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領
在上個世紀的一千九百九十八年的春節前的某天傍晚,北京的隆冬傍晚,華燈初上,春節前是北京一年裏最冷的日子,東三環邊上的長城喜來登飯店的大宴會廳裏,卻洋溢着融融春意,偌大的大宴會廳裏百十張大圓桌邊,已經坐滿了人,有說有笑,這些辛苦了一年的白領員工們,今晚正在參加公司一年一度的春節新年宴會.這是一家老牌的跨國巨型企業,進入中國已經百多年了,儘管如此,她的大多數manager仍是外國人.晚宴上,不時有高級經理們的講話,員工們輕鬆地喫着酒店提供的豪華自助餐,享受着發達的資本主義企業的福利,享受着特殊的企業文化,這種企業文化足夠包容,以使得該公司所有的員工,上至董事長,下至茶爐室的阿姨,都能在今晚,在這個豪華的宴會廳裏共進晚餐.晚餐非常豐盛,穿插其間的,是一年一度的抽獎活動,英文叫LuckyDraw,抽獎活動每隔二三十分鐘進行一次,最開始抽的獎項是最低級別的.最吸引人的照例是最後的特獎,即雙人往返雙飛歐洲的機票,價值四萬多那.那幾年,大陸還沒象現在這麼容易出國旅遊,尤其是歐洲旅遊,因此,機票很貴,往年中獎的員工一般都是兌換成人民幣了.說到中獎的員工,不得不提的是,公司的員工雖然大多數是白領職員,但是自打設立了這個特獎開始,每年中獎的員工都是公司裏的阿姨,花匠,保潔員什麼的,從沒有一個白領中過特獎.往年,這個LuckyDraw,Draw的是一個小紙團兒,大家全憑手氣,自然,大家都覺得公平.據說,今年的LuckyDraw,採用了時髦的電腦抽獎,大家都拭目以待,想一看究竟,更想試試手氣.
半個月前的一天,管理信息部的中方經理F把本部門的小蓋叫到自己的Office,F給小蓋鄭重的佈置了開發電腦搖獎的程序,F之所以找小蓋,也是因爲在整個部門裏,他對小蓋的技術能力最信任,同時,小蓋是個正直認真的技術人員,F相信他不會和自己耍什麼花樣.F最後告訴小蓋,具體的要求去找HR的部門經理W獲取,並告訴小蓋,自己已經和W協調好了.出了F的Office,小蓋直奔HR,HR裏面的Staff清一色的Office Lady,這些人多數都在這樣的外企工作了5年以上了,而且,雖然多數都已經不能算是一朵花了,但卻大都沒有結婚,一方面享受着單身貴族的快樂,另一方面多年工作於這種Office裏,天天和來自世界各地的各式各樣的洋人同處一室,已經習慣甚至喜歡上那種濃濃的體味混雜着濃烈的香水的氣味和雖然是生活在北京的一箇中國人,卻天天講着英文的那種感覺了.小蓋向離門口最近的一個OL打聽了一下W的Office,就直奔最裏面的那間而去.他清楚地聽到裏面一個男人在咆哮的聲音,習慣性的摸了摸鼻子猶豫了一下,還是禮貌而又拘謹的在門上輕輕敲了幾下."Come in please !"他擰動把手推門而入.裏面背對着高大的玻璃窗坐着一個三十五六歲的黃種人,髮型和身上的穿着都透着講究甚至做作,屋裏瀰漫着藍色的香菸煙霧,隔着那個寬大的辦工桌,離門近的地方坐着一個OL.男的臉上慍色未消,女的化過妝的臉上在眼角處可見擦乾的淚痕."最後說一遍,你TMD不想幹,就給我滾!你先回去吧!",男的兇兇的說,女的吶吶地點點頭,低着頭默默站起來轉身出了Office.男的嘴裏似乎仍然罵興未盡,一邊低頭囁喏,一邊點着一支香菸,狠吸一口,隨着噴出的煙霧,W擡起了頭,"W經理,我是信息管理部的小蓋,是F經理叫我來找您的,關於電腦搖獎程序的事情",小蓋有點緊張的說,"哦,知道了,這樣吧,你先把公司所有員工的工號,姓名,部門給我列個清單,按工號排序啊!","嗯...,好吧!",小蓋摸不着頭腦的出來了,雖然心裏感覺彆扭,可是他想,可能外企裏的中國經理都是這樣吧,便向自己的工位走去.
