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靖城山 第一回 靖城雪夜

          晉太元中,武陵人捕魚爲業。緣溪行,忘路之遠近。忽逢桃花林,夾岸數百步,中無雜樹,芳草鮮美,落英繽紛。漁人甚異之,復前行,欲窮其林。 林盡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彷彿若有光。便舍船,從口入。初極狹,才通人。復行數十步,豁然開朗。土地平曠,屋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阡陌交通,雞犬相聞。其中往來種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黃髮垂髫,並怡然自樂。 見漁人,乃大驚,問所從來。具答之。便要還家,設酒殺雞作食。村中聞有此人,鹹來問訊。自雲先世避秦時亂,率妻子邑人來此絕境,不復出焉,遂與外人間隔。問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漢,無論魏晉。此人一一爲具言所聞,皆嘆惋。餘人各復延至其家,皆出酒食。停數日,辭去。此中人語云:“不足爲外人道也。”——陶淵明《桃花源記》

      陶淵明的傳世名篇《桃花源記》,描述了世外桃源的一番景象,寄託了作者厭惡紛繁亂世、嚮往山林隱居生活的浪漫主義理想。文章中所述的武陵則爲武陵山脈一帶,位於川、黔、湘交界。此處重山疊嶂,地勢險峻,山高林密,瘴氣叢生,猛獸出沒,自古以來就人跡罕至。如陶淵明所寫那樣,此間多有因躲避戰亂舉家遷入山林的隱居者,散落山林,自給自足,不通往來,故陶淵明所記桃花源絕非憑空杜撰。

      往武陵山脈以南數百里,有一小城,名曰靖城,隸屬洪州府。地處中土、苗疆和南番三地交界要塞,商旅往來,絡繹不絕。雖遠離中原,卻也難得的一片繁榮景象。城東有一河,名曰渠江。渠水源自苗疆雲霧大山,清澈可見魚蝦。渠水繞城而過,在洪州與沅江匯合,最後注入洞庭湖。靖城西邊有一大山,名曰靖城山。山體巍峨峻峭,氣勢恢宏。四面均爲高達千丈一眼見不到頂的懸崖峭壁,異常險峻。南面絕壁之上居然有一石道蜿蜒而上,石道異常狹窄,最窄處幾乎不能容人立足,此“天路”傳說乃仙人將其鑿在石壁之中。“天路”向上延伸數十里直至山頂,山頂卻出奇的一片開闊。山頂中央奇特的並列突起三座高峯,呈“山”字形,突兀開立,形如鐘鼎,又似王冠。傳說該山爲太上老君煉丹之處,三座山峯乃煉丹寶鼎化成。故三座山峯被稱爲“頭寶鼎”、“二寶鼎”、“三寶鼎”。尤以中間“頭寶鼎”最爲高聳和險要。“頭寶鼎”與“二寶鼎”相交處山澗名曰“飛龍澗”,山澗流水從北面斷崖直下,形成一處飛瀑,宛如一條銀緞懸掛在峭壁之間,勝是宏偉。北面峭壁上有一天然形成的石洞,深不見底,洞口常有白霧噴出,宛若飛龍,又若矯兔,名曰“白雲洞”。有詩爲證:南來倚劍上岧嶢,滿眼烽煙坐裏消;神器自知無鬼蜮,嫖姚何處有天驕。巖飛瀑氣披深洞,風送鐘聲下遠苗;西望六百八十穴,我欲一掃歸天朝。

        靖城山長年雲霧繚繞,即使陽光普照,晴空萬里,偶爾才能看到三座寶鼎浮在雲端,宛若玉皇大帝居住的凌霄寶殿。而大多數時間裏,遠眺只能看到半山腰,半山腰往上全埋沒在雲海之中。有膽大好事之徒也曾試圖上山一探究竟,但無一生返,猜想多半是入了山中野獸肚腹,亦或是被毒蟲、毒蛇所害。但凡有失蹤的,前去尋找的多半也是有去無回,於是靖城山成爲周邊百姓避而不談的一處禁地。雖然衆人謠傳山中有妖魔鬼怪,但也未見下山害人,多是大人拿來嚇唬小孩的說辭,千百年來,倒也相安無事。

