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BRIEF HISTORY OF HUMANKIND》_尤瓦爾赫拉利

寫在前面

開學已經一個月了,這段時間忙着考駕證和做畢設,看書比較少了。終於這段時間畢設有了點起色,鬆了口氣重溫了《人類簡史》。

最近有件值得思考的事情,我在過去的幾年裏已經從哲學家、文學家、劇作家和歷史學家的口中聽到太多次“不要讓自己的幸福建立在金錢、名聲之上”的啓示。我自己也對這個觀點來回推敲,並且以爲自己確實深刻的接受了這個觀點。可當我遇見一位珠光寶氣的資本家的時候,我依然自覺低人一頭。自卑、羨慕的感受充滿了內心,又從臉和眼睛溢出來,我平常就待人禮貌,但這絕不僅僅是禮貌,我與別人說起這件事來,她說:“所以你費盡心機,還是俗人一個”。看來我是,但我不服。我再回想這件事來,倒是也可以給自己找些開脫的理由,比如我認爲有錢能證明有能力(雖然反過來不成立),所以我是卑微在“比我更有能力”面前,這個理由成立,但如果就當做是理由的全部了肯定萬萬不夠的,肯定還有我對錢財的貪慾,這是我第一次就這個問題捫心自問:我到底對錢有多強的貪慾呢?我能控制嗎?如果能控制,怎樣的貪慾纔是合適的呢?或者我可以爲錢承受什麼?放棄什麼?真是個值得思考的問題,不過看過這本書後,可能聽從佛教的建議是個不錯的選擇。

從這裏開始

接下來看看這本書吧,這本書顯然改變了我很多心態,大體上是開始能夠心平氣和的接受更多陰暗的事情了,相信所有現代人的DNA中並沒有寫着善良。這顯然不能算是好事,因爲所有被奴役,並且還能活下來的人都是能心平氣和的接受陰暗的人,而只有在那些學不會息事寧人的羣體中,纔會出現六月飛雪的哭泣者,和翻天覆地的革命者。

大約135億年前,經過所謂的“大爆炸”出現了宇宙中的物質、能量、時間和空間;再過大約30萬年,物質和能量開始結合成原子和分子;大約38億年前,這些分子又結合起來形成有機體,大約7萬年前,屬於“智人”的這一物種開始創造出了文化,這些人類文化繼續發展,形成了歷史。在歷史的路上,有三大重要革命:大約7萬年前,“認知革命”讓歷史正式啓動。大約12000年前,“農業革命”讓歷史加速發展。大約500年前,“科學革命”讓歷史畫下句號,並且另創新局。

認知革命

在250萬年之前,作爲人類祖先的南方古猿在東非開始演化,它們的足跡踏遍了北非、歐洲和亞洲的廣大地帶,各地區的氣候不同,想活下來自然需要不同的特徵,這些老祖宗們就開始朝着不同方向開始進化:在歐洲和西亞的人類成了“尼安德特人”,他們肌肉發達,身材魁梧;東亞的則是“直立人”,他們續存了200萬年;印尼住着“梭羅人”、同樣還有“魯道夫人”、“匠人”等等,最後還有我們自己這種人:“智人”,現在地球上的所有人都是“智人”的後代。

所有的人類都有着一些共同的特徵,比如腦容量遠超其他動物,當然大腦也是龐大的負擔,在身體休息的時候,大腦以總量佔比爲2、3%的體量消耗了全身25%的能量;兩條腿直立行走,直立行走讓人類得以把手空出來做其他的事情,不過缺點在於這套經過數百萬年進化出來的骨骼一直都在四肢着地,想直立起來只好付出腰痠背痛、脖頸僵硬的代價,而且直立的行走方式使得臀部變窄,而人類的頭又越來越大,所以爲了讓婦女免遭分娩死亡之苦,自然選擇讓嬰兒下生的時間提前了。相比起其他動物,人類可說都是早產兒,很多重要器官都還沒有發育完善。小貓出生不過幾周就能夠自己覓食,小馬出生幾周也開始跑步,相比之下人類的嬰兒沒用的很,必須由母親撫養,這也是人類擁有社交技巧(以及人類獨有的社會問題)的原因,因爲出生時發育的不完全,比起其他動物,人類也就更能用教育和社會化的方式加以改變。