小蓋來公司半年多了,還是頭一次見到W,自己也早聽說了,W和F是中國員工裏,職位最高的.
十分鐘之後,小蓋拿着打印出來的員工清單又來到了W的Office.W一見小蓋,滿臉的笑容象施瓦辛格的肌肉一樣,小蓋倒是給嚇了一跳."你真TMD是數據專家,這麼快!",W高興的說,一邊接過來小蓋遞上的打印紙,W坐在有着高大靠背的老闆椅上,輕輕搖着,迷縫着眼睛,認真地翻看着,若有所思.很快,W擡起頭來,衝着小蓋道:"這個程序,要能讓所有的員工都參加搖獎,中獎的員工要完全是隨機的,而且先中了獎的員工的員工號就不能參與後面的搖獎,行麼?",
"沒問題!我準備做成這樣的,就是你一按空格鍵,屏幕上就出現一大排大個兒的阿拉伯數字,整個有屏幕這麼寬,而且每一位都自己在隨機的變化着,同時播放節奏強烈的音樂,你再按一下空格鍵,音樂停止,屏幕上就出現中獎的某個員工的員工號,進而顯示這個員工的姓名.怎麼樣?",
W看着小蓋一臉的自信,想象着小蓋描述的場景,微笑着點了點頭,繼續道:"還有一個要求,就是能夠可以按照員工號的類別設置哪些類別的員工不能參加抽獎,但是在屏幕翻轉的員工號裏,還有這些被排除的類別的員工號,能做到嗎?",W神祕地看着小蓋,
小蓋低頭想了想,答道:"應該沒有問題!",
"你看吧,要絕對可靠啊,做不出來就算了".
"嗯...沒問題".
"我就知道,你們這幫軟件高手輕鬆搞定這個!",W掬着施瓦辛格的肌肉,象是解決了一件很重大的事情.
"呵呵",小蓋憨厚的笑着,
"好了,快去做吧."
"好,W經理,那我忙去了".
小蓋興沖沖的回到自己的工位,剛坐下,F就來找他,
"需求都明白了?".
"嗯".
"好做嗎?"
"應該沒問題."
"離開春節大會還有兩週時間,夠嗎?"
"嗯,可能時間挺緊的,不過,我自己回去加加班吧."
"好,這段時間就辛苦你了.那你來一下."
小蓋不知道F經理要幹什麼,就跟着F出來了.F把小蓋領到了自己的Office,指着自己的辦公桌上的一臺Compaq 筆記本電腦,說,"這個Notebook你先用着,這段時間加加班,你就用這個Notebook開發搖獎程序吧",小蓋高興的說,"好!".F經理眯縫着眼鏡微笑着,白白胖胖的腦袋上架着的金絲架超薄鏡片眼鏡後面的眼睛裏,閃過了一絲寒意.
大宴會廳裏,大廳上空的水晶吊燈發射着溫暖祥和的燈光,這燈光是那樣銳耀,它不僅將寒冷擋在了大廳外面,甚至已經刺昏了每一個白領,刺透着每個白領的靈魂.員工們盡興的喝着酒,品嚐着各式美味,圍繞大廳的三邊擺放着的長條桌上,加熱鍋裏的菜餚散發着誘人的香味,白領們有序地排着隊,夾取着自己喜愛的菜餚,儘可能的表現出自己和那些阿姨,花匠,保潔員的不同,矜持的謙讓着,儘管,出了這大廳,他們隨時有可能會爲了公交車上的擁擠而開口大罵,或者爲了爭論誰先叫到了的士而紅臉,但是此刻,他們竭力的標榜着自己:白領.紅酒和溫暖也給過了花朵少女年齡的OL們的臉上絢上了一抹紅暈,藉着酒力,她們更加的發嗲了,嗲得守在電腦旁的小蓋,有點膩味.他已經連着七天晚上都是兩點鐘以後睡覺了,此刻的他,因爲疲倦,因爲緊張,因爲西餐裏的奶油,因爲今晚的空氣裏瀰漫的高濃度的香水氣味,他感到一陣一陣的噁心,因此,他只是吃了點切好的冰涼的哈密瓜塊兒,這瓜的清新口感使他感到稍許的舒服.在緊靠他,上面擺放着那臺Compaq Notebook的電腦桌旁,有一張大圓桌,圍坐了十多位上了年紀的中老年人,他們的臉上大多沒有開心的笑容,其中的他們,沉悶的吸着平素他們很少抽到的高級香菸,而她們,則多數蹙着眉頭沉默着,但是每當Manager們講話的時候,他們通常是在來回切換着視線--從演講者到白領們,再從白領的表情回到演講者,因爲,根據他們的表情可以判斷出,他們並不理解講的是什麼,只能靠從白領們的反應,來判斷講的是好聽的還是不好聽的.不過,不管好聽不好聽,似乎都和他們沒有太大的關係,這點至少能從演講者的態度和內容以及佔聽衆大多數的白領們的態度判斷出來.
