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区风云录 第五章(乱局)

梦鱼、霜竹、妍寒、叶落归根四人,一听得此声音,便各自一震,认得这声音的主人正是灭古教下护法穷奇。四人震惊的原由,倒不是怕他,自从这穷奇被无命狠狠戏弄一番后,便也失去了可怖之处,何况无命说过已打散了他七八成功力,眼下已不足为惧。四人之所以震惊,是因为明明五花大绑了他,又由大悲、极乐两门派弟子看守,怎么竟让他脱逃而出?
妍寒仗剑喝问道:“恶贼,你怎地逃出来了?”
穷奇哈哈大笑:“老子想逃便逃,还要你批准不成?”
叶落归根忽然想起什么,也问道:“我两派弟子呢?”
穷奇拍拍肚子,打了个饱嗝:“都在老子肚皮里待著呢!”
叶落归根、妍寒二人大惊,都知那穷奇并非虚张声势,又见他嘴角、牙齿血迹未干,肚皮又高高隆起,果真是弟子们都被他吃了去。二人登时一阵天旋地转,险些晕去。原来她二人此次贺寿,带出门派的全是些精英子弟,一来是好撑场面,二来也是让得意弟子们见见世面,却不想全叫他们送了性命,亦使门派根基也大大动摇。这些精英子弟虽在门派中学艺了得,与穷奇比起来却是天差地别,即便穷奇只剩二三成功力,要吃他们也绰绰有余。
叶落归根、妍寒二人待得神思稍定,齐齐望向霜竹道:“好师妹,这便是你的‘功绩恩赏’了!”
霜竹心中也正懊悔,若非她阻拦无命杀穷奇,那大悲、极乐两派弟子也不会遭此横祸。她想奋身上去擒拿穷奇,却又苦于要护卫身后龙太子而不能行动。正彷徨不定,叶落归根与妍寒已跃上楼顶,与穷奇动起手来。
穷奇阴鸷一笑:“老子这就送你们与弟子团聚!”
猛地使出一对利爪,向叶落归根、妍寒爪去。不过穷奇功力大不如前,一招一式虽仍凶狠,动作却慢了许多,叶落归根与妍寒虽不敢拿兵刃挡架,却能轻易避开。只是二人较穷奇实力原本相差甚远,穷奇又一早吃透了二人招数,即便穷奇功力大退,也叫二人奈何不得,双方堪堪战了个平手。
霜竹看得心焦,又无法前去帮手,忽地灵机一动,对梦鱼喊道:“小鱼儿,喊臭屁股来帮忙!”
风之翅在屋内正给人疗伤,听得霜竹喊,便叫帮中长老接手治人,自己倏地蹿出屋去,与霜竹道:“六扇门的,你要叫老叫花帮手直接说便是了,何必假人之口。再者,老叫花的屁股真就那么臭么?天下人人喊得的!”
霜竹等人本来悲哀,听得风之翅这诙谐一句,皆不由莞尔。叶落归根与妍寒二人本早想呼叫帮手,可两人皆为一派掌门,总不能拉下脸皮,像梦鱼那般大喊救命,便默默苦战着。
风之翅稍稍看了下战况,看出双方都无打败对方的实力,一时性命无虞,便问道:“嘿嘿,是谁那么好的福气能大战二女?”
梦鱼道:“那是灭古教护法之一穷奇,二女快要御不住他了,臭屁股赶紧帮忙!”
叶落归根与妍寒二人虽疲于应战,也不禁回头怒道:“死鱼,你再说一遍,把你身上戳个窟窿!”
风之翅听得“灭古教护法”几字后,顿时收了嬉皮笑脸,不再说笑,一个飞身上檐,使出绝学“虎牙功”中的一招“虎啸风生”,双拳齐出,结实打在穷奇双肋之上。只听得咔咔咔几声,登时断了几根肋骨。穷奇噗地一口鲜血喷出,往后仰倒,在屋顶上顺势往下翻滚起来。叶落归根与妍寒二人往穷奇追去,就要痛下杀手。
猛然间,一个身形矮胖、身着棕色短褂之人跃至叶落归根与妍寒二人身前,各自打去一拳,拳未到,劲先至,二人感觉面庞被拳风刮得生疼,不觉又退了回来。随之又现一人,却是个极矮小之人,似是十岁男童,却穿了一身极宽大的灰色长袍,身形与衣着极不协调,叫人望之好笑。
那矮胖之人朝府院内望了一眼,瓮声瓮气道:“好多吃的,全打翻了,可惜可惜!”
那矮小之人,却单手轻巧巧地托起穷奇至头顶上方,尖声尖气道:“四大护法怎能死了一人?三缺一还如何打麻雀牌?”
穷奇在那矮小之人手上,断续道:“还……还有口气剩着,老子打架……打不成了,打麻雀牌……还不在话下。”
风之翅与梦鱼皆见多识广,马上悟到那二人是谁,齐齐惊道:“是魔教左护法饕餮,右护法梼杌!”
梼杌道:“原来此地有高人在,那爷爷可不奉陪了!”高高托着穷奇,跳去另一个屋顶,接着又跃过几个屋顶,便不见了踪影。
叶落归根与妍寒此时方才醒悟,原来那穷奇之所以能逃脱绑缚,是因为灭古教另两个护法饕餮、梼杌救出他的。她们刚要去追那梼杌与穷奇,饕餮猛地张开一对短臂,拦住二人。风之翅却从叶落归根与妍寒二人之间一下蹿出,与饕餮猛对一掌,又微微侧首道:“你俩非他对手,先撤!”
