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遊俠郭解必須死 | 資治通鑑

爲什麼遊俠郭解必須死 | 資治通鑑

一、遷移三百萬人

公元前一二七年,發生了一年大事,就是對百姓的遷移。主父偃對漢武帝說,茂陵這個地方,剛剛建立起來。可以遷移天下的豪傑、有錢人、無業遊民去茂陵。一方面可以幫助當地發展起來,一方面也可以捍衛京城,將他們的勢力連根拔起。這就是不動刀子而除害的手段。漢武帝同意他的意見,清點了三百萬人遷移到茂陵去。

茂陵,位於陝西省咸陽市興平市,並不是一個簡單的地方,而是漢武帝爲自己挑選的皇陵之地。書上記載,這一次遷移,人數高達三百萬,相當於漢朝時期的春運。春運期間出行,非常辛苦,這一點大家應該都能夠感同身受。而這個時候的交通,比起現在,是簡陋太多了。遷移三百萬人,是一場巨大而浩瀚的工程,對於民衆來說,也是苦不堪言的。

既然消耗如此之大,又爲什麼一定要做呢?主父偃指出了當中一點,瓦解豪傑勢力。漢朝建立之後,各種功臣,各種富商,各種豪傑盤根錯節,想要瓦解、消耗他們的勢力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不消耗他們,他們又勢必勾結起來,逐步形成寡頭,一步一步威脅到天子的地位。舉個例子,一個商人,富可敵國之後,他的目標就從財富轉向了政治。如果作爲君主不能夠及時覺察到這一點,那麼就如同天上會出現兩個太陽一樣。大家可以根據這個思路,看一看當今的富豪就明白了。

其次,是皇陵的問題。我們看這次遷移的對象,都是:天下豪傑,併兼之家,亂衆之民。這些人,有錢,也有勞動力,去到了茂陵之後,可以帶動當地的發展,同時也能夠爲修建皇陵出力。這是一舉兩得的做法。

二、遊俠問題與黑社會

這個時候,一個非常出名的遊俠郭解,也在本次的名單中。郭解這個人,是個狠人,小時候就到處殺人,有義氣,甘願爲朋友兩肋插刀。同時,還從事一些非法的行爲,例如盜墓,鑄幣等。一個有義氣的人,是很容易得到別人的賞識,進而能夠發展出自己身邊的勢力。大家看看以前的香港電影古惑仔,這些人,一聲令下,就能夠叫出幾百幾千號人圍在身邊,威風凜凜,連皇家警察都要躲避三分。再看看金庸筆下的郭靖、楊過等人,都是享譽天下的遊俠。

大家發現了沒有,這樣的遊俠,是獨立於法制之外的。也就是說,他們的一舉一動,所依照的,是江湖道義,是自己的慾望與秉性,並不是國家法制。一個人,就算沒有犯法,如果在“大俠”眼中是有罪的,他就得死。久而久之,大家對這樣的人,是又怕又崇拜。爲什麼崇拜?因爲官府解決不了的事情,可以給錢讓遊俠去處理。黑道白道,皆是如此。同時,遊俠們還樂善好施,劫富濟貧是他們的專屬名詞。

但是,遊俠的出現,卻給社會帶來了新的問題。遊俠有一套“法”,國家有一套“法”,作爲百姓,該聽誰的?如果兩種法發生了衝突,又該如何處理?這就相當於天上出現了兩個太陽,會把百姓活活熱死。作爲一個天子,是絕對不允許這樣的情況出現的。就算郭解的名聲再好,勢力再大,國家也必須整治。

大家可能會受到一些武俠小說的影響,認爲大俠們都是十分俠義的,專心爲民。實際上,爲了養活他們這個組織,他們用的手段,也都是十分歹毒的。只不過,爲了獲得百姓的信任,得到百姓的利益,裝出來而已。