小蓋因爲噁心,什麼都喫不下,故作鎮定的坐在離演講的麥克風很近的地方,守着那臺Compaq Notebook,其實他的心裏此刻非常複雜,也非常緊張和焦慮.他的手心都攥出了水.剛纔,因爲要準備這些搖獎的事情,他比其他員工早來了一個多小時,在準備工作快結束的時候,W來了找到他,並把他單獨叫到了大宴會廳旁邊的一個休息室,要他演示了搖獎程序,並表示非常滿意,末了,W問到:"那個功能做了嗎?就是能任意設置哪類員工不能參加搖獎."
"做了".
"能用嗎?"
"我測試了很多遍了,應該沒有問題了."
"好!現在你把"L"打頭的員工號的員工設置爲不能參與搖獎的,但是,表面上還是要能看到他們的員工號的跳躍,能做到嗎?"
"當然."
說着,小蓋打開了一個設置界面,只見他小心的用左手的小拇指和大拇指按住鍵盤左側的Ctrl鍵和Alt鍵,同時又用左手的無名指按住了左側的Shift鍵,然後,右手移動鼠標指針指向一個"Settings"按鈕,沒有用鼠標的左鍵而是右鍵,清脆的一擊,這時,屏幕上彈出了另一個對話窗口,他流暢的在一個Textbox中輸入了"L",然後點擊"Apply"按鈕,並關閉了那個只出現了一次的對話窗口.
"這樣,那些以'L'開頭的員工號就不會被列入中獎人之列了.但是他們的員工號會正常的隨着音樂在屏幕上翻轉顯示."
"好!你真TMD的太棒了."W高興得近乎咆哮了.
這會兒,主持人逐步將晚宴推向了高潮,離特獎的搖獎時間也越來越近了.雖然前面已經搖了很多的其他獎項,但是,每次他都緊張得要死.其中有一次,因爲音響和聲卡的設置問題,伴隨着全場的音箱裏"咚"的一聲,主席臺上的大投影幕布上顯示了一個Msgbox,提示:"MCI設備不可用!",差點讓小蓋暈過去,他以爲程序死掉了,把在場的洋人們,海龜們,土鱉們都嚇了一跳,也不乏幸災樂禍之徒頓時就鼓倒掌準備瞧好的.小蓋強作鎮定,就象按核按鈕一樣,按下了那個Msgbox上的"確定"按鈕,程序沒有退出,小蓋感到了從未有過的輕鬆,狼狽地做回了自己的位子上,但是,他那張本已經暗灰憔悴的臉上此時已滲出了一層大大的汗珠.每一次搖獎,小蓋都緊張得難以控制.因此,那晚的宴會,對於別人而言是一年中幸福的時刻,而對於剛來公司不到一年的小蓋來說,簡直是在受活罪.
正當小蓋緊張得等待着最後一個獎項--特獎--的搖獎時刻的到來的時候,那個大圓桌上的一位阿姨和他搭訕了.他認識這位阿姨,就是自己Office對門的那個茶爐室的阿姨,她每天都負責小蓋Office裏所有人的辦工桌的整理和衛生,以及那條走廊裏的所有Office的飲料供應.平時,這位阿姨對人就三六九等分得明白,對小蓋也不客氣,因爲小蓋是中國人,又是新來的,別的同事要咖啡就有,小蓋要咖啡就沒有.小蓋也不計較,但心裏也常常很不好受,當小蓋慢慢比較熟悉周圍的人了以後,也慢慢接受了.