叶落归根与妍寒心下不服,无奈也确实技不如人,便跑到屋檐处跃下。在半空之时,却瞥见远处跑来数十个少男少女,落地后定睛一看,却是大悲、极乐两派弟子。二人看见徒弟安然无恙,顿时热泪满眶。待得弟子们跑进,问起原由,果不出所料,是饕餮与梼杌突然现身,救出了穷奇。两派弟子又说:“本来穷奇打算将我们全部吃光,他说一来是为了解馋,二来是为了解气。可突然出现了一个白衣俊俏男子,自称什么冰雪阁阁主,说是最见不得恶心人的事,更别说是见到人吃人的场面,就和那穷奇打了起来。那穷奇打不过冰雪阁阁主,十招之内就要落败。那叫饕餮之人却替了穷奇,与那阁主动起手来,两人打得旗鼓相当,上百招仍不分上下。那穷奇腾出手来,却又要来吃我们。当此关头,无命大侠又现身了,一脚把穷奇踢得老远。穷奇见了无命大侠,就像耗子见了猫,拔腿就跑,跑了一半,却又兜转回来,随手抓了一个白马帮帮众就又逃了,想来是抓去打牙祭了。那梼杌却阴沉着脸,说穷奇胆小,丢了四大护法的面子,便与无命大侠打了起来。可他牛皮吹得山响,真功夫却一点儿不行,不过十来招,就败下了阵。无命大侠便要去助那冰雪阁阁主击退饕餮,却又冒出一个魔教护法,说是叫作混沌。这人疯疯癫癫的,先是与无命大侠打了十几招,突然又跑去和冰雪阁阁主拆了十几招,一会儿甚至和饕餮打了起来,一会儿又回头来和无命大侠打。这人疯归疯,手上倒是厉害,与无命大侠拆了二三十招还未见败象。眼见无命大侠脸色越来越凶,就要使出杀招,那混沌却一溜烟地逃了。饕餮见另外三个护法都逃了,也就不和冰雪阁阁主打了,也一块儿跑了。”
这话刚刚说完,屋宅之上却响起一声雄壮笑声,道:“谁说本大爷逃了?本大爷是尿急去了!难不成叫本大爷一面与人打架,一面撒尿吗?”
大悲、极乐弟子尽皆失色,颤声道:“就……就是他!魔……魔教上护法,混沌!”
那混沌身着一袭花色浓重的衣衫,身材却甚是魁伟,从屋顶上轻轻往下一跃,又哈哈大笑道:“谁说本大爷是馄饨啦?本大爷明明是饺子!本大爷还要作汤圆,作包子,作油条,偏偏不作馄饨!”
叶落归根与妍寒二人立即摆好迎敌姿态,又吩咐弟子们赶紧退去大侠府屋内,那里高手云集,当可保得周全。众弟子听了命令,全部跑进屋去避难了。混沌却也未加阻拦,他哈哈一笑道:“听说就是你们两个老娘儿们,将我四弟梼杌打得半死不活?”
叶落归根与妍寒一愣,心想自己何时与梼杌动过手了,又何论将他打得半死不活?又一想,那混沌疯疯癫癫,行事说话又哪里作得了准。只是他喊她们“老娘儿们”,这口气却有些咽不下去。虽说二人都已不年轻,却终究只有四十上下,况且二人驻颜有术,比之同龄女子,还要显得后生几岁,这“老”字却又何从谈起?
当下也不管打不打得过,一个挥剑,一个抡棍,齐向混沌发难。混沌也不格挡闪避,却出手极快,对准两件武器,一手一个轻轻一拨,就叫两件兵器不由自主击在一块儿。他哈哈大笑:“打得好,打得妙!天下最痛快的事莫过于自相残杀了!”
叶落归根与妍寒俱自脸上一红,也不相互责骂,只暗道一声惭愧。此时,屋顶的风之翅与饕餮已拆了五六十招,本还想慢慢戏弄,眼见又冒出一个魔教护法,还是最为厉害的上护法,而那两个女掌门却远非敌手,很有性命危险,屋里高手又不出来相帮,便只能靠自己速战速决,尽快解决掉眼前的饕餮,才好下去救人。
心念及此,立即运转一轮大周天真气,使双拳力贯千斤,一套虎牙功便咄咄打出。那饕餮见对手忽然神威大发,有些招架不住,立即往后翻去,却把身子一团拢,像个蹴球般滚了起来。风之翅一愣,便也不禁笑道:“嘿嘿!老叫花打了半辈子架,头一回见这么逃命的!”
便从屋顶一跃而起,在半空中切换了招式,使出龙角功中的一招“乘龙探海”,往混沌顶门攻去。混沌见来势凶猛,避无可避,只得举掌格架。双掌相击,砰的一声,混沌连退七步,风之翅一个倒翻筋斗落地,也不由往后退了一小步。混沌连连甩手呼痛,风之翅掌心也隐隐作麻。两人运功通了掌心气血,又待逼近拆招,却听见一旁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望去一看,却不知饕餮何时下了地面,正在吃打翻一地的酒菜。
风之翅刚想嘿嘿一笑,猛地白光一闪,却是一只碗盏飞了过来。原来那饕餮一面吃着东西,一面倒没忘记打架,把地上不能吃的物事,全朝风之翅掷来。与此同时,混沌也飞起一脚踢来。风之翅一手使出鹰爪功,将掷来之物擒在手中,再又投掷回去,一手使出虎牙功,与混沌周旋。这套双手使用不同功夫的功夫,也是风之翅自创绝学,他称之为“偷鸡摸狗”,一只手偷鸡,一只手摸狗。盖因鸡狗大不相同,偷鸡与摸狗之法也绝不一样,既要偷鸡,又要同时摸狗,双手便要使出不同方法,由此演化为武道,便能双手各使一种武功。
本来风之翅与混沌或饕餮中的任何一人单打独斗,都能应付自如,眼下以一敌二,便有些吃紧。好在他内力深厚,招数亦多,撑个一时三刻也是不在话下,实在不济,便是自保逃生,也不是什么难题。
梦鱼在旁却看得焦急,连声喊道:“臭屁股,快用那招‘御龙遨宇’——不对,晚了,快用那招‘猛虎插翅’——也不对,又晚了……”
风之翅一面急风急火地与人拆招,一面道:“臭嘴巴,你这纸上谈兵真是越帮越忙,我要对付两大高手已然伤透脑筋,你还从旁捣乱,叫我分心,你是不是嫌老叫花命长呀?”
