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输了，一个无救的输者。但她没有背叛自己，达到了人格的完善。她对处处想占她上风、占她便宜的人怀有的那份怜悯使她比他们优越、强大。 ——《弱者的宣言》
这是严歌苓在回忆《少女小渔》时写的一段文字。
少女小渔，22岁，软糯的性格稀里糊涂就随男友江伟来到了悉尼。为了获得身份，她在江伟的安排下，以15000的价格“嫁”给一个卖人格的老头。“老夫少妻、共处一室”加上一个爱猜忌直男癌“前男友”，三个人每天都撕扯着。小渔要离开前，老人意外中风，面对江伟的恶语相逼，她终于为自己做了一回重要的决定。
小说中，小渔相对于意大利裔老头和留学生男友，是个弱者，但她通过这场假结婚，找回了自我，找到自己的人生意义。所谓的强者要么被感化、要么被击退，不免让人会心一笑，弱者也可以在这个世界获得一张宝贵的通行证。
一、一个女孩的成长，需要付出多少代价？
这部小说以小渔为主角，严歌苓创造过很多类似的女性形象，比如扶桑、万红、王葡萄等。有评论称，她们身上都具有“鲜明的地母形象”。
小渔的身上的确闪耀着圣母玛丽亚的光辉，是典型的贤妻良母：无私、隐忍、忠诚、善良。这主要表现在她对三个男人的态度上。
1.垂死的病人：轻易给出第一次
小渔在国内的时候，是个护士，曾被一个病人追求了一年多。病人临终前，小渔打破禁忌，将服务从工作提到了生活层面，并把自己宝贵的第一次给了他。
这也许会让很多人认为她是有求必应没有原则的傻瓜，其他不是。她只是无私，她甘愿把自己能给予的和盘托出。
2.男友江伟：无限的包容与忠诚
小渔从来没有从自己的角度考虑问题，只要是江伟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就依了他。
小渔在践行宴上认识了江伟，江伟在她的腰上捏了一把，小渔只是笑笑。初次约会，江伟就有一些亲暱动作，小渔默许“揉成什么形状就是什么形状”。
江伟是圆心，小渔是围绕她转动的弧线，小渔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江伟，无限忠诚。
两人确定了关系，江伟让她去国外，她二话不说就去领事馆办签证去了。到了悉尼，为了获得身份，江伟安排她与一个老头假结婚，她也感觉不那么恐怖。
小渔更像一个包容的母亲，而江伟就是那个暴躁易怒且常常犯错需要安慰的孩子。
两个人都想哭时，小渔把哭的机会留给江伟，“不然两人都哭，谁来哄呢”。手里拎着重物，江伟不主动提，她也不埋怨。
3.“丈夫”马里奥：春风化雨般的感化
小渔与马里奥之间，本来是冰冷的契约关系。为了应付移民局的突击检查，两人共处一室，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起初，马里奥是有些市侩的。他变戏法地从小渔那里要份子钱，涨房租。小渔一给他，马上露出迫不及待数钱的丑态。他总是赤膊大声大气地看电视、喝酒。
但是经过一年的相处，丧出天际的马里奥变了，开始为生活做一些积极的改变。他开始去街上卖艺；他听到小渔的脚步声就主动拉亮廊灯、看见小渔房间灯暗了就调低音量。
为什么有这些变化，都是小渔的功劳。小渔偷偷地把公用地方的卫生搞干净，在院子种上花，把被风卷走的钞票一一捡回来。
小渔对于马里奥来说，就像一场珍贵的赐予。小渔的博爱与善良，让马里奥迷途知返了。
小渔的自我成长，给了第一次，遭到男友的背弃，甚至与一个父亲相当的人假结婚，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二、两方势力的对抗，谁赢谁输没那么简单
有人说，《少女小渔》体现出“东方精神在西方强势文化环境下的艰难生存和抗争”，严歌苓也很有意识地塑造了很多强弱对比。但这种强弱不仅仅是你肉眼所见的那样，它们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互相转化。
1.女人之间：女工与写字楼女人
