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時空|遇見寧採臣

迷迷糊糊中,我聽見一個聲音問我,你叫什麼名字?

我?記憶中,大家都喚我紅袖,亦是名滿這杭州城的青樓頭牌。

從有記憶開始,我就在這青樓中,看着身邊的神仙姐姐們舞袖翻飛,嬌媚欲滴,看那些形形色色的看客紅了臉頰,迷了雙眼,又看着半老的婆姨,盡力的賣弄僅存的風韻,我知道,她們,就是一個一個來日的我。

十五歲那年,我初出茅廬,驚豔四方,曾經的頭牌黯然失色,我,紅袖,現在是這胭脂香粉的花園中裏最新鮮明豔的一朵,我知我的盛年來臨,就像我知我的殘年亦不久矣。

那一天,青樓之上,我倚窗而坐,望着樓下繁鬧的街市,就像望着一個與我無關的虛妄世界。那大千繁華,芸芸衆生,生老別離,就像書裏的故事,隔着一層紙,就那麼真真實實的發生着,卻與我了無交集。一陣風來,香帕吹落,飄飄緲緲落在了對面替人看信寫字的書生桌上。

這書生面目清秀,一身灰色衣袍,雖舊卻將洗得乾淨,一方桌,一張椅,一硯墨,一支筆,整整齊齊碼放着,此時無客,正手捧一卷書,讀的興起,好像這流動街市上的一副畫,絲毫不曉得我的帕子剛剛飄落畫中。

我差了小丫頭巧喜去與你討那方香帕,你只是擡頭略施了施禮,便又將視線挪回書上,那模樣呆呆傻傻,和這裏所有的看客都不一樣,煞是可愛。我春心動了一動,將目光緩緩收回,我知你不會來,我亦不會去,我知我不該有那春心。

可我忍不住不看你。

此後,日日無事之時,我便推窗斜坐,或是捧壺香茶,或是端盤果子,這世界各自流動,我,卻穿過流靄望着你。客人落座,你展信輕讀,眼神溫柔明亮。手執青豪,落筆細書,字跡清秀規整。客人離去,你整理歸納,輕抖衣衫,依然卷書握手,看得興起時,搖首敲桌,間或喃喃自語。你,讀的忘情,我,看的癡迷。

姐妹們皆笑我癡傻,唯有巧喜知我懂我,還偷偷的撿了一幅寧書生的字回來,揉皺的紙上只寫了四個字——見字如面。。。墨濃紙素,一橫一豎皆寫的認真,只是下方滴上了半點墨,便被丟了,我如獲至寶,悉心收藏。

這些日子,我時常做夢,夢見你帶着我飛,我問你究竟是誰?如何會飛?你只是明媚的一笑說,是你會飛。想必,我在夢裏是如此的渴望飛離這個地方,可夢終究是夢,我怎可能離開。

城外有座小廟,那日我瞞過嬤嬤,偷偷帶着巧喜去廟裏上香,我虔誠跪拜,不知菩薩能否聽到,我願傾盡所有,只望有一日,可與公子雙宿雙飛。轉身離開的時候,我竟也笑自己如此癡心妄想。

回到住處,許是路途勞累,許是心驚害怕,又許是菩薩氣我色膽包天,我竟渾身痠軟,一病不起。

我慨嘆運命無常,於這萬丈紅塵之中,所有逝去的,得到的,交匯的,皆是過往,怕是這人世,我已走到盡頭了罷。

不過短短月餘,我便香消玉殞,那一年,我剛剛是二九的芳華。

彌留之際,我偷偷塞給巧喜一些細碎銀兩,讓她一些留着自用,另一些,設法將我掩埋在那廟外的古樹之下,我盼着自己有個清靜的歸宿。

夜來,樹影枝葉嘩嘩作響,一位面容古怪的婆婆從樹後幻化而來,卻不怕我,仔細端詳着我的容貌,擡眼問我,你叫什麼名字?

失去了凡身,我忽然憶起了兒時的爹孃,阿爹姓聶,阿孃時常柔聲的喚我,小倩。

那時我並不知道,菩薩如此大悲心腸,化作鬼魂的聶小倩,竟還有機緣,再遇見寧公子。(完)

根據《聊齋》裏的聶小倩改編,也向逝去的哥哥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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