梦鱼便吓得不再开口。过了一盏茶时分,那梼杌却把受了重伤的穷奇安顿好了,又偷偷摸转回来,躲在一个阴暗角落,伺机发难。那饕餮在地上拾东西吃,把食物吃得差不多了,空碟空碗便更加显眼,他扔这些“暗器”的速度也愈发加快。风之翅高接抵挡暗器,一边还要招架混沌的如涛攻势,终是现出了疲态,额头渗出薄薄一层汗来。便在此时,梼杌猛地发难,飞蹿而至,一脚朝风之翅后心踢来。风之翅听得身后异响,知道有人偷袭,只得使出一招“青龙破天”,往上蹿去。要落下时,仍是顺势使出那招“苍龙邀月”,却见底下三大魔教护法,齐集一块儿,合三人之力,同发一掌,与风之翅的满圆掌力相击。三护法各自退了两步,风之翅却在半空就被弹开老远。落地后,感觉浑身疼痛,不禁暗叫一声苦,只得运气行大周天疗伤。
如若此时三大护法再发动攻势,风之翅便要不敌,甚而命丧敌手也不无可能。可那饕餮却跑去另一块地方继续吃地上残食,不理会风之翅了。那混沌却好似才发现不远处正比拼内力的心雨亭与媚娘子,也不再理风之翅,跑去瞧热闹了。梼杌见另两大护法都跑开了,便也说道:“此地有高手在,爷爷我一人不是对手,扯呼!”说罢,也一跃而遁,不知去向。
风之翅稍稍稳住伤势后,骂梦鱼道:“臭嘴巴,那梼杌偷袭我,你也不提醒下!”
梦鱼:“臭屁股,我哪儿晓得你不晓得有人偷袭你呀,是你叫我别开口的!”
那混沌见心雨亭和媚娘子二人一个显耀金光,一个显耀白光,顿觉好玩,便径直跑了过去,却觉从二人身上散出的真气如一个铁镬般倒扣着他们,轻易难以靠近。混沌拍手哈哈大笑:“原来是在角力!有趣!有趣!待本大爷也来参战,形成三足鼎立之势!”便运功行了两个大周天,也有了罡气护体,强行突入了那真气罩子。
心雨亭与媚娘子此时正苦不堪言,不知这内力比拼何时是个尽头,却听得那混沌也要来掺和一脚,便不约而同想到了脱身之法。混沌不知就里,运足了内力,往心雨亭媚娘子二人手上搭去,却猛地感到一股山崩地裂般的力道向他传来。原来比拼内力,是件很玄妙的事,方才心雨亭与媚娘子对掌之前,都有成竹把握能震开对方,使对方受到内伤,可两人内力一般深厚,四掌相接,谁也震不开谁,便粘在了一块儿。其实两人如果早知内力势均力敌,便也不会对掌了,等知道却已晚了,此时只能出力,而不能收力。偏巧那混沌要来玩“三足鼎立”,可凭他的内力,却鼎不起来。真气如流水,心雨亭与媚娘子内力深、水位高,混沌内力较浅、水位低,他一搭上手,心雨亭与媚娘子相互比拼的内力,便自然而然全向他水位低的方向流去,而他顶不住这股流水,自然就被震飞,再受一定程度的内伤。心雨亭与媚娘子却因双方内力都宣泄而出,不用再担心会为对方所伤,便能立即收手撤离,如此,也就破了双方比拼内力的死局。
混沌被震开四五丈远方落地,又倒退一丈,才定住脚步。他哈哈一笑,却未笑成,喷出一大口血来,一面流血却还一面笑道:“那边一雌一雄两只大老虎,碰不得,碰不得!本大爷这回失算,摸上了老虎屁股啦,哈哈!”立即盘腿打坐,运功疗伤。
心雨亭与媚娘子因比拼内力持久,耗去不少真气,便也偃旗息鼓,各自静坐调息。
那梼杌忽地又不知从哪儿蹿出,奔到混沌身侧,伸手在混沌后腰上一提,就将混沌平举到了脑袋顶上,又疾奔起来。一个身形极矮小之人,托着一个身形极魁梧之人,好似一只蚂蚁擡着大蠊,样子倒也十分滑稽,只是其奔跑跳跃丝毫不见迟滞,一晃眼便又没了踪影。
那饕餮尽管拼命吃食,却也没耽误了观察周遭形势,混沌被心雨亭和媚娘子如何震开受伤的,他瞧得一清二楚,想要替混沌报仇,却又不敢轻举妄动。现下他见心雨亭、媚娘子、风之翅三大高手都在运功调息,正是下手良机,便拾了遍地的餐具器皿,分头朝三人贯劲掷去。风之翅见暗器来势阴狠,竟朝着自己双目及下裆袭来,皆是不能硬扛之处,无奈手足酸麻,运功又至紧要关头,半分动弹不得,不禁闭上双眼暗叹:“老叫花要成一个瞎了眼的死太监了!”
只听得“叮、当、嘟”三声,却是叶落归根与妍寒二人用剑棍替风之翅打落了暗器。师姐妹俩又要去救心雨亭,却相距甚远,赶去已是不及,眼见心雨亭、媚娘子二人也是调息正至关键,无法抵御躲闪,就要被暗器击中。忽见一个白影箭步蹿到媚娘子身前,一双手挥舞得如似千手观音般,把暗器全部没收了去。此人却是浮萍。她先前见媚娘子与心雨亭比拼内力,自己无论如何插不上手,只能隐去一旁,徒自焦急。之后见风之翅等人与灭古教护法大战,心想事不关己,便也高高挂起。眼下见到那饕餮欲对媚娘子不利,就立刻出手相救。
浮萍救下自己宫主媚娘子,却自然不会去救媚娘子的对手心雨亭。眼见暗器距心雨亭的眉心仅咫尺之遥,心雨亭转瞬便有性命之忧,却听得一声女子长啸而至,啸声清脆动听,接着红影一闪,剑光飞舞,叮叮当当几声响,射向心雨亭的暗器即被悉数击落。
一直在旁观战,却又插不上手也插不上嘴的梦鱼,见了那红色身影,却猛地双眸放出光彩,喊道:“仙女姐姐!”
那救下心雨亭之人,却正是方才那倾倒众生的红裙舞姬。
梦鱼喊她仙女姐姐,她却对梦鱼斜睨一眼,蔑笑一声:“淫贼!”