雖然人類都有着上述的有點:較大的大腦、有學習能力還有社會結構,但是這些優勢完全不足以讓人類成爲地球上最強的動物,在整整200萬年間,人類一直是弱小、邊緣的生物,大約100萬年前,雖然人類有了鋒利的石器,但是維生也只能依靠植物、昆蟲、小動物,和跟在強大肉食動物後面喫爛肉。

在踏上食物鏈頂端的路上,使用火可說是邁出了一大步,在大約80萬年前,有部分人類偶爾能使用火,在大約30萬年前,尼安德特人、直立人和智人已經可以隨意使用火。“火”讓人與其他動物首次有了不同,動物的力量依靠自己的身體:肌肉、牙齒和翅膀,雖然有的動物可以利用自然的力量,但遠遠不能控制。人類用火的時候,就控制了一項既聽話又力量無窮的工具。

在大約7萬年前,“智人”開始從東非擴張到阿拉伯半島,很快席捲了整個歐亞大陸,可原本在不同的地區已經有了不同的人類,比如上面說的尼安德特人、直立人、梭羅人等,智人與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呢?學術界有兩種爭論:“完全代替論”和“混種繁衍論”,2010年發現現代中東和歐洲人的DNA有1~4%的尼安德特人DNA,現代澳洲原住民最高有6%的丹尼索瓦人DNA,這爲“混種繁衍論”提供了依據,但還是無法確定它是對的,畢竟其他人種的DNA含量很低。最爲可能是:一小部分其他人種混合進了智人,而大部人其他人種全部被智人趕盡殺絕,畢竟寬容並不是智人的特色,即使現代,不過是因爲膚色、方言和宗教就足以讓智人彼此大動干戈、被要把對方趕盡殺絕。而遠古的智人面對的可是安全不同的人類物種,豈能期待他們更加寬容?

那麼究竟智人勝出的祕訣何在?爲什麼身強力壯的尼安德特人、機敏靈巧的梭羅人都無法擋住智人的屠殺?目前最可能的解答是:智人擁有獨特的語言。之所以要強調是獨特的語言,是因爲大多數動物都有語言,愛因斯坦能說的話鸚鵡都能說,而且鸚鵡還能模仿手機鈴聲、警報聲等等,語言並不是什麼稀奇的東西,但是智人的語言究竟有什麼特殊的呢?

常見的理論是“八卦理論”和“河邊有隻獅子理論”,“河邊有隻獅子理論”是說智人可以準確描述出“今天上午,附近的河灣,有一羣獅子在跟蹤野牛”,還能準確的說出位置等信息,這樣智人們就可以討論如何逼近河邊,把獅子趕走,當野牛成爲自己的囊中之物。“八卦理論”是說人類語言可以用來八卦,智人光知道哪裏有野牛和獅子還不夠,還得知道自己的部落裏誰討厭誰、誰喜歡誰、誰很誠實、誰是騙子。

兩種理論都有部分正確,但智人語言的最特別之處在於:只有智人能夠表達關於從來沒有看過、碰過、聽過的事物,而且講的煞有介事。這種“虛構”的能力讓智人們可以一起進行想象,這種共同想象的能力讓智人們得以集結大批人力(不管是熟人 還是 陌生人)進行靈活的合作。

所謂的國家,就是基於國家故事。兩名互不相識的中國人,只要相信中國的國家主體、國土、國旗,就可能冒生命危險徵求彼此。所謂的司法,也是基於法律故事,從未見過的兩位律師,依然能夠同心協力的爲另一個完全陌生的人辯護,因爲他們都相信法律、正義、人權確實存在(當然,他們也相信獲得的律師費確實存在),以上這些東西,其實都只存在於智人自己發明並相互講述的故事裏。除了存在於人類共同的想象之外,這個宇宙中沒有神、沒有國家、沒有錢、沒有人權、沒有法律,也沒有正義。

從認知革命以來,智人就一直生活在雙重的現實之中。一方面,我們有像是河流、獅子這些確實存在的客觀現實;另一方面,我們有像是神、國家和企業這種想象的現實。

在智人一躍成爲食物鏈頂端以後,在認知革命終於將智人區別於其他所有人種之後,在7萬年前的認知革命和12000年前的農業革命之間,智人們究竟怎麼生活的呢?

