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彩強:從表徵到行動---意向性的自然主義進路

自2013年分別以來一直很想念吳老師,尤其想念他的這本“舊”書,書不厚,32開229頁,比維特根斯坦的《邏輯哲學論》稍厚點,對了解他的狐朋狗友而言是一本可以流口水的書,昨天他竟然告訴我們:“我對此書不太滿意!”,吳老師,咱不興這樣啊!這可是一本智能哲學的深思之作啊!殊不知,沒有哲學的智能只是一隻瓶中的蒼蠅!

吳彩強老師與牛頓在一起

 

  

人們常說,哲學沒有新問題。這種說法是適用於意向性問題的。如果認真地分析,可以說在古希臘就已經提出意向性問題了。但是,真正把它作爲一個哲學問題來研究還是從布倫塔諾開始的。從那之後,意向性問題的研究從現象學和分析哲學兩條進路進行。

20世紀的重要哲學家都不同程度地關注過這個問題。胡塞爾把意向性問題作爲哲學的核心問題,從而創立了現象學。海德格爾、薩特、梅洛-龐蒂、加達默爾沿着現象學這條道路繼續探究意向性問題。在分析哲學內,弗雷格、羅素、前期維特根斯坦等人對指稱、意義問題的研究,其實質就是對意向性的研究;後期維特根斯坦把心智問題當作他的主要研究領域,他後期的代表作《哲學研究》探討了信念、欲圖、希望等心智哲學的重要概念。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說《哲學研究》是一部心智哲學著作,意向性問題是它的重要內容。隨後,賴爾站在行爲主義立場上批判傳統的身心二元論,通過對日常語言的考察來研究心智哲學和意向性問題。維特根斯坦的學生安斯康姆將她老師對意向性問題的研究進一步突顯出來,在她《意向》這部著作中,明確提出意圖、想望、適切方向(direction of fit)等意向性概念。奧斯汀和塞爾從言語行爲角度對意向性進行了專門的研究,塞爾出版了一本以《意向性》爲名的專門論著,從而使意向性問題真正成爲哲學研究的焦點問題。在20世紀50年代認知科學興起以後,意向性的研究更是流派紛呈,行爲主義、功能主義、取消主義、解釋主義等紛紛登臺亮相。一大批哲學家和認知科學家不斷提出各種學說來討論意向性問題。斯特勞森、戴維森、丹尼特、福多、普特南、羅蒂、丘奇蘭德、麥克道威爾、德雷斯基等都是哲學界和認知科學界耳熟能詳的名字。湧現出了許多意向性問題的經典著作,如安思康姆的《意向》、塞爾的《意向性》、丹尼特的《意向立場》、福多的《內容理論及其他論文》等等。

一些認知科學文獻也有專門討論意向性問題的章節。如羅姆·哈瑞(Rom Harre)的《認知科學哲學導論》就有論述過意向性的表徵問題;在MIT出版社出版的《MIT認知科學百科全書》和《認知科學基礎》中有意向性的相關詞條和文章;在Blackwell出版社編輯的《認知科學指南》中,認知科學家吉爾伯特·哈曼(Gilbert Harman)專門撰有《意向性》一文。除此之外,西方國家在近幾十年每年還出版大量關於意向性的論文。意向性的專門國際性會議也紛紛召開,20026月在匈牙利的米什科爾茨大學召開了“意向性:過去與未來國際學術會議”,討論的議題非常廣泛,涉及意向性問題的方方面面。2006831日至92日,第五屆集體意向性國際會議在芬蘭赫爾辛基召開,主要討論了道德哲學家和行動哲學家等關心的集體道德責任問題。可以說,意向性問題在西方哲學界和認知科學界的討論是方興未艾。總體來看,他們的研究有這麼一些特點[1]:現象學與分析哲學相互融合;意向性的自然化趨向;利用生物進化論對意向性的解釋和研究;從後現代主義哲學的視角對意向性問題的研究;把意向心智與其他心理活動結合起來研究意向性問題;對意向性的認知科學表徵問題和信息的本質進行了探討;把意向性問題的心理內容作爲討論的一個重要方面;把意向性問題的研究領域擴大,集體意向性與社會建構問題得到深入的研究。