梦鱼心里一阵失落,不明白自己在那“仙女姐姐”眼中怎么就成了淫贼。刚要说出一句“此言差矣”,却见远处一群女子持剑奔来,正是媚娘子带下山来的数十名苍穹宫宫女。浮萍在苍穹宫中地位颇尊,即刻下令一名宫女去抓梦鱼,其余宫女去战饕餮,而她自己则贴身护卫宫主。数十名宫女便转了方向朝饕餮奔去,与饕餮打了起来。这些宫女武艺并不低微,却也不甚高强,比起饕餮来,自有云泥之别。只是仗着人多,又摆了苍穹宫的独门剑阵“白衣苍狗阵”,与饕餮倒打了个平分秋色,一时三刻谁也奈何不得谁。
那另一名宫女也已跑至梦鱼身前,探手就往梦鱼胁下抓去。梦鱼直觉往旁一躲,却正好叫对方抓住自己左手手臂,忙苦声喊道:“胳膊断啦!”
那红裙舞姬却一声娇叱:“やめてください!”
也往梦鱼这厢掠来,软剑一抖,点点刺向那名宫女。那宫女武艺远不及舞姬,只一招就被逼得松开了梦鱼,退去一旁。
梦鱼见那舞姬奋身救他,心里一喜,却又一愁。喜的是“仙女姐姐”居然在乎他的安危,要来救他;愁的却是他听出了那是一句东瀛言话,意为“住手”,显然“仙女姐姐”是个东瀛人了,可眼下东瀛国对大华龙朝图谋不轨,欲行侵略,两国朝野皆相互敌视,自己与“仙女姐姐”在家国立场上就已根本对立,将来却又如何亲近?
梦鱼心思转得郁闷,把眼前乱局全抛去了脑后,只电光石火间,在他心中便出现了另外一幅幅光景:“仙女姐姐”把他从寿宴上救出后,两人便一路逃避江湖中人的捉拿追杀;逃了许久许久,直至江湖中人都已忘了他子非梦鱼这个人,不再寻他麻烦;而终于一日,“仙女姐姐”对他产生了情愫,答应与他厮守一生;两人找了一处山清水秀之地,过上了隐居生活;又过得一二年,他们便有了“小梦鱼”、“小仙女”;便在此时,大华国与东瀛国开战了,战火蔓延至他们隐居的世外天地;大批东瀛军人和武士,团团包围住了他们温馨的家;“仙女姐姐”为了守护这个家,与东瀛人展开厮杀,却终究寡不敌众,被他们擒住了;梦鱼为救妻子,不顾自己不会武功,要与东瀛人拼命;就在东瀛武士的太刀即将抹上梦鱼的脖子时,“仙女姐姐”突然开口阻止,随之“仙女姐姐”又与东瀛人说了许多东瀛话,东瀛人似乎对她十分恭敬;梦鱼懂得些东瀛话,听出了一个大概,原来他朝夕相对、伉俪情深的妻子,竟然是东瀛国的公主,那些东瀛人此行而来,正是要她归国;“仙女姐姐”为了挽救梦鱼和孩子的性命,只能向东瀛人屈服;“仙女姐姐”随东瀛人而去,曾经快活无比的家,变得凄凄惨惨戚戚;“小梦鱼”和“小仙女”缠着梦鱼,哭着问道妈妈去了哪儿;梦鱼作不得声,心中想道,“妈妈”去了海的那端,再回来时,便是我们的敌人了;一两年后,梦鱼重出江湖,率领众英雄豪杰抗倭,而在敌方阵营中,出现了一个他朝思暮想的身影……
臆想及此,这百晓生子非梦鱼竟然鼻子一酸,眼圈通红,恰巧此时那舞姬一把抓住他手臂,他一滴眼泪便随之而落。那舞姬见他居然哭了,便是一愣,道:“你是豆腐做的么?抓下胳膊也会哭!”
梦鱼却觉那舞姬抓他的这一下十分受用,便忙道:“非也非也!是我一时感慨罢了,娘子并未抓疼我。”
那舞姬一听梦鱼喊她娘子,显露在面具之外的下半张脸居然一下全红了,她急道:“你喊我什么?”
梦鱼忙作解释:“误会!误会!我并非存心喊你娘子,只是刚才想到与你成亲生子,后又生离死别,眼下一时转不过弯来,便脱口而出一声娘子。”
舞姬一听更急,抓着梦鱼手臂的五指一齐发力。梦鱼这下便不受用了,大呼疼痛。
浮萍见梦鱼被舞姬抓住,便忙举掌向心雨亭天灵盖打去。那舞姬见状,忙松脱了梦鱼手臂,飞掠回去,挺剑向浮萍刺去。浮萍嘴角一笑,原来她并非要取心雨亭性命,而是使了一计“围魏救赵”。
浮萍躲过舞姬刺来一剑后,右手捏个剑诀,竟以指代剑,与那舞姬比划起来。舞姬微微一笑,也不为被对方小觑了而动怒,径自使开软剑,如使一根柳枝,身姿飘逸,剑路如风,一招一招使将出来,端的是仪态非凡。
梦鱼痴痴念道:“我以为仙女姐姐跳舞就够好看了,原来舞剑还更好看!”
二人锵锵拆了十数招,浮萍赤手空拳略有不敌,便喊一声:“取剑!”
方才要捉拿梦鱼那名宫女,赶忙掷剑过去。浮萍轻轻跃起,凭空接剑,转身就是一招苍穹宫剑法中的厉害杀招“回天倒日”,朝那舞姬当胸刺去。那舞姬轻喝一声,忽然改变剑势,转柔为刚,格开了浮萍的杀招。浮萍虎口隐隐生疼,却见那舞姬一柄软剑虎虎生风,好似变成了一把硬剑。浮萍待要以硬碰硬,那舞姬手中之剑又绵软下来,叫浮萍几招刚猛招式都吃不上力。如此又拆二三十招,那舞姬剑法忽柔忽刚,变化无端,浮萍琢磨不透,下风之势愈显,眼见就要落败。
那边厢饕餮却一声巨吼:“奶奶的饿死俺了!俺又不像老二那般会吃人,与你们这些小妞儿打了也是白打,不陪你们耍了,俺找东西吃去!”