這就好比黑社會的問題。黑社會,他們有自己的一套規則,實際上這樣的道義,是爲他們自己的利益服務的,他們當中的分工與階級也是十分明確的。大哥總是隻有一個,底下的小弟成千上萬。爲了養活這樣一個組織,必須有大量的錢。而這些錢從哪裏來?違法犯罪的事情裏面來的。雖然看起來風風光光,很令人崇拜。可一旦任由黑社會壯大,對於百姓來說,反而是災難。天子則不同,他的利益,取決於天下百姓能否活得好。天下百姓都過得好了,則說明天子有道,有道則意味着統治的正統性。如果百姓過得不好了,則意味着天子失道,那麼百姓就要揭竿而起,推翻他的統治。所以,這兩者的目標是不一致的。也正是因爲如此,導致了他們之間水火不容。

像胡亥與趙高這一天坑的搭配,就是專門爲失道準備的。秦國曆代國君,從一塊不起眼的土地,辛辛苦苦幾百年,逐漸發展,一步一腳印,到秦始皇這一代人開花結果,一統天下,結束了長達幾百年的天下大亂。可最終,胡亥僅用了不到四年的時間,就將這些成果揮霍完畢。這種揮霍能力,讓所有人汗顏。

三、郭解必須死

講完了背景,再來看看郭解爲什麼必須死。看到郭解也在遷移的名單中,衛青向漢武帝進諫說:“郭解家貧,不中徙。”這句話的表面意思是郭解家裏貧窮,不應該讓他也隨着遷移。但是在漢武帝看來,是非常可怕的。爲什麼呢?一個沒有官職,布衣之人,竟然能夠讓大將軍爲他說話。這僅僅是貧窮嗎?

言外之意,就是郭解這個人的勢力,非常大了。甚至,漢武帝還懷疑,郭解與衛青是否有利益上的輸送。漢武帝是個非常精明的君主,他看出了這一點,所以不肯免除郭解的遷移。這也說明了,漢武帝對郭解這個人,也早有耳聞。所以,在衛青進諫的時候,馬上就能夠嗅出其中的問題所在。

書上是這麼說的,有人看了郭解一眼,郭解都要把他殺了。大家千萬不要以爲這是誇大之談,早幾年曾經有過這樣的例子,就是兩個人在娛樂場所對眼看上之後,互相不爽,隨後便叫人打架,還動了刀子。當漢武帝下令調查郭解的時候,很多人都站在郭解這一邊,爲他講話。一個人,能夠得到這麼多的讚譽,是不是就可以認爲,他是個好人呢?不是。

韓非說過:“朋黨比周以弊主,言曲以使私者,必信於重人矣。”

《軍讖》曰:“強宗聚奸,無位而尊,威無不震;葛藟相連,種德立恩,奪在位權;侵侮下民,國內譁喧,臣蔽不言;是謂亂根。”

這些話的意思就是,無論是奸臣,還是奸民,都善於勾結。所謂勾結,就是利用一些小利益,讓這些人站在自己身邊,爲自己講話。“葛藟相連,種德立恩”,意思就是通過聯姻,組成了更加強大的利益羣體,同時通過對地方百姓的小恩惠,取代了地方政府的地位。百姓不明白,拿了一些小利益之後,就會認爲這些人是專心爲他們好的,會支持他們。等到他們從白貓變成黑貓的時候,想要逃跑,已經來不及了。

所以,很多人都站在了郭解這一邊,說他是個好人。但是,這時候出現了不同的聲音。有一個儒生認爲,“解專以奸犯公法,何謂賢!”意思就是,郭解這個人,用奸邪的手段來危害公法,怎麼能夠稱之爲賢人?郭解的門客聽到後,找了機會將他的舌頭割下來。官員下令讓郭解找出兇手,可是郭解找不出來,兇手自己也不肯自首,最後只能夠認爲郭解無罪。

從這個故事上來看,郭解此時的勢力已經非常大了,耳線遍佈,一旦有人說了郭解的壞話,下場都是可悲的。這次行兇,可能並不是由郭解指使,但是郭解的門客,已經成爲了一個獨立的行政機構,非常可怕。

後來,在公孫弘的建議之下,漢武帝下令誅殺郭解全族,這才平息了可能出現的遊俠之亂。漢武帝之所以要清除遊俠勢力,一方面是爲了避免遊俠勢力進一步發展,進而危害國家政權。一方面,也是爲了推行法制。如果,郭解的勢力超越了地方政府,逐漸形成自己的一套行政結構,對於百姓來說,又該聽誰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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