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霧中的信

昨天黃昏時分,外頭起霧了,應當說不只是霧,還有雨。走在外頭,看不到雨滴,卻不知覺間,溼了衣裳,這種天氣,打傘也是不管用的。雨和霧交織在一起,不往上升,也不全都落下來,只輕輕拂過地面,地面就鋪溼了,只輕輕拂過衣襟,上頭也多了一層薄薄的水珠。霧裏有雨,雨隱霧中,要是沒有路燈,怕是連眼前的樹都看不清了。

今天凌晨一點多,霧又濃了,站在陽臺上,外頭白茫茫一片,別說樓底下的樹和路燈,就是眼前飛過去一隻飛鳥,估計也難以發覺,只聽得到“撲嚕嚕”一聲響。天氣忽然也冷了下來,我想起了前年這時分,有過一場不算小的雨夾雪,那一天在車上,看着冰冷的雪花和溫柔的雨水,一起打在車窗上,一道一道,很是整齊。至於那場雨夾雪因爲什麼原因記得這樣清晰,我也說不清楚,那一天分明什麼可紀念的事都沒有,不過是外出校園比賽。應當說那段時日,如同那場雨夾雪,冰冷與溫柔化作一起,值得歡喜,值得難過,值得記住。

到了下午,霧氣纔有了點消散痕跡,我沒再怎麼關注外頭的雨霧——它打不到屋裏,除了能覺出陣陣寒意。我的心思,都在要不要寫一封信上——一封給新朋友的信。這時間,已經很少有寫信的人了,因此我歡喜收到的每一封書信。一封書信的意義,總是比它所記錄的更大,“書信”這兩個字,本身就可以算作一種厚重了。厚重的東西,往往不可輕易相送,如書信,如感情。若許多人都還明瞭這個簡單的道理,世界上便會少許多的難過和遺憾。書信總是與情掛鉤的,情書與愛情相連,家書與親情相關,贈與朋友的書信,也當與友情聯繫。因此,許多戀人,或是朋友,在關係崩壞後,都是撕了曾經的書信來作個了結,多半不是宣泄,是真實地結束。

信中有情,情不能夠隨意,因此書信也不可隨意。

想了一下午,連霧都快散去了。還是要寫這樣一封信。和許多朋友交集到現在,我應當明瞭,感情的事向來不是複雜的,複雜的是人心,若是少一些不真誠,少一些自以爲是的“套路”,感情將美好許多。因此,我若明瞭,自己的真摯,對方的真摯,些封書信便應當寫下,寄送。

慢慢去想,慢慢來寫。

XXX:

霧濃時我就在想要不要寫一封信給你,霧都要散了,我才終於落筆。你莫怪我,凡涉及感情的事總要謹慎些,尤其是朋友和愛情。

要說我們相識時間,可不能夠算長,總還沒有浪費了,每一天都在相互熟悉,若說十分了解,那是瞎說,可總也知道合不合適傍近。你可知道,十分要好的朋友是更加難尋的,這倒不是我瞎說,戀人間,親人間,都有着一些聯繫,一些把人與人交織在一起的聯繫,於是言行和情誼或多或少都將與這些聯繫相關。可朋友間,除了一些相互承諾,幾乎沒什麼可以將這關係護得住。至於承諾,常帶着些諷刺,我見過終兌現的,卻多見過落入塵俗,蹤影無覓的。所以不少人帶着悲觀:無論多好的朋友,終將散去。

我卻要說,這並不準確。長存的朋友是的確有的,不過是十分難尋罷了。也因爲長久以來,朋友總被多數人擺在次位上,與戀人相較,在次位;與親人相較,在次位。你說總被擺在次位的人,心裏怎麼會不難過呢?我不知道因爲什麼原因,總有人拿着朋友和其他感情比較,也不知道這樣相比有什麼意義,我的確有相近相親十幾年的老友,因爲什麼原因?因爲我一直認爲朋友是不差於親情和愛情的,十幾年的相處,必當是相互的,因此我並不有什麼欣慰,不過才十幾年,還有幾十年待行。

有長久便有不長久,那些散落的感情,便成了心裏一顆星。我接受所有的離散,因爲無可奈何。可知曉,一份真正可被稱作朋友的友情,是多麼不好尋覓!

不能夠否認的,過去有些寫滿了惡意的事,總還是阻了我的。就像外頭有霧一樣,就算是再熟悉的路,也不敢大步向前。我早些時候,是個十分在意別人看法的人,後來便知道,這樣子沒法生活。我知道世界多的是善良,卻永遠不否認身邊的惡意。尤其是在前兩年,我習慣了身旁時不時出來的惡意,小到嘲笑,大到羞辱排擠,彷彿我身邊若是有個窗戶,我要跳下去他們才肯歡喜一樣。我這樣講可一點都不誇張!