说罢,一面挥拳踢腿,一面趁机拾了地上碗筷,朝苍穹宫众宫女掷去。那些宫女实战经验匮乏,登时阵型大乱,叫饕餮寻到了出路,大步流星而去。
浮萍见饕餮一走,少了一个劲敌,便连忙呼唤同伴,重新摆出“白衣苍狗阵”,其作阵眼,一同对付那舞姬。那舞姬轻颦浅笑,好似全不介意围攻,片刻后,苍穹宫众人便将她围于垓心。
叶落归根及妍寒二人,见那舞姬站于儒山大侠一方,便也跃入阵中,与其一同抗敌。浮萍一声喝令,阵型游动起来,数十名白衣女子便如苍穹下的浮云,流转缥缈,变幻无常。忽地剑光闪闪,却非全部袭向垓心三人,而是有的主攻、有的协防、有的诱敌、有的断后,真是虚虚实实叫人难以揣度。此阵法本就厉害,方才数十宫女无人领衔,便能与灭古教护法饕餮战个平手,目下由浮萍引领,威力更是倍增。只一会儿工夫,舞姬等三人就险象环生。只是那舞姬功夫高深,一时尚能招架反击,叶落归根与妍寒二人武艺稍低,便左支右绌。
霜竹远远见到两个师姐陷入困境,便回转身道:“太子殿下,眼下危险皆来自于那苍穹宫,属下师姐亦困入阵中,还望殿下恩准属下前去应援!”
龙太子袍袖一拂,道:“你自去吧,孤王不用女子护卫!”
霜竹心下一恼,却也不能发作,微一躬身,便飞奔去战团边,一跃而入。叶落归根与妍寒见霜竹来到,也是心领神会,同道:“师妹,我们也摆阵!”
正是摆的空谷回响阵。于是,在白衣苍狗大阵之中,又现出了一个空谷回响小阵,二者一个人多而势强,一个员精而技巧,正是各擅其长。不多时,师姐妹三人与那舞姬便扳回颓势,与苍穹宫众人斗了个势均力敌。
这边厢打得火热朝天,那边厢屋宅之内忽然摇摇晃晃跑出几个少年子弟,却是大悲、极乐两派门人。他们一面跑,一面喊:“师父,师父,屋里有人放毒,里面人全中招了!”
叶落归根与妍寒正凝神应敌,加之两派子弟七嘴八舌地乱喊,她们便也未如何听清,仍专心打斗。风之翅在一旁运功疗伤,却是听得明明白白,暗道:“难怪刚才老叫花和魔教护法打得昏天黑地,屋里也没一个出来相帮的!”
随着那几个少年子弟之后,屋里又陆续跑出来一些人,却是些达官显贵,这些人虽步履蹒跚,面色却还红润,显然没有大碍;跟着官商之人而出的,却是些小门派的掌门或武艺较低之人,如白马帮帮主破帽、铸剑山庄少主隅文姑娘等,他们步履维艰,仿佛正身负大病,脸色也显苍白;再之后,却是些大派掌门或长老,武艺却又不如何了得之人,如上观庵顶敏师太等,这些人已很难直立行走,几乎手脚并用爬行而出,脸色除了苍白,还时时作呕;再接着,便是些武艺了得的前辈名宿或后起之秀,如三清剑盟的三位道长、中州派掌门洛阳纸贵、铸剑山庄庄主自行者、墨家堡堡主墨痕等,这些人已无法自主行动,由大悲、极乐两派中毒很浅的弟子揹负而出,这些人脸色如锡纸,全身无法动弹,只神智还保持清醒;最后而出的,却是武林泰斗少摩寺主持万谅禅师,以及西蜀烈山山庄庄主民公,及其义女夏初,万谅禅师已昏迷不醒,由民公与夏初将其置于长桌擡负而出。
梦鱼与烈山山庄庄主民公交好多年,便问道:“怎么回事?”
民公名字中有公字,其实年岁不大,比梦鱼稍长一些,只是他说,与其到老了之后被人喊一声公公而感觉悲哀,不如趁年纪轻轻就让人喊他公公,那么听习惯之后,真到老了被人喊公公,也不会感觉自己老去。
民公手中把了一条黄鳝,道:“是巫仙妖教放的毒,我也差点着了道!”
烈山山庄与巫仙教素来不睦,两者可以说是死敌。盖因巫仙教以下蛊制毒为基业,烈山山庄正相反,以尝百草、捕百虫、造药石而闻名,故两者不用起冲突,天然便即是对头。
梦鱼听见此话,便反应过来:“是那个叫小刀的巫仙教女子放的毒!却又是何毒?如何放的?我徒弟阿简呢?”
民公:“你徒弟人影早没见了,那叫小刀的女子也不见了踪迹。她放的是一种名为‘十日软香散’的毒,名字带香,实则无色无味,乃一种水状物事,盛于小瓷瓶中,一旦开盖,便即挥发,毒性四溢而出,叫人吸入口鼻也无丝毫察觉。此毒倒是不伤人命,只叫人全身绵软无力,十日后可自解。只是武艺越高强之人,中毒反而越深,这也是万谅禅师昏迷不醒,而少年子弟及官员商贾反而无碍之原由。我与夏初之所以无事,倒是多亏了这条灵鳝。眼下屋内仍毒气弥漫,切不可进入,呆在通风之处,可稍好些。我先不多说了,救人要紧!”
说罢,便舞着黄鳝,先去到铸剑山庄庄主自行者面前,道:“自行老哥,我先来为你解毒吧。”
说着,便将黄鳝置近于自行者后颈。自行者脑袋一缩,道:“此蛇可有毒?”