智人們形成了採集狩獵社會,而且在農業革命前夕,地球上的狩獵採集者大概有500萬到800萬人,有數千種不同的語言和文化。智人們都活在一個個的小部落中,部落小則數十人,最大不過數百人,而且只有人類和狗。

採集者對周遭環境的瞭解,會比現代人更深、更廣也更多樣。現代人只需要專精於自己工作領域就可以生存下來,但是作爲採集狩獵者的智人是有史以來具備最多樣知識和技能的人類。並且有證據顯示,自從採集時代以來,智人的腦容量其實在逐漸減少。要在那個時代活下來,必須具有高超的心智能力,而等到農業和工業時代,就算是低能的人也開始有了生存空間。例如只要肯挑水就能活下來,並把自己那些平庸無奇的基因傳下去。

採集狩獵的生活似乎更加舒適,他們大概每三天打獵一次,每天採集3~6個小時,就可以養活整個部落了。而如果生活在肥沃的地方,這個時間還要更少。而且這些採集者也沒什麼家事負擔,不用洗碗,拖地,換尿布,也沒有待付賬單。一個採集者可能早上8點離開部落,在附近的草原和森林晃晃,采采蘑菇,挖挖根莖,抓抓青蛙,偶爾躲避一下老虎。中午回到部落煮飯,接下來大把的時間可以聊八卦、講故事或者陪孩子玩。當然,他們確實有時候會碰上老虎或蛇,但他們倒也不用擔心車禍或者工業污染。

正因爲這些在農業時代前的採集者有健康多元的飲食、相對較短的工作時間,也少有傳染病的發生(因爲部落總在移動,而且部落人口又少),許多專家將這種社會定義爲“最初的富裕社會”。

在精神方面,多數學者同意,遠古的採集者信奉泛神論,即任何一個地點、任何一隻動物、任何一株植物、任何一種自然現象,都有其意識和情感,並且能和人類直接溝通。而至於採集者們的政治是怎樣的,在現有技術下可考證的少之又少,可以確定的是:他們中有首領,而且大家也尊重首領的孩子,這是因爲發現了陪葬很多的大人,和陪葬很多的小孩。至於他們嚮往戰爭還是和平、有沒有藝術、有沒有文學等等,無從考證。可以確定的是,在7萬年前的認知革命到12000年前的農業革命之間,智人們做了許多非常重要的事情。他們塑造了我們現在的世界,程度之大,出乎許多人的意料。現在有的探險家跋涉前往西伯利亞苔原、澳大利亞中部沙漠、亞馬遜雨林,以爲自己走進了一片從無人類踏足的原始環境,但這只是錯覺。即使是最茂密的叢林、最荒涼的曠野,遠古採集者都早已到過,而且讓環境起了極大的變化。

智人在大約45000年前第一次能夠航海到達了澳大利亞,在歷史上,這件事的重要性不亞於哥倫布抵達美洲或者阿波羅11號抵達月球。人類登錄澳大利亞後的幾千年中,所有巨大的動物都消失殆盡,這是澳大利亞生態系統數百萬年來最重大的一次轉型,而智人就是罪魁禍首。企圖爲智人辯解的“氣候變遷論”根本不可能成立,因爲首先,有些大型動物能抗住了至少10次冰河期,甚至7萬年前冰河期高峯也安然無恙,怎麼會就在45000年這一次氣候變遷中滅絕?其次,如果是氣候變遷,海洋動物也應該受到影響,但沒有任何證據顯示海洋生物有顯著的滅絕;最後,這種生物大滅絕的事情,在每次人類又易居外面世界的時候都會上演,這些都讓智人無可逃脫。翻開歷史記錄,智人就是個生態的連環殺手。

在公元14000年前,美洲的物種比今天豐富的多。但智人到達後兩年前間,大多數獨特的物種全部慘遭毒手。據估計,北美原本足有47屬大型哺乳動物,其中34屬已經消失;南美在60屬中失去了50屬,像是劍齒虎,原本活躍了3000萬年,卻幾乎在瞬間消失。