小说开头，写到了女工和写字楼小姐不同的下班时间、不同的穿着、不同的生活方式，看起来强弱分明。其实谁又知道，OL女人保持精致穷的时候，不起眼的女工们戴的真钻真金简直闪瞎眼。
“女工又比写字楼小姐多一利少一弊：她们扫走了全部便宜，什么也不给‘她们’剩。”
女工们还拥有大把自我闲散的时光，但写字楼小姐需要浓妆艳抹把自己装扮成一棵圣诞树去。在这里，女工们才是真正的人生赢家。
2.男人之间：年轻留学生与落魄老头
小渔的男友江伟，生理上具有绝对的优势。他曾是蛙泳冠军，虎生生地拥有一身漂亮的田鸡肉。心理上也有着混出半个洋人来的强烈愿望，进取心十足，野心勃勃。但是在身份上，他又是弱势的，漂泊的留学生为了养活自己，不得不拼命挤出时间了半工半读。
小渔的“丈夫”马里奥，一个凄楚潦倒的老头，身上的“骨头清清楚楚，肚皮却囊着”。他是一个活到暮年的人，只要能有一个人参加他的人葬礼，他就满足了。他唯一的优势，就是可以利用自己的身份去赚取活命钱。
强弱虚实交织在一起，让人分不清到底谁才是值得骄傲的人。
3.小渔自身：人人可欺与人人佩服
小渔的身上则表现出刚柔并济，看起来谁都可以欺负她，说话做事慢吞吞的，对自己所遭受的冷眼、嘲笑或者是嫌弃有着天生的钝感。
说倔强也好，说执拗也罢，正是这种“绕指柔”样的精神，把身边的“百炼钢”都消解了。
她用与身俱来的善良和自有一套的坚持，让江伟无能为力、让马里奥亡羊补牢、让瑞塔自叹弗如。
三、三种价值观的交织，每个人都得对自己负责
小说中的人物并不多，但是每个人秉持着自己的价值观。他们在特定的文化和环境中相遇、碰撞，让我们意识到：人生，是为自己而活，每个人，都得对自己负责。
1.价值观之一：向善
小渔是向善的代表。
她总是能化干戈为玉帛。为了不引起江伟对马里奥的暴力相加，她宁愿一个月不坐车也自己偷偷垫钱把老头涨的房租补上。
她拥有对别人的同理心。即便是”汹涌的眼泪堵了她的咽喉。车轰一声，她不哭了，生怕哭得江伟心更毛。”
她宁愿自己低到尘埃也要成全别人。扔个垃圾也要注意到别引起对瑞塔主妇地位的剥夺感。
2.价值观之二：向利
江伟则是实利主义的代表。
他认为所有事情都要用价值来衡量。合租的房间卫生不好，小渔准备去清扫。江伟没好气地说：“他们花钱雇你打扫啊？” “你是我的还是公用的？”
他善于精打细算。老头要涨房租，他跑去讨价还价，甚至不惜用动粗的方式。小渔要离开前，他嘱咐“去问他讨回三天房钱，你提前三天搬走的！”
虽然拮据，但他不会放弃自我享乐。照样抽烟、去夜总会、和男光棍们下馆子。
3.价值观之三：向丧
马里奥和瑞塔这一对，他们堕落了一辈子，在年轻的小渔面前，表现出彻头彻尾的丧。
马里奥宁愿穷，也不愿积极行动养活自己。“穷急了，也没到街上卖过艺，瑞塔逼他，他也不去。”
马里奥对于瑞塔来说，是砒霜和蜜糖一样的存在。两人相爱相杀，即使有剪不断理还乱的暧昧情愫，但瑞塔坚持要嫁个比马里奥更好的人。
两人都过了知天命的年纪，还需要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来点化。
向善的小渔慢慢找到自我认同，向利的江伟不可避免地失去，向丧的老人们最后重拾了生活的希望。三种价值观交织在一起，互相作用着，最后不是谁成就了谁，而是彼此成就。
结束语
《少女小渔》是严歌苓根据一个华人移民的故事创作的作品，具有很强的移民文学色彩，读起来也很真实。这是严歌苓对自己身处环境的一种反思，是两种文化在一个东方女性眼中演绎的此消彼长的故事。
这个世界很势利也很奇妙，没有绝对的强弱，也没有注定的输赢。弱者可以拥有行走天下的通行证，强者也可能迎来不期而遇的墓志铭。
-the end-
参考资料：《少女小渔》《严歌苓小说的叙事伦理》《浅论〈少女小渔〉中的女性意识》《探析电影〈少女小渔〉中的东方式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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