民公:“非蛇,乃灵鳝也。鳝者,即为鱼善,此乃鱼类,有益无害。”
自行者窘笑道:“唉!江湖越老胆子越小,命不久矣越怕没命!民公兄弟,真是叫你见笑了。”
说罢,低头把后颈亮出。民公将黄鳝贴于自行者肩背部。那黄鳝一颗脑袋左右摇摆着蠕上自行者后颈,仿佛是在嗅着什么。猛地,黄鳝头一擡一埋,嘴一张,就咬住了自行者后颈,开始吸血。自行者打一个哆嗦,民公忙加以安慰:“无事,无事,应该不痛的。”
自行者:“确实不痛,似被蚊叮,只是吓了一大跳。”
过了一盏茶时分,那黄鳝便松开了嘴,离开了自行者后劲,只是体色由黄变红,变成了“红鳝”。民公用手臂将鳝盘起,道:“灵鳝已吸饱了毒素,得待它消化消化。”
又过一盏茶时分,那鳝果然由红转黄,变回了黄鳝。民公问自行者道:“可好些了?”
自行者:“好多了,虽然腿脚还是无力,却不头昏作呕了。”
民公:“完全康复,还须三日。缩短了七日毒发时间,也是好的。”
又去三清剑盟三位道长面前,要为他们解毒。三位道长皆说:“先替万谅禅师解毒吧!”
民公:“最先已为禅师解了毒了,只是他中毒实在太深,还要昏睡一时三刻。”
顶敏师太爬行过来,却道:“先替我解毒!先替我解毒!”
三位道长及民公皆暗暗摇头,又见那师太可怜巴巴,便也不与她争,给她解了毒去。之后,民公又持鳝逐一与人解毒。
这边厢众人正在解毒,那边厢苍穹宫与舞姬、霜竹等人的打斗,却不知何时没了声息。待梦鱼等人察觉时,往那边望去,方才大吃一惊。原来苍穹宫包括浮萍在内的众门人,以及叶落归根师姐妹三人和那个舞姬,也全被“十日软香散”毒倒。众人毒症有轻有重,浮萍与舞姬都伏倒于地,叶落归根师姐妹三人还能勉强支持身体,众宫女行动无甚大碍,只是无力再持剑打斗。
媚娘子调息半天,因比拼内力而受的损耗已逐渐恢复,只是似乎也中了毒。她忽然开口对众宫女道:“今日局势太乱,暂且回避。”
众宫女听令,便搀扶起媚娘子以及浮萍,离开大侠府去。临走时,媚娘子回头道:“外甥,小姨虽也有私心,却终不会害你,旁人却不可知了。小姨只劝你一句,不管别人问你什么,一概不答,否则性命难保!”
梦鱼此刻却感觉昏昏沉沉、摇摇欲坠,像是喝醉了酒,原来也是中了毒。他还没来得及答应媚娘子,苍穹宫众人便已去远。
梦鱼稍稍定神,便摇摇晃晃往那舞姬处走去,一面又道:“仙女姐姐,你没事吧?我来救你了。民公兄,民公兄,赶紧来先救仙女姐姐!”
那舞姬趴在地上似乎动弹了一下,却不应声,也未站起。
而民公此刻正在解救三清剑盟等人,无暇回应梦鱼。民公之义女夏初,却跑去那舞姬身畔,轻轻推了推她,问道:“这位姐姐,你可还要紧么?”
那舞姬似乎又动弹了一下,却仍不作回应。夏初见舞姬不动,便先将叶落归根、妍寒、霜竹三人搀扶去了民公身侧,以待解毒。之后又跑回那舞姬身畔,想要揹负起她,却如何都扶动不起。想那夏初虽武艺低微,毕竟随民公习过武、练过气,搬运一百来斤的物事不成问题,此刻却扶不起那舞姬,不禁纳闷道:“瞧这位姐姐身材纤细,却又怎地如此沉重?”
梦鱼闻听此言,心念一动,却不则声,兀自摇摇晃晃往那舞姬走去。
却在此时,一个人影突然朝梦鱼蹿来,却是那巫仙教教主贴身侍女小刀。她刚要伸手去攫住梦鱼,猛地一样物事打在她的手上,使她吃痛不已。她低头去看那打疼她的是什么,却见是一只筷子。她猛地紧张起来,喊道:“灭古教的前辈原来还未远走么?”
小刀以为掷筷打她之人,是那饕餮。以此可推,方才府院里发生的那场大乱斗,小刀在暗处全瞧了个清楚。她又喊了几声“灭古教前辈”,却无一人回应,又回头看看那边民公等群豪,一个个都蔫头耷脑,是决计掷不出劲道如此之大的筷子的。那民公虽然看上去没有毒症,其实也是中了毒的,只是他先前一感觉到不舒服,便知中毒,立即用鳝给自己解了毒,又给义女夏初解了毒,但毕竟还是中过毒了,虽日常行动无碍,却无法动用武功。
小刀又小心翼翼察看了四周,发觉确实无人能掷筷伤她,虽仍然奇怪,却也不去多想,便又要去抓梦鱼手臂。便在此时,却从远处传来一男一女二人齐声喝唱:“天道无亲,常与善人!”
众人闻听此声,尽皆变色,不禁也喊道:“是天道城!”
来者正是天道城四大坊主之其中二人,一为青龙坊主轻雨飘尘,一为玄武坊主玛丽。那轻雨飘尘身材高硕,身穿一袭青袍,头结乌黑发髻,额缠棕丝网巾,虽戴着面具,无法辨识面目,亦能从装束认出是中土人士。那玛丽却同样身高膀宽,与中原女子身形大不一样,又是金发披肩、奇饰异服,从面具中露出的双眸也碧光濯濯,却是个西洋女子。
二人形随声至,倏然飘去梦鱼身侧,双双推出两掌,向小刀击去。小刀不敢硬接,闪退一步,却仍被袭来掌风迫得又连退五步。群豪尚在三五丈开外,却也感觉到了那青龙玄武二人劲气逼人,不由地也全“噢”了一声,均想:“天道城的坊主便厉害至此,想那城主却又要何等了得?”