阿姨很關心的問小蓋:"你怎麼不喫東西啊?"
小蓋回頭看了看,冷冷的說,"沒胃口."就把頭轉回來了.
阿姨也知道平時自己的作爲,看小蓋這態度,也不知該不該再訕下去. 定了定神兒,又湊倒小蓋身邊,問到,"這電腦裏面有什麼貓膩兒沒有?"
小蓋回頭憨憨地笑了笑,說:"怎麼可能!"
"真的?"
"當然!"
然後,就聽見身後的那個圓桌上一陣竊語.很快就平靜了.
終於,隨着女主持人的先英文後中文的宣佈,特獎搖獎開始了,公司的總裁B先生走到了主席臺前,小蓋趁機將那個擺放着Compaq Notebook的帶輪子的小電腦桌推倒了B先生的面前.B先生是一位非常有風度和魅力的紳士,儘管已經是年過半百了,仍熠熠矍鑠.很快,投影又切換到了搖獎程序,將要搖的將是今天---不,是今年---的特獎.整個大廳裏的人們都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經過酒精的催化,白領們,男的已經喝的眼睛通紅,女的也嗲氣十足了.圍着圓桌的那些人也都停止了吸菸和沉默,而是在竊竊議論着什麼.小蓋簡單的向B先生講解了如何使用那個程序.其實很簡單,就是先按一下那個最大的空格鍵開始,然後隨機的再按一下同一個空格鍵,屏幕上停留下來的員工號就是中獎者的員工號.B先生心領神會,將右手的食指搭在了空格鍵上,欲按卻止,擡起頭來神祕的衝着全體員工微笑了一下,然後清彈似的按了一下那個空格鍵,強烈的節奏頓時就在全場想起,屏幕被投影儀投射到主席臺上的幕布上,天藍色的屏幕上,金屬色的員工號在屏幕上翻轉着,五星級酒店裏的高檔音響激盪着大廳裏的每個人,"此時有聲勝無聲",所有的呼吸似乎都停止了,響徹全場的似乎不是音樂,而是心臟搏動的節奏.終於,隨着"咚"地一聲,B先生再次按了空格鍵,屏幕上跳躍的工號定在了那裏,一個陌生的工號.可能是大家還都沒有反應過來,也可能是被最後的"咚"的一聲,震懵了,半晌沒有聲音,但是,很快人們的目光開始左右前後的搜索,最後一位某個部門的員工站起來並舉起了自己的雙手,以示意大家:我中獎了!衆人的目光象注視者英雄一樣,注視着這位中獎同事.很快,主持人宣佈了中獎這是誰,並繼續主持這晚宴的活動.小蓋適時的快步走過去,無聲的收拾着那臺Compaq Notebook.此刻的那個圓桌上,那些長輩們,似乎不願意接受這個結果,男的仍在吸菸不語,女的眼神投射出懷疑的失望,他們似乎都在內心質問着命運之神:這是您的安排嗎?小蓋偷眼掃視着所有的人羣,沒有人注意他的一舉一動,當他的目光落到圍坐在圓桌邊上的那些阿姨和大叔們,他的內心一顫,但是他很快的把自己的目光收攏到手中的Compaq Notebook上.
小蓋不知道之後的時間是怎麼過去的,只記得,當大家剛開始準備散會的時候,F就帶着自己的太太(他太太也在這家跨國企業工作)找到自己,熱情而又帶有些詭祕的微笑着說:"幹得不錯!累壞了吧?早點兒回去休息吧."一邊說着,一邊忙將小蓋手中的Compaq Notebook順勢收了過來,好像怕小蓋用了就不給了似的.小蓋聽着,心裏一陣暖意,懷着對這個老闆的一絲複雜的心情,出了大宴會廳.