我第一次見你,是有着距離的,見每個人都是。也許在並不怎樣交流時候就帶着疏遠是不禮貌的,可現在想來,這樣也有些可憐。我習慣了惡意,卻忘卻了接受善良。就像在這片雨霧中,看不到那隻面前飛過的飛鳥一樣。我當如何感謝你的盤桓!

我想起五年前,一個朋友,慢慢淡去我心裏的寒意時候。許是現在的你,在淡去更大的冰冷。

我是一個帶着些猶豫的人,不能夠十分明瞭這個朋友,應當留住還是錯去,其實在我還糾結這件事時,便已經有了給自己的答覆——一個可以錯去的人,是不用去糾結的。凡還在心裏頭打轉的,都是不可說服自己放卻的。若說以後會如何,我無可早先知道,只是明瞭現在,若是錯去,我必當後悔。

外頭的霧消散了,從我寫信時候開始的。這應當是個好預兆。陽臺的門開着,風順着吹進來,冰冰的,宿舍裏並不安靜,我卻是靜的,歡喜的。我歡喜的是,沒有人曉得我在給你寫這樣一封信,沒有人曉得我一下午想了些什麼事。我實在是個無所長的人,可你若多一個真摯的朋友,應當會有些暖和吧。我只好這樣盼望。

不知道你今天出門時,有沒有多添件衣服,那些雨那些霧有沒有打在身上,有沒有也是渾身溼了一層——應當是只溼了一層的。你是一個暖和的人,心一定是熾熱的,因此,它不會涼透。或有時候也被難過打擾,你也要明瞭,總有些冷雨,能落進心裏頭去,落在你熾熱的心上,激起一陣波動,一個不小心,也會叫你鼻子一酸,眼裏頭多了些淚珠子在打轉轉。這些冷雨也當曉得闖了禍,一定會快快消散,你依舊是個溫暖的人,只要你自己願意相信!

我見過你忍住眼淚的模樣,實在是太明瞭事理。若有個你認可的、真摯的朋友在身旁時,便不要這樣忍耐了,這個朋友已經在想要如何淡去你心裏的冷雨,他的心,也將爲你的歡喜而歡喜,同你的難過而難過。朋友沒有什麼外在的必然聯繫,因此心應當常是相通的,這大抵就是爲什麼相隔很遠的朋友,常能明瞭我的悲喜的原因。相隔千里尚能夠相系,又何況還在身邊。我總想着,許是我心裏難過了,他們也會忽然間難過,於是明瞭了我的難過。我們以後應當也能夠有這樣的默契,這需要些時間,緣分不可被時間培養,可默契需要。

我並不明瞭:你可願意嗎?

若是世界這一回溫柔相待,若是你還願意留一個無所長的朋友,那許是我的不幸已經在過去消耗見底了。我曾覺得感情的事太複雜,於是並不十分想耗費心神。可忽然明瞭,真正合適傍近的人是不復雜的,或只是互相熟悉時候,便已經所有都不復雜了。

你看外頭的霧和雨,可能夠說得十分明白它們是如何並在一起的嗎?反正我是不能夠說得十分清楚的。多數人碰到這個問題,也會覺得多少有些複雜。可對於霧氣和雨滴來說,不過是你來我往,在空中相遇,彼此都想傍近,於是就成了外面一片茫茫。出於外人來說,這太複雜了,可出於它們自己,不過是兩方的靠近,一點都不復雜——越是真摯,就越是簡單。

真摯的感情,沒有“套路”,沒有計劃,沒有那些自以爲是的語言行爲,於是纔可以稱得上是真摯。感情總應當先是真摯,再談其他的。所謂的複雜,不過是把感情放入世俗中玷染了。朋友更是再真摯不過的,語言相替,心意可通,靈魂交錯,就連思想都會撞在一處。水在太陽下會幹,火落到水中會滅,唯有真摯是無處不到的。真摯到不了的地方,感情也必當到不了。在真摯裏,一切都是簡單的,沒有複雜。

霧散去,就看得清前路了,冷是冷了些,可若是與友人同行,手腳涼透,心裏也十分暖和。我也常想着,終會再遇一人,一個心裏熾熱的人。

我在霧中摸索,雨已經打溼我的衣服,根本看不清來路,看不清前方。忽然心裏頭覺得暖和,我不知道爲什麼原因,心就變得柔軟起來。

“撲嚕嚕”,一隻飛鳥飛過去,我在雨霧中,清楚地看到了,順着飛鳥飛去的方向,望到一個人,帶着暖意,眼睛沒有流淚,心裏卻會溫暖,會冰涼。我在雨中,在霧中,你也在這場雨中,這片霧中。

於是我想給你寫一封書信。剛剛提筆時候,外頭彷彿有些光亮;書信寫完,雨霧,消散了。

                                                              雨有雨書

                                                  2018年12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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