小刀见半路又杀出两个“程咬金”来,她这“黄雀”终究棋差一着,料来也讨不到好去了,索性在身前撒了一把毒雾,趁众人掩鼻挥袖之际,又悄悄遁去。
轻雨飘尘及玛丽二人背贴于背,向周身四方连连劈掌,掌风大作,地上零散饮食器皿也随风而起,在半空盘旋飞舞,相击之时又发出叮叮当当之声,如是奏乐。只霎时间,二人就把四周毒雾驱散殆尽。一旁群豪虽与天道城敌对,却也不禁暗暗叫好。
毒雾散去,轻雨飘尘与玛丽便一人一侧,双双挟住梦鱼双臂,要捉他而去。猛然间,心雨亭一声暴喝,从盘膝而坐至跃身半空,不过电光石火工夫。他朝梦鱼等三人扑去,双掌齐发,一掌打向青龙,一掌打向玄武。青龙玄武二人哪敢托大,便齐齐松开梦鱼,各以双掌之力抗衡儒山大侠那惊天一掌。
只听“嘭”的一声震天价响,地面杯碗尽碎,众人耳鼓欲裂,坐着身子也不由自主晃了一晃。那梦鱼更是被激震得凌空飞起,跌在一丈开外。众人正为他担心之际,他蹒跚而起,又跌坐在地,喃喃道:“今日一早卜了个泽水困卦,兑宫为泽在上,坎宫为水在下,我还偏不信邪,以为二水合一,水越多越好,能如鱼得水,开开心心地出门闲游。不想却是泽水由上落下坎中,坎中之水流于东海,我成了条无水之鱼,却正应了‘泽无水,困’,‘困于酒食,朱绂方来’之爻辞。酒食,自然是指老哥哥的寿宴;朱绂,原指官服,此处却是指的仙女姐姐的红裙么?文王果然神通,古人诚不我欺!”
那舞姬伏于地上,却好像听见了梦鱼说话,长发稍稍一动,有几缕从肩背滑落于地。
众人见梦鱼无恙,便不再关注于他,目光转向心雨亭及青龙玄武。只见双方各退三步,青龙玄武双臂下垂,颤抖不已,不过片刻之间便已自若。心雨亭则面泛金光,横眉立目,只是脐下丹田不停鼓缩。众人不禁又是寻思:“儒山大侠不愧为武功天下第一,与那苍穹宫主才死斗了一场,如此快便恢复了元气。只是大侠却为何没有中毒,还能施展五常神功与那两个天道城坊主过招?若说大侠功力深厚,不怕‘十日软香散’,可同样武功超卓的万谅禅师却中毒昏迷。何况,那与大侠功力相当的苍穹宫宫主之所以黯然退去,显然也是中了毒了。可大侠却不怕这毒?难道儒山大侠并未中毒?或是已自行解毒?”
众人正疑惑间,那青龙坊主轻雨飘尘朗声道:“儒山大侠,劝你顺应天道、切合时宜,莫要与天道城为敌!乖乖让我们带走子非梦鱼!”
心雨亭冷哼一声:“百晓生梦鱼贤弟,乃我府上贵宾,亦是老夫忘年之交。今日却是这个要捉他,那个要掳他,却叫老夫袖手旁观,任他受人胁迫欺辱?”
那玄武坊主玛丽,用一口流利的中土话道:“老匹夫,你果真是要冥顽不灵,逆天而亡么?”
心雨亭笑道:“好一个冥顽不灵,逆天而……”
话未说完,忽地收声。只见他捂住丹田小腹,面上金光也急速褪去,浓眉凝于一起,神情纠结,仿佛痛楚难当。一旁的群豪大惊失色,皆想:“大侠果然还是中毒了!抑或是与那苍穹宫主一场死斗,仍未复原便强行运功,与那天道城高手对掌力,眼下怕是伤上加伤!”
就在群豪大喊“大侠可还要紧”的呼声中,心雨亭缓缓盘腿而坐,闭目重新调息。
玛丽哈哈一笑,道:“什么儒山大侠,天下第一,浪得虚名罢了!老匹夫,今日就叫你毙命在我玄武掌下!”说罢,举掌欲劈心雨亭顶门。
群豪一声惊呼,纷纷喝道:“妖妇住手,莫伤大侠!”奈何皆身中软香散,只得声援,无法力助。
就在玛丽挥掌劈下之际,轻雨飘尘忽地出手拦道:“丽妹且慢!城主只下令你我捉拿梦鱼,又嘱咐你我切莫节外生枝。眼下击毙了这老匹夫,固然是少了一个劲敌,可这老匹夫声望极佳,若他毙命于你我掌下,却是给我天道城树下了千万之敌。”
玛丽略一寻思,便收了掌去,对心雨亭道:“今日我且听飘尘大哥之言,饶你一命!”
转身欲再去擒拿梦鱼。才走一步,忽地一道黑光在灯火之间一闪而过,直直朝她飞来。
梦鱼见状,便怡然笑道:“无命又出现啦!”
那道黑光正是无命。只见他不作分毫停顿,使开洗镜无情指中的第一式“碧空如洗”,身如闪电,两指似铁,径向玛丽胸口膻中穴上戳去。玛丽一怔,便要如那穷奇一般,立时中招委顿。便在石火之间,轻雨飘尘同样奋力举掌打去,正对无命天庭。若无命不收招应变,自然可以一招击败甚至击毙玛丽,只是自己脑门承受轻雨飘尘那一掌,也怕要凶多吉少。
无命轻哼一声,便在中途变了方向,轻轻一个筋斗,翻过了青龙玄武二人头顶。群豪见状,纷纷喝彩叫好,又有人喊道:“天下第一游侠,果然名不虚传!”
梦鱼却笑道:“无命这一式‘碧空如洗’,只得在青天白日之下才了得。现下却是乌天𫄸月,这一式便不灵光了。”
无命也笑道:“那不如再创一式,便叫‘星月如洗’好了!只是我每只手也只有五根手指,故得五式‘洗镜无情指’。若是变为六式指法,我的手指便少了一根。”
说话同时,连连踢出二三十脚,却是他另一自创绝学“踏波千浔腿”,逼开了青龙玄武二人。据无命对梦鱼所述,此套腿法,乃是他在东海游嬉时,被海浪卷入海底,就在命悬一线间,而顿悟创出的。之后他自救成功,在海边又住了一十三天,习练此套腿法。到得第十四天上,他功法大成,一脚就把浪头踢了回去,顿时觉得又痛快又威风。
轻雨飘尘及玛丽二人被逼开后,玛丽却道:“方才一战,你还嫌打不够么?”