國內研究意向性問題起步較晚,在上個世紀8090年代纔開始。而且當時的研究大部分是從現象學入手,通過對胡塞爾的現象學的研究來闡發意向性問題的。張慶熊、倪梁康等人對胡塞爾的意向性理論前期和後期的發展變化作了梳理和解釋。因而在我國學界出現了這麼一種看法:“意向性是現象學的核心論題之一,卻難以進入分析哲學的視野。”很多人忽略了分析哲學中的意向性問題研究,甚至認爲意向性問題是區分現象學和分析哲學的標準之一。其實,“意向性問題不僅是現象學的一個核心論題,而且也是分析哲學的一個核心論題。”[2]隨着人們研究的深入和對分析哲學的全面認識,從分析哲學和科學哲學角度研究意向性問題的著作迅速增加。有論述意向性問題的著作主要有高新民的《現代心靈哲學》,其中的“第七章:意向性與心理現象的獨特標誌”,從意向性的基本標誌和邏輯特徵、意向性的歸屬、形式與種類、意向性結構、意向性的主體與客體、意向性與語言、意向性的地位、本質與作用幾個方面對意向性問題做了比較全面的考察。唐熱風的《心世界》主要從關係論與融合論和意向性的獨特性進行了闡述。田平的《自然化的心靈》着眼於意向性的自然化,從常識心理學和意向內容考察了實在論與非實在論、內在論和外在論等意向性理論。高新民和劉佔峯等人的《心靈的解構——心靈哲學本體論變革研究》立足於心智的本體,分析現代西方心智哲學對傳統認識論的改造,詳細闡述了心智哲學的各種理論。劉景釗的《意向性:心智關指世界的能力》是我國第一本以意向性命名的專門論著,他從馬克思主義哲學入手探討意向性問題,研究了意向性的心智發生學機制、特徵與屬性、語言學分析,考察了意向性的內容、結構、因果性和心智的功能,還進一步分析了集體意向性與社會實在。在這之後,劉高岑的《當代科學意向論》出版,他從學科分類的角度分別考察了語言哲學、心智哲學、認知科學、人文社會科學、科學哲學中意向性的各種理論,還提及意向性與科學創新的關係。高新民先生的新著《意向性理論的當代發展》系統地介紹了意向性理論近期的一些發展狀況。此外,還有大量的關於意向性的論文。這些著作和論文大大促進了我國學界對意向性問題的理解,特別是改變了從現象學一種進路研究意向性問題的局面。爲提高我們的研究水平,特別是從科學哲學和分析哲學角度研究意向性問題的水平做出了有益的貢獻。在哲學博士論文中也有把意向性當作論文選題的。比如劉高岑的《從語言分析到語境重建》、範民的《胡塞爾意向性學說》和王姝彥的《當代心靈哲學視閾中的意向性問題研究》,分別從語言哲學、現象學和心智哲學方面對意向性問題進行了專門的探討。