    凡是奇山峻嶺,必有仙家居住,在佛教傳入中土以及道教興盛的數千年裏,這彷彿是一個慣例,靖城山也不例外。據傳幾百年前,得道真人云英子云遊至此,見此山巍峨俊秀,實乃修仙之佳處,自此留住下來,創立靖城一派。說也奇怪,自雲英子到訪不久,從山腳到山頂唯有南面峭壁一條狹窄石道的蜿蜒而上的靖城山三座寶鼎頂端,居然不久便建起幾座宏偉的大殿,自頭寶鼎、二寶鼎、三寶鼎依次爲“玉清殿”、“上清殿”、“太清殿”,分別供奉着原始天尊、靈寶天尊、道德天尊三位道家的祖師爺。雲英子行蹤不定,仙容沒有幾人有緣識得,更不用說師承何處,有何神通。只是據傳會呼風喚雨、法力無邊,但這也只是凡人茶餘飯後的傳說。更有樵夫在山腳砍柴,曾見到樹間散落有紙剪的小人、小馬、小車等物,猜測其爲雲英子作法時掉落林間的物件,而山上工事均乃雲英子作法用紙片化作的工人、車馬所爲。幾百年來各種流傳民間的傳說,更是增添了靖城山的神祕。

      靖城山暫且擱置不表。不知是哪一年,也不知是哪個朝代,凜冬來臨的靖城相較平日顯得格外冷清,鵝毛般的大雪連續下了好幾日此時終於停了下來。靜悄悄的靖城大街小巷連一隻過街老鼠都沒有,到處是一片皚皚白雪。當清晨的第一縷光照到城牆,城頭上隱隱約約看到靖城兩個大字。此時城門守門的老人按時起來準備打開城門,老人臉上的褶皺說明了他的年紀,也見證着他歷經的滄桑歲月。這是一位孤寡老人,沒有兒女子孫,沒有其他家人,年輕的時候也許也有過浪漫的邂逅,或許也是一名翩翩公子哥兒,但這一切都已經不重要了,他現在只一個守門人,而且是一個瘸着腿的守門人。但作爲守門人來說,他是稱職的,不論颳風下雨,不論嚴寒酷暑,他總能在第一縷光照射到城牆的那一刻,準時把城門打開。同樣,在三更鼓敲過之後,他能將城門準時關閉,憑這一點每個月初一他能去縣衙領上一吊銅錢,足夠他上酒館喝上幾盅。

        靖城是一座小城,小的不能再小,有幾條街,幾條巷子,有幾家飯館,有幾家酒館在這個小城生活了一輩子的看門老頭哪怕是喝的再醉也能閉着眼睛找到想去的地兒,他打了個哈欠,腦子裏回想着昨晚的經歷。昨晚醉醺醺的他從酒館出來,直接去的橋頭張寡婦的家。“嘿,他奶奶的奶子真大”,老頭後悔昨晚沒有多摸幾下,他無不遺憾的摸了摸空空的口袋,最後的幾個銅板也被那騷娘們摸了去,今晚估計又要喝西北風了。老頭眯了眯眼睛,走到城門外牆角,此時天還沒完全亮,而不時響起的公雞打鳴聲此起彼伏,天邊也亮起了魚肚白,他一手扶着城牆邊靠着的一根黑秋秋的爛木頭,一手解開了褲腰帶,“真他孃的晦氣,看老子下次不把你弄的乖乖喊官人…”,他嘀咕着,還在怨恨張寡婦昨晚無情的把他踢下了牀,只因爲自己手氣倒黴一個月的工錢輸了個精光。

