啊。”

不遠處兩簇金光閃下,潤玉和落落手牽着手,元神歸位,彼此正深深的凝望。

人生百年,本覺漫長,現在想來,竟是白駒過隙。如若同行的是你,此後千年萬年,我願意和你一起,攜手相伴,山高水長,風雨共赴。

“恭迎天帝天后返回天界!”衆仙齊聲高呼。

天帝這纔將目光從落落臉上挪開,緩緩掃過衆仙,看向魘獸道:“本座攜天后歷劫期間,魘獸一直不離左右,輔助本座,祝我渡劫,功德圓滿,着封夢神,執掌夢境以及太虛幻境。”

“謝天帝陛下,謝天后!”魘獸喜滋滋的跪拜,夢神?這差事,我喜歡。

穹落此時已飛昇上神,看看魘獸,又看看天帝,百年曆劫仿似大夢一場。可是,她知道,這夢,早已在那萬年之前,便徐徐醞釀,又或是,因了那夢,纔有了自己的這一世,這一遭。

低頭看了看那緊緊握着不放的手,擡頭望了望那相遇萬年的雙眸,心下念道,潤玉,我回來了,再不會離開。

情,即知來處,心,便自有歸處。

潤玉,恭喜你終得佳人,此生圓滿。

                                ——BY 十五

                                                2019.7.28

PS:以上圖片均源自G小玖在bilibili發佈的視頻截圖

PS:魘獸 一直陪伴 從未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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