雖然這些研究對於我國意向性問題的研究具有重要的意義,使我們認識到意向性問題的重要性,引起了我國學界對意向性問題的極大關注。但是,這些研究都只是在傳統的視野中探討意向性問題,大部分侷限在哲學中考察意向性,對於當前興起並迅速發展的認知科學重視不足,沒有或很少提及在認知科學發展下意向性的研究。這是可以理解的,因爲我們國家對於認知科學所知不多,研究纔剛剛起步。當前我國學界對認知科學的主要以介紹評述爲主,專門的著述鮮有所見。近幾年,認知科學的譯著主要有薩伽德(Thagard, P.)的《認知科學導論》(朱菁譯,中國科學技術大學出版社1999年出版),羅姆·哈瑞的《認知科學哲學導論》(魏屹東譯,上海科學技術出版社2006年出版),加拿大認知科學家派利夏恩(Pylyshyn)的《計算與認知——認知科學的基礎》(任曉明、王左立譯,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7年出版)。這與西方洶湧澎湃的認知科學研究,汗牛充棟的認知科學著述相比,顯然過於弱小。國內認知科學研究的專門論著更是屈指可數,主要有趙南元的《認知科學與廣義進化論》(清華大學出版社1994年出版)和《認知科學揭祕》(清華大學出版社2002年出版),主要是從廣義進化論的角度對認知科學作了粗線條的描述,但是他很少從哲學的角度論述認知科學問題,對於意向性問題更是沒有觸及。2002年,華中師範大學出版社出版了熊哲宏的《認知科學導論》。在我國,這是當前一部比較全面介紹認知科學的著作。它從認知科學的性質和計算機的隱喻開始,介紹了第一代認知科學的兩種主要範式——符號系統範式和聯結主義範式;討論了認知科學中的一些主要問題,如常識知識問題、“中文屋論證”與第一人稱觀點問題和認知科學的解釋問題;最後還試圖對認知科學的未來做出預測。這部著作對於第一代認知科學的發展演變闡述得較爲詳盡,但是它對於認知科學的新近發展似乎跟蹤得不夠,對於認知科學的情境化認知和神經生物學對認知科學的影響沒有加以研究。正因爲如此,要在認知科學的背景中來研究意向性問題自然是有一些困難,從認知科學發展的角度闡述意向性問題的著述也確實很難找。

可喜的是,認知科學已經引起我們的關注。就認知科學研究的專門機構而言,我們國家已經在清華大學和浙江大學設立了兩個985認知科學國家基地。近年來,與認知科學相關的國際國內會議也不斷召開:200462326日,在廣州召開“哲學與認知科學國際研討會”,主題是“哲學與認知科學的互動關係以及基於認知分析的哲學新理路”,會議收到國內外專家37篇論文,選取了其中的26篇編輯成《科學·認知·意識——哲學與認知科學國際研討會文集》,同年在江西人民出版社出版;由浙江大學,廈門大學和北京大學的等高校發起和組織的“心靈與機器”會議至今已經召開了若干屆年會;200752931日,由浙江大學“語言與認知研究中心”主辦的“認知與文化研究”也吸引了不少的國內外學者專家,就認知科學的許多論題進行了深入的討論。在國內外認知科學研究大潮的衝擊下,國內學術界對認知科學的研究也產生了濃厚興趣,國內重要期刊發表了數量可觀的有關認知科學的論文。討論的論題不斷擴大涉及認知科學的六大領域。在哲學中,討論認知科學的工作也進展很大,許多學者討論了認知科學與哲學的關係,認知科學與意識、意向性問題,介紹了第二代認知科學的主要觀點——認知是具身的、情境化的,是一個動力系統。所有這一些都爲我們進一步研究認知科學和心智哲學提供了良好的學術氣氛。我的研究也就是在這種學術環境中進行的,目的是把意向性問題研究放在認知科學的背景中進行研究,對以往研究該問題的各種進路、特別是對分析哲學中的意向性問題研究進路進行評述,分析其中的得失,從而爲我們的意向性問題的研究提供借鑑,探索新的思路。


本書由前言、主體的四章和結語組成。把意向性的討論放在由表徵到行動的這條發展線索中進行討論,重點闡明意向性在第一代認知科學框架下的討論焦點以及自然主義的發展進路,分析第一代認知科學向第二代認知科學發展轉變的哲學原因。