      好像不對,平日什麼都沒有的牆角怎麼黑乎乎的有什麼東西?他定睛一看,在薄薄的一層白雪下,覆蓋的分明是一個人的頭髮,此時正冒着一股尿騷味的熱氣,積雪也在熱騰騰的尿液的澆灌下慢慢融化開。沒錯,這是一個人,準確的說,是一個死人! 老頭咯噔一下拉了一半的尿都縮了回去,“媽呀!死人了!”他大喊着,“不得了了,死人了!”老頭只想趕緊跑回城去,可沒想褲腰帶忘了系,撲騰一下摔倒在地,頭撞到了一拖硬邦邦的東西上面,他撥開一層積雪,媽呀,竟然又是一具屍體,已經僵硬的不能再硬。“死人了,哇呀,死人了!”老頭連滾帶爬爬進了城門,雪地上留下一路爬過的痕跡。

      大冬天裏死人並不是太奇怪的事,但對於這個小城來說,卻無異於是轟動全城的頭條新聞。城門口不一會聚集起了一大波人,不少前來趕早市的城外農民,也都放下滿載蔬菜瓜果的手推車,也湊着看熱鬧。不少人嘀嘀咕咕,有好奇的,有驚恐的,有覺得好玩的。 “讓開,讓開!”官差的到來,衆人自覺讓出一條道。屍體被官差地上擡了起來,放到了離城牆西南的大約三、四里的一座廢棄的義莊裏,幾張草蓆一字鋪開,一共是五具。有一男一女兩位老者,有一位中年女子,還有兩個小孩。模樣爲尋常人家,官差對屍體例行檢查了一遍,沒有發現什麼異樣,便斷定是天寒衣單被凍死緣故。城牆上,官差不久便貼出告示,限三日內如有認識死者的來認領屍體,三日內如無人認領官府將就地掩埋處理。

        看這樣子應該是一家人。但這一家人何故跑到這裏幹什麼,爲什麼又在大冬天裏暴斃在靖城外?到底這裏有沒有他們的親人?他們是不是來投靠親戚的?夜深了,驚魂未定的看門老頭躺在牀上,翻來覆去也在想這個問題,但此時他更應該考慮的是飢腸轆轆,該拿什麼填飽肚子。

      早上的經歷還在他的腦海中揮之不去,卻突然想起早上被屍體絆倒時,他似乎發現把他絆倒的屍體身上還有一些物件,對啊,這無人認領的屍體,看身上穿着雖非富貴人家,但至少還是有些值錢的東西,別說什麼金銀財寶,如能摸出點碎銀、幾塊銅板也是好的。越想越是激動,瘸腿老頭悄悄起身,城門就在破屋旁邊,深更半夜溜出城外沒人發現,他拖着一步一瘸的腿,恨不得能趕緊先人一步趕到義莊,生怕有人搶了先。 飢餓往往能驅散人的所有恐懼,老頭顧不上害怕,他此時腦子裏只想着快點搜索完僵硬的屍體,最好能如願以償搜到一點值錢的東西,然後明天還可以去賭場試試手氣。義莊的門虛掩着,進去先是有一口天井,隱隱約約能看到幾口棺材橫放在廂房。棺材旁邊幾塊案板,五具屍體就擺放在那。老頭產顫顫巍巍的摸索過去,但是奇怪,他什麼也沒摸到。奇怪?明明早上確信是擺放在那的,他定睛一看,藉着微弱的月色,幾塊草蓆上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他甚至撅起鼻子聞了聞,甚至連一點屍體的味道都沒。

      大半夜居然摸了一個空,空手而歸的老頭難免有些失望。第二天,屍體不翼而飛的事情已經沒人關注,因爲更可怕的消息已經傳來。

發表評論
所有評論
還沒有人評論,想成為第一個評論的人麼? 請在上方評論欄輸入並且點擊發布.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