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芒果
“直到茨威格的出現，纔有人用罕見的溫存和同情描寫女人。”
《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是茨威格的代表作品，小說一問世便引起爭議，因爲在這部中篇小說裏，茨威格塑造了一位在暗戀中付出自己一生的女人。他將女人在暗戀中所表現的深情與卑微描寫地淋漓盡致，很多人都稱，《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是暗戀領域的傑出之作。
小說講的是作家R先生在41歲生日當天收到了一封沒有署名也沒有地址的信，這封信來自一個將死的女人，講述了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故事，故事中被愛着的男主角就是R先生本人，但他卻對此事一無所知，甚至從來沒有真正認識過那個女人。
在閱讀中，我試想若自己十幾歲時讀它，大概會被這不求回報的熱烈之愛所震撼，並感動地熱淚盈眶。但現在，我只更多是感到非常惋惜，並在用理智的眼光與思維去看待這個故事後，得出自己的結論：這並不是愛情！
我愛你，是我一個人的事，但愛情，是兩個人的事。
《詩經·衛風·氓》中有一句經典的話：“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意思是說男子沉於情愛，還可以自我解脫，然而女子一旦沉於其中，就總是不能自拔！這便是《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中女主角的真實寫照。
1
十三歲。
少女住在郊區老房子裏，父親早逝，母親憂鬱，她的童年狹隘且孤單。鄰居是一對總是吵架的夫妻，讓街坊不得安寧。但後來，他們搬走了，在大家忘川秋水的期待中，他，搬來了。本以爲是一位頭髮花白的老先生，結果卻是一位年輕、俊俏，是她幻想中完美男人的作家。對一個十三歲的少女而言，作家的一切，他的書籍、他的圈子、他神祕的生活，都深深地吸引着她。
好奇，往往便是一段感情的萌芽。
不經意的的相遇，又羞澀的不敢看向他的眼睛；默默地守望着，直到巷子裏傳來他回家的動靜；努力的學習，讓自己變得優秀以致能與他的世界有一絲重合······正如信中所言，只有孤獨的孩子才能把自己的全部激情積聚起來，少女用無數的想象編織成網，她在這張網中越陷越深，而作家卻毫不知情。
少年時代的喜愛總是隱祕而純粹的，不動聲色卻又充滿狂熱。小說中女孩的愛甚至是卑微的，因爲在她眼裏，作家是那麼的完美。
母親再嫁，她們即將搬離維也納，抗爭無效的女孩決定臨走前去找作家告訴他一切，然而一夜的守候只等來了他和別的女人的歸來。
她離開了，作家並未在意，他甚至都沒有留意到女孩。按理說這段感情會隨着時光的流逝漸漸變淡，繼而被遺忘。可是，她沒有。
2
十八歲。
她已經出落的亭亭玉立，繼父給她和母親提供了良好的生活條件，年輕人也都圍着她轉。她仍感覺自己是一個生活在家裏的局外人，不在作家的身邊，她不願意幸福，她寧願把自己封閉在一個自我折磨，孤單寂寞的昏暗世界裏。
回到維也納，是她朝思暮想的事。於是她在維也納謀得一份職業，只是爲了再次遇見作家。
她仍像小時候一樣，在他住的地方靜靜地等候着他回家。一次刻意的偶遇，作家發現的這位美麗的女孩，她期待着自己被記起，被認出。但那多情又攝人心魄的目光，充斥着陌生，她意識到自己已被遺忘了卻仍忍不住靠近。她愛他，便想委身於他。