“前言”主要介紹意向性問題的國內外研究狀態,結合認知科學的發展敘述意向性研究的存在的問題,特別是分析了國內對意向性問題探討的不足。這是本書的研究基礎和出發點。

第一章“成問題的意向性”,討論了意向性問題的發展演變,分析意向性問題長期爭論不決的原因,探討了認知科學、心智哲學和意向性的關係。本章試圖說明,在當前,意向性是一個值得研究的問題;並指出,把意向性放在認知科學背景中探討的可能性和必要性。這一章由三節組成:“意向性問題的源流和焦點”、“意向性問題爭論不決的原因”和“認知科學、心智哲學和意向性”。第一節以歷史發展爲線索,介紹了意向性問題的源流。意向性問題古已有之,但是把它當作一個哲學問題是從布倫塔諾開始的,以後的研究主要分爲現象學和分析哲學兩條進路前進。意向性問題的焦點是心智如何表徵世界的問題,心智表徵的內容與外在世界具有什麼關係,是否能用外在的物理世界來實現意向性,也就是對意向性進行自然化的問題。第二節“意向性問題爭論不決的原因”,主要從語言哲學的角度指出意向性問題紛爭不休的一個原因是把intentionality intensionality混淆起來了。我試圖從詞源上和邏輯上區分這兩個概念,並說明它們與意向性問題的關係。第三節闡述認知科學和心智哲學之間的相互影響相互作用關係。認知科學從上世紀50年代興起並迅速發展後,心智哲學面臨着許多新的話題,心智哲學是認知科學不可缺少的一個部分。意向性作爲心智哲學的傳統問題是認知科學不可迴避的一個重要課題,哲學對認知科學的促進和發展在很大程度上是對意向性問題研究而進行的。在當代認知科學背景下的意向性研究呈現出自然主義的發展方向,本書主要分析其中的表徵意向論、解釋主義的意向論和行動哲學意向論,分析他們存在的問題,指出認知科學從第一代向第二代轉變的哲學原因並嘗試地提出意向性問題的發展前景。

第二章“表徵和計算”分爲三節,以福多爲代表分析表徵意向論的主要觀點及其存在的問題。第一節“福多的意向實在論”介紹福多對民衆心理學的強實在論態度。重點分析福多的心智表徵論和思想語言假說,福多強調心理表徵是思想語言的符號,它不僅具有句法結構而且還有因果語義屬性。而後,指出這種意向實在論難以和心理學的自主性原則相調和,因而受到了許多的批判。第二節“福多的個體主義”,從心理表徵的內容與外在對象的關係角度考察福多的意向性窄內容立場。福多主張窄內容是將語境與寬內容或真值條件相對應的函項,試圖調和常識和科學。通過分析,本書認爲這是他意向實在論的進一步擴展。由此必然要討論意向性的自然化問題,這就是第三節“意向性怎樣自然化”要討論的問題。福多不同意相似論、目的論和概念作用語義學對意向性自然化的主張,而倡導因果協變理論的自然化觀點。通過敘述分析他對粗糙因果論的改造,我努力指出福多的方法也存在許多問題,特別是他也沒有解決他試圖解決的“析取問題”。這樣,第二章從意向心理是否是實在的、意向內容與外部世界的關係和意向性的自然化三個方面闡述了表徵意向論,分析了它存在的問題,因而有必要探索意向性問題的其他進路。

吳老師與維特根斯坦在一起:)

第三章“解釋和合理性”,主要以丹尼特爲代表分析瞭解釋主義關於意向性問題的主張。解釋主義強調解釋者在意向性分析中的重要地位,認爲應該從“意向立場”的角度來研究意向心理。這種主張實質是一種工具主義。本章分爲三節。第一節主要論述瞭解釋主義對錶徵意向論的批判,丹尼特提出溫和的實在論立場;第二節詳細介紹了丹尼特的“意向立場”的觀點,分析在考察意向心理時應該具有的合理性假設。指出丹尼特的意向立場的解釋主義的意向論的功績是實現了意向性問題考察的“哥白尼式革命”——強調解釋者在意向解釋中的重要作用。第三節指出解釋主義也有自身的缺陷。其缺陷是,把解釋和要解釋的事物混淆起來了,而且它的合理性假設是與進化論相矛盾的。

