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舍《月牙兒》:爲了活下去,“我”變成了自己最討厭的那種人

爸爸死了,媽媽當掉了家裏的所有東西,做洗衣工、多次嫁人,均沒法讓我們倆生存下去,無奈之下做起了讓我瞧不上的皮肉生意。我讀了幾年書,幻想着知識改變命運、嫁個好人扭轉乾坤,可依舊被套路被小三、遭受職場潛規則,爲了活下去,不得不走上和媽媽一樣賣賣賣的老路。

“舊社會把人變成鬼”,老舍在《月牙兒》中用第一人稱“我”,講了上述的悲傷故事。

全篇在極其舒緩的節奏裏綿裏藏針,一不小心就讓讀者紮了心。

故事以月牙兒開頭,又以月牙兒結尾,43章的文字中,月牙兒出現了42次:

是的,我又看見月牙兒了,帶着點寒氣的一鉤兒淺金。
在這裏,我又看見了我的好朋友,月牙兒!

“月牙兒”把整個故事串聯起來,它是“我”的精神依託,給“我”安慰和力量;也是一個無言的觀者,照見“我”的喜樂悲和社會的假醜惡;更是“我”的生動寫照,發出微弱清冷的光,最終被黑暗所包圍。

一、爲了活下去,“我”曾心存希望努力抗爭

“我的心像——還是像那個月牙兒,只能亮那麼一會兒,而黑暗是無限的。”

在被無邊的黑暗包圍之前,“我”心存希望,做過一些抗爭和努力,只不過都是徒勞。

1.去學校唸書

家裏窮得揭不開鍋,鍋裏乾淨得像個體面的寡婦;媽媽做洗衣工,寧願被臭襪子薰到喫不下飯;極度貧困的條件下,她也堅持送我去唸書。

也許在她看來,生活的可怕之處在於自己沒文化。

學校是個好地方,我和媽媽都做着“知識改變命運”的美夢。

可在社會大染缸裏轉悠了一圈後,我覺得很諷刺:“學校裏教給我的本事與道德都是笑話,都是喫飽了沒事時的玩藝。”

根據馬斯洛的需求層次理論,生理上的需要是第一位。在飢餓面前,知識便是個可有可無的奢侈品了。

我和媽媽有些本末倒置了。

2.向社會去求助

事情越來越糟糕,媽媽老了,在“暗門子”生意中沒了市場。

她狠心地對我提出要麼跟着她賣,要麼自己走。

我肯定是不從的,跑去找胖校長求助。熱心的校長收留了我,寫寫文書打打雜,暫且對付過去。

可學校不是永久的慈善機構,校長也有退休的一天。畢業了,是我邁向社會的第一步,我又回到了“to be or not to be”的矛盾中。

3.上小飯館打工

我還上小飯館應聘過。姑娘們站成一排等待被挑選,雖然不是什麼好差事,有幸被選中也是值得羨慕的。

這不是普通的女招待,而是要陪酒陪笑甚至答應更出格的要求。

我一個剛出來混社會的學生妹,肯定忍受不了這樣的羞辱。

不爲五斗米折腰,其結果就是五斗米也沒有了。周圍人都認爲我不識擡舉,我只好炒了老闆的魷魚。

二、向現實低頭,“我”出賣自己和良知,已顧不上體面

“我們母女得喫得穿——這個決定了一切。什麼母女不母女,什麼體面不體面,錢是無情的。”

在當時,如果抗爭有用,媽媽就不至於走上賣肉的路。我也在後來的命途中,看清男人的本質、社會的本質,絕望裏一步步向現實妥協,出賣肉體和良知,成爲自己曾經最討厭的那種人。

1.妥協之一:當東西

戰亂時的人們是不會排隊領麪包的,我和媽媽,爲了養活這張嘴,已顧不上什麼美不美。

心愛的鏡子、保留到最後的銀髮簪,全部當掉。就連穿在身上的衣服,等天氣暖和了也得拔拉下來當了。

當掉家當,是我們妥協的第一步,我們失去了所有,只剩下赤條條一個人。

賣掉自己,成了我們最後一個砝碼。

2.妥協之二:被包養

對於成年人的世界,我起初也是有戒心的,但俊美溫和的男人的“笑臉好像笑到我的心裏去”,容不下我有半點兒懷疑。

我以爲抓住了愛情,短暫地沉醉在溫柔鄉里,突然上門來的正室,猶如晴天霹靂把我炸醒,少女春夢變得又蠢又萌。

莫名其妙就被包養成了第三者,這是我妥協的第二步。

被揭穿後,我顧不上任何思考,落荒而逃。

3.妥協之三:出去賣

再次遇到失了魂的正室,她哭訴自家男人要死還不如死在“我”手裏。

我苦笑,人生大不了一場遊戲,於是也決定玩玩,徹底向現實妥協了。

典賣所有東西,湊齊了爲自己打扮倒騰的經費,我上市了。

爲了生計,我慢慢學會了虛情假意、虛與委蛇。

甚至在自己得了病的情況下,也不以爲然地周旋於男人之間,儼然一副報復社會的模樣。

三、老死獄中,“我”與這個世界共處的方式

“自從我一進來,我就不再想出去,在我的經驗中,世界比這兒並強不了許多。”

我對於媽媽的情感,從不理解、到恨、到同情。重逢後,透過她的一生,我看到了自己的未來。

媽媽曾經出賣身體養育自己的女兒,如今輪上女兒出賣身體贍養她了,這是多麼可笑的輪迴。

我大罵:“女人的職業是世襲的,是專門的!”我不認可感化院的那一套,因此被送進了監獄。

我對這個世界已經失望透了,不想再多看它一眼,“老死獄中”是我選擇與這個世界共處的方式,也是我與這個世界訣別的方式。

哀莫大於心死。如果一個人還在生活的圓盤上努力蹦躂,證明他還有強烈的生的意願,而我已經失去了掙扎的鬥志。

我又是矛盾的、是不願死的,“假若從這兒出去而能有個較好的地方”。我期待迎來燦爛的曙光,但仍舊只望見窗外那一彎清冷的月牙。

結束語

20世紀30年代的中國,內憂外患,社會底層生活的人們,生不如死,迎來新生活是他們最強烈的夙願。老舍把這個題材用月牙兒以多重隱喻的方式表現出來,表達了在被無邊的黑暗吞噬前仍要保留一絲光亮的美好願望。“新社會把鬼變成人”,誠如梁漱溟對“這個世界會好嗎”的回答,“我相信世界是一天一天往好裏去的”。90多年後讀到老舍的這個故事,讓我感同深受了那一段歷史,不失爲一種奇妙的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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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資料:《月牙兒》《中國現代文學經典賞讀》

圖片來自網絡,版權歸作者所有,侵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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