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氏孤兒》——義之所在,心之所歸




當我決定以戲爲骨融入文中的時候,我便有了無限的敬意。此時的我就像是臺下的看客,喜怒哀樂,都交於臺上的人來牽引。

戲裏的帷幕拉開了,我看見紀君祥辛辣的筆尖遊移在灰暗的螢幕上。

這是個青衫磊落的男子。如他的戲文一樣,處處留白,處處明烈。

《趙氏孤兒》這部戲曲的問世是無比震憾的,我至今還記得在看這部戲時心底的悸動。我曾不止一次被其中的義烈所感染。

義之所在,心之所歸。這裏面的每個人,都是忠義的化身。

程嬰的義是無私的,他可以爲報知遇之恩救下遺孤,頂着滅門之罪將孤兒撫養成人;也可以爲了保住孤兒的性命,親手將自己的幼子送上斷頭臺前。

他不是不痛,不是無情,只是爲了人性最深處的道德忠義,讓他不得不做出選擇。也不得不與權威相抗,與私心背道而馳。

我看到紀君祥寫程嬰勸妻舍子的那一片段時,是無比震撼的。因爲幾乎沒有人,能捨得了至親換大義。

正是透悉了世人的情感所在,所以在這部戲裏,程嬰的凜然才顯得那麼的驚心。

那是一個道德淪喪的年代,當紀君祥的筆觸碰到時代的傷口時,人潛在已久的人性的力量才被無限的迸發。

我看到冷血的殺手撞樹而死,以命抗旨;我看到忠誠的將士自刎身亡,以死明志;我看見白髮蒼蒼的老臣肝膽相照,以命換命;我看到,我看到那麼多非親非故的人們爲了這個孤兒,甘願赴死。

當全城上百個嬰兒冤死在刑場之上,眼見得滿城風雨,人心惶惶,他們的意志卻不敢稍有停歇。

他們害怕一閉眼,所有的努力都前功盡棄。他們不敢遲疑,爲着這趙氏家族的最後一點血脈,爲了讓冤死在刀劍之下的靈魂有所依託。他們,不曾動搖。

所以趙武的人生,從一開始就揹負着太多的使命。這個大悲劇的主角,他不知在他身世迷離的背後,是怎樣的一場腥風血雨,染紅着整個國都,血跡斑斑。

我無法想象後來的趙武,在得知自己的身份時,該是以怎樣的心情去面對的。而這份真相,也足夠沉重。

在這部十足的悲劇中,連人的情感也被巧妙的同化。留在戲曲中的,只有故事的辛酸與疼痛。到最後,連這份疼痛,也被演變成了義烈,演變了悲壯。成爲了這部戲曲中最具感染力的一部分。

悲劇所散發出來的魅力,在於它本身的不完美。人血液裏流淌着對美好事物的嚮往與追求,恰是一場悲劇的釀造者。

人們太執迷於對圓滿的渴望,往往忽視了本身的缺陷。人們習慣了用一切的美好來掩拭現實的不足,纔會在碰撞到悲劇時,不可遏制的勃發,蔓延成鋪天蓋地的遺憾和悲傷。

所以我願意相信世界的不圓滿,願意傾聽故事的離合悲歡,願意去隨着戲子輾轉哀樂,願意擦乾眼淚,去接受每一場遺憾。

這樣的故事,輪迴了千年。借紀君祥的筆,我們再次走回戲文裏去。

此時的趙武,已是手握重任,我相信他此時的心情,是比看到趙氏三百餘口人的命喪黃泉更悲悽的。

不管他所謂的義父對他有多好,不管知道真相的他有多難以置信,不管命運如何變換,身爲趙氏遺孤的他,只能拿起手中的劍。

他必須,替曾經爲他倒下的那些人討一個公道,還一份血債。

他是清醒的,是非善惡,他也絕對辨得明白。也許因爲他骨子裏流淌得是忠良的血,是趙家的精魂。所以在他拔劍斬首的那一刻時,沒有一絲遲疑。

忠良有後,且正直無畏,這是所有人的希望。

當程嬰和妻子看到趙武的成長時,他們多年的忍辱負重纔有了暫時的休憩。

作爲一個大夫,程嬰的大義凜然是讓人稱讚的,還有妻子的深明大義。這些統統都是這部戲裏着力表現的地方。

在紀君祥的眼裏,在道義和人性面前,所有的取捨都是有價值的。那種強烈的共鳴,才足以有驚世醒目的作用。

緩敲鑼案,輕擺衣袖,婉轉歌喉中,顧盼生姿。

我看見舞臺上的人揮袖橫劍,眉目冉冉,神色交替間,眼波繚亂。分不清虛實真幻,唯有那一刻的凝眸定神,戲裏的起承轉合,纔有了最初的流離真實。

《趙氏孤兒》最後的收梢,紀君祥給了我們一個不算歡喜的結局,不悲不喜,卻足以讓人們記住了它,也記住了他們。

義之所在,人心所歸。

忠義,信義。這是多麼難得的東西。即使是千百年後的人們,也無法徹底與它們息息相通。在這個物慾至上的年代裏,那些我們無法果斷堅守下去的東西,在世俗的壓制下顯得那麼的微不足道。

可是紀君祥,他給了我們一個完整的義烈。

道德的力量,人性的光輝,正義的希望。他讓世人相信,這個世界上,還有忠義的存在。

亦餘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

這是他們的忠義,無怨無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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