第四章“基於生物自然主義的行動”主要考察從行動哲學上對意向性問題分析的立場。行動哲學意向論的代表是塞爾。行動哲學意向論吸取解釋主義意向論強調主體的優點,而同時從第一人稱的角度、通過考察主體的行動而思考意向性問題,從而避免瞭解釋主義的缺點,是一條比較符合認知發展的道路。本章分爲四節。第一節分析行動哲學意向論的基礎。行動哲學是建立在生物自然主義基礎之上的,它強調人是生物進化發展的產物,應該把意向性放在生物進化論立場上進行討論。意向性與意識是相互聯結的,意向性問題的討論離不開意識問題。第二節“行動、因果關係和自我”討論了塞爾行動哲學的主要內容。塞爾從行動的結構分析入手,認爲行動可以分爲在先意向和行動中的意向。意向性引起行動,行動使意向性的內容得到滿足,這種關係是通過心理因果關係得到實現的。最後指出這種因果關係要得以實現必須設立一個不可還原的非休謨式的自我。第三節“自由的行動”主要回答了這樣一個問題:既然我們的行動是受因果關係決定的,那麼我們還有沒有自由——自由意志是否可能?我在這裏再次指出,塞爾還是立足於生物自然主義來思考這個問題。第四節“意向性和背景”進一步指出:對於意向性不能孤立地從主體本身來考察,還應該把它放在背景中進行研究。通過分析,我們認爲背景是意向性的必要條件,但不是充分條件;背景使表徵得以可能,也是意識得以進行、行動順利實施的條件。

“結語:走向開放的自然主義”是本書考究的一些結論。主要表明了這麼幾點:認知科學背景中的意向性問題研究主要採取了自然主義的進路,但是僅僅採取自然科學式的“自然主義”是不夠的,我們要擴展“自然主義”的內涵,在行動的基礎上把自然和社會統一起來,對意向性進行全面的研究。對於意向性的考察不能侷限於表徵,還要關注主體,從主體的行動、從主體行動的背景中進行分析;意向性的哲學考察從表徵到解釋,再到行動的邏輯進程表明了第一代認知科學讓位於第二代認知科學的必然性。第二代認知科學強調主體的具身性、情境性和動態性,這正是行動哲學意向論所要強調的。最後指出集體意向性是意向性必定要研究的課題,因爲意向性離不開情境,需要在背景中和社會中進行。

本書立足於文本,力圖做好以下幾項工作:一是把意向性問題放在認知科學這個背景中進行研究,開闊意向性問題研究的視野。二是把各種意向性理論從邏輯上加以梳理,指出從表徵意向論到解釋主義意向論和行動哲學意向論這一條“自然主義”的研究進路,從而表明意向性問題的討論不能侷限在表徵上,而應該考慮意向心理的情境,從行動方面加以分析,這是合乎認知規律的。三是指出需要對自然主義的意向性研究進行修正,把崇尚自然科學的“自然主義”推廣爲用行動把自然和社會統一起來的開放的“自然主義”。

爲什麼有必要做好上述這些工作呢?我們不妨先來看看意向性在心智哲學中的地位。意向性是心智指向世界的能力,這就把傳統的認識論問題——身心問題凸顯出來了。實際上,現代心智哲學家們所做的正是試圖摒棄笛卡爾提出的身心二元論,現象學和分析哲學都把意向性問題當作自己討論的焦點。因此,意向性問題是當代西方哲學關注的核心問題,是當代哲學家試圖解決近代哲學提出的身心問題以及其他認識論問題所做努力的反映。當代哲學家所探討的意義、指稱等語言哲學問題都可以說是意向性問題。而且,通過意向性問題的討論和其他心身問題的探討,哲學由語言哲學向心智哲學邁進,並吸收認知科學的成果將心智問題的討論推向前進。塞爾從語言哲學和行動哲學的角度審視意向性問題,認爲它主要討論了兩個問題:從語言哲學方面看,他考察了語言與實在的關係,重點是探討了語言是如何表徵實在的;從行動哲學方面來看,他解釋了行動的本質,並通過集體意向性的研究把人類心智的考察推廣到其他社會領域[3]