一出長城飯店,一陣寒冷將小蓋激了個清醒,他這才意識到已經快十點了.乾冷純淨的空氣彷彿是興奮劑,小蓋反倒不累不困了,他不想立即招手叫的士,隨意地沿着東三環溜達着,腦海裏揮不去圓桌邊上人們的表情和F的詭祕微笑.不知道爲什麼,並沒有往常完成一個產品或者項目之後的那種輕鬆感和成就感,相反地,他覺得自己好像偷了東西的賊一樣,有一種猥瑣的陰暗不能告人.他漫無目的地走着,也觀看着凱賓斯基飯店和燕莎周圍的霓虹燈,想象着這就是北京的高尚生活區.不知什麼時候,他的身後跟了一羣五六個象是小學生一樣的孩子,只是他們的穿着可能太薄了,凍得嗦嗦的,他回頭看了一眼,那些孩子立刻圍了上來,"先生要找模特兒陪陪嗎?都是很漂亮的模特兒."稚嫩的童聲哆哆嗦嗦地詢問並重復着.聽到這一句,小蓋的思維彷彿被凍僵了,他停住了腳步,轉身認真的打量着眼前這幾個孩子."先生要找模特兒陪陪嗎?"又是一遍.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一共是六個孩子,看上去不超過十二歲,看人還是怯生生的年齡,還有一個小女孩,他們因爲冷而把手縮在袖管裏,並且不停地抽着鼻涕.來北京已經三年多了,自己還基本上活動在海淀區,除了上班來朝陽區,而且那也是朝九晚五地搭公司的班車,他還是第一次來到東三環,而且是在夜裏十點鐘.最令他難以置信的,是那童聲說出的話,他還是第一次聽說在北京有這樣的服務,而且是在這麼個寒冷的冬夜裏,這麼一羣一臉天真的孩子在招攬這種生意.因爲他的片刻停頓,幾個孩子象是看到了希望,幾乎要圍住他了,這時,他感到自己的身體不由自主的打着冷顫,並且感到噁心,他趕緊回身向前猛走幾步,並開始伸手叫的士,幾乎是伸手的同時,一輛的士停在他的身邊,他甚至都沒感覺到自己上車的利索.
他象失憶了似的回到家裏,爬到牀上蓋上被子,此後一連幾天沒有起牀,他也不知道得了什麼病,只是一想到工作,就感到噁心.一想到他的同學得知他在那家公司工作的消息時,同學臉上的豔羨之情曾經讓他很受用,然而,從那天晚上十點起,他再也不願意別人提及他的這份工作了.他曾經以爲自己是個受人羨慕的白領,同時也認爲自己乾的也是一份很體面的工作,而從那天晚上十點起,他覺得自己很髒,很下作.
之後的半年裏,F似乎故意在和自己的外籍老闆作對,頻繁的來自己的Office裏當着老外的面向自己示好並交代一些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分內的工作任務,小蓋慢慢的也明白了外籍老闆和F之間在較勁兒,也慢慢地感覺到了外籍老闆對自己的不信任.他也後悔當初接受了那個LuckyDraw的任務(但是,他當時怎麼可能拒絕呢?).很快,小蓋感覺到了F和W在和外籍老闆的鬥爭.而自己則是鬥爭中的一顆棋子,雙方都在對自己發號施令.終於,迫於壓力,小蓋經過多日的考慮,他提交了辭職報告.
離開公司前的最後一天,他在走廊裏碰見了F,F並沒有主動和他打招呼,小蓋先開口的.F近乎蔑視的看着小蓋,白的膩味的胖臉上明白地寫着嘲笑.看到F的這副表情,小蓋已經後悔打這個招呼了,他只是訕訕的撇了撇嘴,最後什麼也沒說.F卻開口了:"聽說你辭職了?呵呵!"小蓋沒接話."那祝你以後一切順利啊!"小蓋點了點頭,F看了看他,最後以眼角的餘光蔑視的瞥了他一眼,轉身走了.小蓋怔在了那裏,腦海裏反覆出現着F和W的樣子,精緻的穿着,文質彬彬的外表,講話的手勢,可掬的表情,泛泛的空洞的講話,對與自己同類的黃種大陸人的眼角里的擠出來的蔑視,對比看着白種講英文的人的時候的討寵的神態,他在心裏問自己:今後自己到底想要選擇什麼樣的職業呢?自己喜歡和這樣的人一起做這樣的工作嗎?自己來這裏是爲了學習更多先進的軟件技術和開發方法的,爲什麼卻幹成了這樣的工作?小蓋近乎痛苦的思考着邁出了公司的大門.
從此,他下決心不再允許別人稱呼自己爲"白領",而是希望腳踏實地的做一個軟件設計師,或者是一個工匠,抑或是一個手藝人.
轉自：http://blog.csdn.net/gatesbill/archive/2004/11/07/bailing.asp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