无命:“未分胜负,怎能算够?”
梦鱼心念又是一动,问无命道:“你早就要来救我,却被他们耽搁了?”
无命:“你说呢?呆头鱼!”
原来方才苍穹宫宫主媚娘子大闹寿宴时,无命已暗伏于大侠府楼阁之上,本想即刻救出梦鱼,却见风之翅、心雨亭等人先后出手保护梦鱼,便先按兵不动。在心雨亭与媚娘子比拼内力之际,无命忽又察觉到灭古教几个护法就在左近异动,便跟踪而去。那四个护法跑了两三里地远,才发现了无命跟踪,便转身与他相斗起来。穷奇发现对手正是无命,又第一个逃跑了,却跑回了大侠府上,故此他是在大侠府第一个露面的灭古教护法。无命与另三个护法拆了几十招,互无胜负。恰巧此时天道城青龙玄武赶来要捉梦鱼,碰上了无命与灭古教护法相斗,本不想多管闲事,径自离去。不想那混沌却忽然不与无命打了,转去与青龙玄武过上了招。混沌双拳难敌四手,另两个护法便也丢下无命,助混沌一起,与青龙玄武打起来。无命本要脱身,一想这几人武功既高,来头又邪,便想一旁观战,等待后续情况发展。观了没片刻,那混沌又转向他打来。如此便成了六人混战。偏偏月黑风高,楼台屋角也无灯火,谁是谁也分不太清,打着打着,灭古教三个护法却都不见了,变成了无命独战青龙玄武。双方你来我往直打了一个多时辰,未分胜负,却各自想起还有要事待办,眼下这一架打得实在莫名其妙,便皆收手。青龙玄武赶忙跑去大侠府,要抓梦鱼。无命便也随他们悄然而至。
轻雨飘尘与玛丽一听梦鱼说无命是来救他的,便收起息战谈和的念头,又施展开毕生所学,与无命缠斗起来。
群豪看无命与青龙玄武过招正看得起劲,楼顶上忽又现身两人,却是小刀与阿简。众人一惊,以为小刀又要放毒,小刀却高声道:“子非梦鱼,若你还要这个徒弟,就来苗疆巫仙教走一趟吧!”
阿简好像也中了毒,手脚垂软,任凭小刀揪着他衣衫才能站定。
梦鱼见状,忙道:“放开我徒弟,我现在便随你走一趟去!”
小刀冷笑道:“你现在还走得脱么?等你能走脱时,再来巫仙教不迟!”
说罢,就挟持了阿简往后一跃,消失于屋面楼角之间。
无命一面与青龙玄武互斗,一面对梦鱼道:“别急,等这边事完了,我随你一道去巫仙教救人,眼下他们不会为难阿简!”
梦鱼砸着手道:“爻辞曰,‘困于石,据于蒺藜;入于其宫,不见其徒,凶!’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噢,爻辞又曰,‘困于葛藟,于臲卼,曰动悔。有悔,征吉!’这可是叫我放手一搏么?可我却拿什么去搏?”
无命斜刺里使出一式“情至意尽”,与轻雨飘尘来掌相格。又使一招“惊风怒涛”,踢开了玛丽飞来的一脚。他忙里抽空道:“呆头鱼,你又在呜哩嘛哩说什么呢!”
梦鱼道:“我给自己算命呢,你不懂,别打岔!”
一边厢三个高手打斗得急风骤雨,一边厢一个书呆子摇头晃脑念念有词,那场面倒也滑稽得很。群豪中便有人忘了安危,发出笑声。
就在此等看上去情势略有缓和之际,却又如天外飞仙般飘来一人。那人身着白色襦裙,头绾垂云发髻,脚穿绣花高履,虽亦覆着面具,却瞧得出是个女子。
无命见又出现一个不知来路之人,心里暗道一声苦,眼前的青龙玄武已疲于应对,再多个敌人就真要“无命”了,便忙对梦鱼道:“呆头鱼还不快逃!再不逃就要被清蒸了!”
那后来女子却从梦鱼头顶轻轻一掠,谑笑道:“谁要捉这条死鱼!”
群豪都是“咦”了一声,居然还有不想捉梦鱼之人,真是奇哉怪也!
梦鱼忽地一激灵,喊道:“她是天道城四大坊主之一的白虎!”
那女子落下地来:“你这条死鱼,浑身都是死的,脑子倒还活络!只可惜本姑娘不找死过的鱼,只找死过的人!”
梦鱼喃喃念道:“只找死过的人,只找死过的人。记起来了!这位坊主姑娘的名号便是‘寻找死过的人’!”
众人正觉得这名号古怪时,寻找死过的人又轻轻一跃,跃出三丈之外,却正好落脚在酒宴中原本首席的位置。
龙太子见那天道城白虎坊主竟奔自己而来,略一吃惊,道:“你可知孤王是谁?”
寻找死过的人淡淡一笑:“本姑娘不管你是谁,反正你死过一次。”说着,便出手如电,连点了龙太子前身几处要穴,使他动弹不得,又往他腰间一提,飞掠而去。
群豪又是“咦”了很长一声。从来只听闻天道城会暗杀武林同道,或是逼迫人家归顺,却不知他们还会对朝堂之人下手。更没想到的是,寿宴因争夺梦鱼而中断,大侠府也被闹得个七零八落,可梦鱼还未被捉走,一旁看了半天戏的龙太子却先遭人劫去。
众人正这般想法时,那中毒伏地的舞姬,倏地起身,趁无命与青龙玄武斗得分身乏术之际,蹿至梦鱼身侧,将他挟住,又丢下一个烟雾弹,使出东瀛忍术,遁走无踪。

作者简介:吴荣,男,上海人。著有长篇魔幻现实主义小说《垮掉》;中篇小说《骨冷秋梦》、《永恒的记忆》。
《禁区风云录》是他的第一部武侠小说。这部小说人物众多、性格鲜明、故事背景复杂、情节跌转、语言风趣。可见其写作功底之深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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