格蘭切斯特蘋果園的自由研討

再來看看意向性問題對於認知科學的發展所起的作用。認知科學研究智能主體與環境的相互關係,而意向性也是分析主體與世界的關係的。因而“意向性概念在語言分析和認知主義對人類精神特性所做的討論中扮演了一個核心的角色。”[4]認知科學在上世紀50年代興起後得到迅速發展,這當然與認知科學的核心學科如認知心理學和人工智能科學的發展是分不開的。但是也不能忽視心智哲學特別是意向性問題在其中所起的促進作用。有學者指出,在上個世紀50年代和80年代認知科學發生了兩次革命,分別產生了第一代認知科學和第二代認知科學。第一代認知科學以物理符號系統假說(PSSH)和聯結主義範式爲代表。它認爲心智是一個表徵和計算的過程。第二代認知科學的基本觀點認爲,認知是具身的、情境的、發展的、動力系統的[5]在認知科學的經驗研究中,人們對認知和智能的觀念經歷了兩次革命性的轉變,形成了兩代認知科學。第一次是發生與20世紀50年代的“認知革命”。這次革命促成了認知科學的誕生。“認知革命”帶來的重要觀念突破在於超越了行爲主義否認心智的狹隘觀點,承認複雜的行爲和認知能力是內在狀態即心智的調節完成的。在隨後的發展中,認知科學,特別是它的中心學科心理學、語言學和計算機科學,自覺或不自覺地遵循着一個共同的研究範式,即將心智的內部狀態視爲抽象表徵水平的邏輯或計算過程。基於表徵計算範式的認知研究被稱爲“第一代認知科學”。

認知科學爲什麼會從第一代到第二代轉變?在此過程中,心智哲學所起的作用有多大?我們認爲,意向性問題討論方式的發展就是心智哲學促使認知科學轉變的一個很重要的內在原因。意向性問題的討論中,表徵意向論、解釋主義意向論和行動哲學意向論雖然在時間上並不能清晰的區分先後順序,但我們從中可以分析出這樣的邏輯順序來:從強調主體與客體之間的表徵關係到強調主體對意向心理的解釋地位,從強調主體單方面的解釋作用到強調主體在環境和背景中的行動。這種轉變與認知科學的發展是相適應的。第一代認知科學的一個基本假定是:對心智的最恰當理解是將它視爲心智中的表徵結構以及在這種結構上操作的計算程序,簡稱理解心智的計算-表徵假定。派利夏恩甚至說:“認知者具有的主要本質之一是:他們都是基於表徵而採取行動的。”[6]意向表徵論認爲心智是表徵的,是一種計算。這可以說是第一代認知科學在心智哲學中的表現。行動哲學意向論認爲心智是生物長期進化的產物,智能體是在一定的環境中、在一定的背景中行動的。這樣的觀點是與第二代認知科學的觀點一致的。因此,闡述意向性問題的發展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窺測認知科學的發展,討論意向性問題有助於認知科學的進步。

反過來說,意向性問題的討論也應該在認知科學的視野中進行。認知科學是一門匯聚多學科的新興科學。認知科學中的其他學科爲心智哲學提出了許多有趣而又困難的問題,這些問題使心智哲學不斷進行深入的思考。在意向性問題的討論中也是如此。比如,意向性在布倫塔諾那裏是區分心理狀態和物理狀態的標誌。意向性通常被認爲是人獨具的特徵,但是這種觀念受到了挑戰。“意向性被認爲是隻有人才具有的特性的觀念近年來受到了來自兩個方面的挑戰,一方面的挑戰來自生物學家或心理學家,他們從有關進化認識論的角度表明所有的智能動物都具有某種意向性;另一方面的挑戰來自認知科學領域的研究者,他們認爲在原則上說,即使計算機也能顯示出意向性。”[7]正是通過這樣不斷地深入問題,意向性的討論和認知科學都向前發展了,我們有必要把意向性的考察與認知科學的轉變結合起來。

吳彩強老師在劍橋大學耶穌學院圖書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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