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謬,這兩個字用輸入法打出來,很好打。用筆寫出來,不太好寫,至少第二個字不太好寫。要想具體地解釋這兩個字,就更困難了。
我曾經有過兩次荒謬的對話。分別發生在我14歲時,和24歲時。
一
14歲時,我上初中二年級。週末我自己在家看了那年奧斯卡獎最佳影片——《美麗心靈》,講述的是美國數學家約翰納什的故事,他在妻子的幫助與陪伴下,頑強地與自己的疾病作鬥爭,最終具有了一份美麗的心靈,同時獲得了諾貝爾經濟學獎。
我深受感動。週一,我去上學,中午午休時,與一起喫午飯的同學聊起了納什這個人。
“昨天我看了個電影,講納什的,真好看。”我說
“納什都被拍成電影了啊?我也特別喜歡納什!”同學激動地說
“對啊,這電影還獲獎了呢,今年的最佳影片。”
“真棒!改天我也去看看。”同學嚥了口飯,含糊不清地說
“恩,一定得看。納什的妻子人也特別好,對他不離不棄,一直幫助和鼓勵他。”
“他老婆長得特漂亮,要不人家都說相由心生呢,人美心更美。”
“可不是嘛,那個女演員也確實漂亮。納什提出的那個理論,納什均衡,我覺得也特有意思。”
“這個名字我倒是沒聽過,”同學嚼了嚼嘴裏的肉,狠狠地吐了出來,“呸,這塊肉沒熟。大爺的,一共就沒幾塊肉,還有塊沒熟的。不過納什平時表現出來的,確實很均衡。”
“讓每個人都能利益最大化。”我仔細嚼了嚼肉,很幸運,我這塊是熟的
“誒,還真是!每個人都能發揮出自己最大的能力,這麼說納什可真偉大啊。”
“要不怎麼以他爲原型拍電影呢,還能得獎。”
“就是個子太矮了,不過那話怎麼說來着?包子有肉,不在褶上。”
我喫完了,放下筷子,皺眉思考了一下:“那個演員身高還行吧,不能算矮吧?”
“那是導演太不仔細了,身高是納什的硬傷啊,不過也成就了他。”
“對於他們這種腦子好使的人,身高不是問題。”
“對,不是問題。”同學也喫完了,把筷子和飯盒收拾了起來
“沒想到你也知道納什,感覺你很瞭解他啊,我是看了電影才知道這個人的。”我笑着說
“我是真沒想到你竟然也喜歡納什,感覺你平時都不怎麼喜歡運動,”同學一邊說着,一邊走回自己的座位,翻了翻書包,找出來一張卡片。然後他走過來,開心地對我說:
“喏,送給你了。這張卡是我珍藏多年的球星卡,不過既然你也這麼喜歡納什,我就送給你啦。你先歇着,我去操場轉轉!”說完,他就跑出去了
我坐在椅子上,低頭看着手裏這張NBA球星卡,卡片的邊上鑲了一圈銀邊。中間有個矮個子的外國人,其實看着也沒那麼矮。他手裏抱着個籃球,咧着嘴衝我笑着
卡片右邊寫着五個字:史蒂夫·納什
二
24歲時,我剛從大學畢業一年左右,隻身從家鄉來北京工作。好在我的大學室友也是我的老鄉,也在北京工作。偶爾下班沒事時,我會去找他喝酒。
我倆一般都在簋街附近一家小飯館喫飯喝酒,沒別的,就是因爲那裏便宜,而距離我倆也都近。那天,我兩約好六點半在那家飯館見。但是由於我加了一會班,下班出了公司,我預感坐地鐵或公交時間來不及,於是決定打車去簋街。
我大錯特錯,我太不瞭解北京的晚高峯,太不瞭解東直門的路況了,我和司機無助地被堵在了東直門立交橋。我倆動作一致——呆滯地盯着前面那輛車的屁股。
“早晚有一天,我非要在車上綁上炸藥,自己過來把東直門橋炸了。”司機依舊盯着前方,面無表情地說
“啊?”我一時沒反應過來
“哥們兒,你爲啥非要打車來這啊?你從東單走過來估計都能到了。”
“不好意思啊師傅,我是真不知道東直門這地方這麼堵。”我略表歉意
“嗨,一看你就是外地人。算了,不說這個了,看今天新聞了嗎?”
“沒看,有啥有意思的事嗎?”
“你們同事沒人和你說嗎?”
“我們同事一般上班時,除了工作的事,互相都不說話。”
“嘿,那你們這工作環境還不如我呢,”司機師傅笑了兩聲,“有個叫郭美美的,在網上炫富,現在被曝光了。她家是紅十字會的關係,都是貪污來的錢。”
“啊?不會吧,她不就是個唱歌的嗎,怎麼還炫富呢?”想起大學時聽了無數遍的《不怕不怕》,我倍感驚訝
“她還唱歌?啊對,她好像是唱歌的,進軍娛樂圈了。對,哼,婊子無情,戲子無義,真是沒說錯。”
“可是,她家真的是紅十字會的關係嗎?我記得她是新加坡人吧,按理說....”
“去他媽的吧!”司機師傅粗暴地打斷了我,“這幫婊子,恨不得自己生來就是外國人。還新加坡人?她怎麼不說自己是美國人呢?也知道自己沒長那張臉吧!”
“唉,確實是。您別生氣師傅,這樣的人畢竟是少數的。只不過她靠着經紀公司,火起來了,沒想到是個這樣的敗類。”
“我能不生氣嗎?哥們兒,你想想,咱們捐的錢,是爲了救助那些可憐人,咱是真想幫幫人家啊!結果都進了這個婊子的口袋兒了,她可倒好,也不知道藏着掖着,還在網上炫富,生怕別人不知道!”
“還好意思出那些唱片,還真就那麼火。”我也氣不打一處來,甚至因爲自己跟着唱過不怕不怕這首歌,感到有些惱恨自己
“真不知道以後還能相信誰,媽的,這個社會就是讓這羣婊子毀了。”車流動了起來,司機師傅的目光卻依舊有些呆滯,一直盯着前方
我無言以對,想和他說些鼓勵和安慰的話,卻又不知從何說起。車上充滿着沉默。
十分鐘以後,我到達了簋街,下了車。給師傅車費時,我對師傅說:“您千萬別因爲這種敗類毀了自己的心情。我始終相信社會是充滿陽光的,黑暗的事只是極少數的。”
“兄弟,我是不是這麼想,不重要。你能這麼想,那真是太好了。”司機師傅接過錢,看了我一眼。
“謝謝您,您路上慢點開。”和司機師傅告別後,我向飯館走去。
我的室友已經等了我一小會了,看我走進來,站起來給我遞了一支菸。
“老大,你知道郭美美炫富那個事嗎?就唱不怕不怕那個,”我把煙點了起來,憤憤地說,“真沒想到,那女孩長得還挺單純的,感情是靠家裏貪污紅十字會的錢才上的位。”
老大把嘴裏的煙拿了出來,驚訝地看着我。半晌,他大聲地說:
“你他媽傻吧?炫富那個郭美美是內地的,和人家唱歌那個郭美美有半毛錢關係啊!那長相一看就不一樣行嗎!”
我趕快掏出手機,打開百度搜了一下。嘿,兩個人的長相,還真是差別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