面對風流作家的邀請，她毫不猶豫答應並一起回到他的房子，共度一夜。可3天后，作家藉口旅行離開，且再未回來找她。她一直等待，像個絕望的女人一樣終生等待，但她終究被遺忘了。不，她只是露水情人，從未被記得過，又何來遺忘。她沒有去打擾，只是每年在作家生日時，匿名送上一束白玫瑰，和第一次他送給她的一樣。以此來喚起作家記憶中屬於他倆那難忘的時刻。
3
後來。
那次共度一夜之後，她懷上了作家的孩子，並獨自生下孩子。爲了給孩子優沃的成長條件，她周旋於男人身邊，用身體換取金錢。她很美麗，上帝向她伸出援手，讓她擁有成爲伯爵夫人的機會，但她拒絕，因爲她的心裏只有作家，其餘的都是路人。
他們住在一個城市，甚至擁有共同的朋友，但作家，從未認出她。在一次聚會里，她再次毫不矜持地跟作家回了家，一次又一次地期待自己被記起，直到作家將嫖資塞進她的包裏，心臟的疼痛抽搐撕裂着靈魂。
“我沒有想到，我對你的心靈來說無論是相隔無數的山川峽谷，還是說在你和我擡頭仰望的目光間的一線之隔，其實都是同樣的遙遠。”她終於意識到，對作家而言，她不過是想不起來般的存在。
流感來襲，奪去了她的孩子的生命，她也將不久於人世，於是，寫下了一封信，告訴作家一切。信中關切地說：“還有誰會在你每年生日的時候送你白玫瑰呢？瓶子裏將落滿灰塵。”這一次，他不再無動於衷。
“他的目光觸到了面前書桌上的那隻藍花瓶。花瓶裏是空的——多年來第一次在他生日這天，花瓶是空的。他突然一驚：隱約中覺得好像有一扇看不見的門突然被打開了，陰冷的穿堂風從另外一個世界吹進了他寂靜的房間。他感覺到了死亡，他感覺到了不朽的愛情：他靈魂深處的情感被觸動了，他隱約想起了那個看不見的女人，並沒有具體的面貌，但卻忠貞熱烈，彷彿遠方傳來的音樂。”
也許，從他看完這封信，將一輩子也不會忘記那個女人，但那又如何，她已經失去了她的一生。
4
《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之所以引起爭議，主要因爲故事中的女人愛卑微，且爲了一個男人付出了自己的一生。有太多的人對那位虛構的女人做出了批判。我只是感到惋惜，但不願說她是錯誤的。“每逢你想要對別人評頭論足的時候，要記住，世上並非所有的人都有你那樣優越的條件。”我們從未經歷她所經歷的一切，又怎能說她就是錯誤的呢？她自始至終是感到幸福的，因爲作家滿足了她所有的幻想。她也是驕傲的，在最艱難的日子裏她也未曾想過找作家求助。我只是惋惜，對這個虛構的女人感到惋惜，在她活着的日子裏，作家始終未參與她的感情，她所爲之感到幸福、痛苦的情感，並不能稱之爲愛情。
暗戀就如一顆地雷，隨時都有爆炸的危險，選擇沉默，便是一場獨自狂歡的孤劇。記得幾年前，有首小詩紅極一時：“螃蟹在剝我的皮，筆記本在寫我，漫天的我落在楓葉上雪花上，而你在想我。”這些都是不可能發生的，只有世界顛倒，你纔會愛上我，各中的無奈，也只有當事人才深有體會。
很多人都說，既然是暗戀，那麼你真正愛一個人，是不會選擇說出口的。小說中的女人只是愛上了愛情，還有她想象中的作家，而不是作家本人，到底是她意難平，她應當帶着這個祕密離世。可是，我想，如果我深愛一個人，在永遠也無法關心對方時，我也會選擇說出自己的心聲，不是爲了獲得一份肯定或否定的回答，只是想讓對方知道，在這個世界上，你此後若將經歷孤獨、無助、煎熬，請記得有人真心愛着你，你並不孤單。也許，小說中的女人也是這樣想的，因爲她說：“還有誰會在你每年生日的時候送你白玫瑰呢？瓶子裏將落滿灰塵。”
當作家看完信有了迴應時，她已不在人世。她的感情忠貞且熱烈，但愛情是兩個人的事，對她而言，親愛的，但這並不是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