地球上第一波滅絕浪潮是由於採集者的擴張,接着第二波滅絕浪潮是因爲農民的擴張;這些事情讓我們得以從一個重要眼光來看今天的第三波滅絕浪潮:工業活動造成的物種滅絕。有些環保人士聲稱我們的祖先總是和自然和諧相處,快別相信了。早在工業革命之前,智人就是造成全球最多動植物滅絕的元兇,人類可以說是坐上了生物學有史以來最致命物種的寶座了。這場人類洪水的唯一倖存者可能只剩下人類自己,其他動物也有一些登上諾亞方舟的方式:成爲人類的美味佳餚。

農業革命

從採集走向農業的轉變,始於大概公元前9500年~8500年,截止到公元前3500年,智人們馴化了小麥、水稻、玉米、馬鈴薯、小米和大麥。而且農業革命起源於中東、中國和中美,原因是:大部分的動植物其實是無法馴化的。適合農牧的只有極少數幾種,這幾種只生長在特定的地方,而這些地方也正是農業革命的起源地。

小時候歷史課上所講述着類似“演化讓人越來越聰明,解開了大自然的祕密,於是能夠馴化綿羊、種植小麥,之後人類就開開心心地放棄了狩獵採集的艱苦、危險和簡陋,安定下來,享受農民愉快而飽足的生活”的故事,但這只是幻想。並沒有任何證據顯示人類越來越聰明,因爲農業革命之前,採集者就已經對大自然瞭然於胸,畢竟爲了活命,他們不得不非常瞭解自己所獵殺的動物、所採集的食物。農業革命所帶來的非但不是輕鬆生活的新時代,反而讓農民過着比採集者更更辛苦、更不滿足的生活。農業革命可說是史上最大的一樁騙局。

而這騙局真正的主要嫌疑人就是那極少數被馴化的植物物種。以小麥的視角來觀察農業革命,在10000年前,小麥還只不過是僅僅出現在中東很小一片地區中許多野草中的一種,但短短的1000年內,小麥突然傳遍了世界各地。以生存和繁衍作爲物種演化的標準,小麥可說是地球史上最成功的植物。

小麥的祕訣在於操縱智人爲其所用。小麥不喜歡石頭,智人得腰痠背痛地把田地裏的石頭搬出去;小麥不喜歡與其他植物分享空間、水和養分,智人得整天在烈日下除草;小麥會得病,智人得幫忙驅蟲防病;小麥會被其他動物喫掉,智人不得不守衛保護;小麥會渴,智人得大老遠把水引來;小麥會餓,智人得收集動物糞便來滋養小麥生長的土地。而智人的身體也不是爲了做這些活動,我們適應的活動是爬果樹、追羚羊,研究古代骨骼發現,智人進入到農業時代以後出現了大量疾病:椎間盤突出、關節炎和疝氣。

就民生經濟來說,小麥沒有帶來經濟安全。以往採集者的食物來源豐富,天氣等原因減少了其中某幾種後,還有其他可以補充,但是農民的食物單一,一旦缺水、或者蝗災或者真菌感染,農民死亡人數可達到百萬。就人類暴力而言,小麥也沒有提供人身安全。採集者遇到了更強的對手,大不了撤退搬家,雖然艱難,但至少可行。農民遇到了強敵,撤退代表放棄田地、房屋和存糧,更大概率只剩下餓死一途。因此農民只好死守田地,雙方拼個你死我活。

當然農業生活確實帶來了好處,不需要擔心野獸襲擊、風吹雨淋。但是除了上述,我們沒辦法看到其他弊端,因爲現在所有的美好生活(姑且算是)一切都建立在農業革命基礎上,我們無法以一個時代的眼光看待跨越幾千年的歷史。如果1世紀漢代某個女孩因爲家裏的農作物歉收而餓死,她死前會不會說:“雖然我餓死了,但是在兩千多年後,人類能夠喫喝不愁,所以我的犧牲也值得了”?

農業革命確實讓智人種羣擴大了起來,但是請不要忽視:它也讓更多的人以更糟的狀況活下去。身爲個人,爲什麼要管這種演化問題?如果有人說:爲了“增加智人基因組在世界上的拷貝數”,希望你降低自己的生活水平,你會同意嗎?沒人會同意。

可是又怎麼解釋農業革命這勢不可擋的發展態勢呢?如果智人們都不同意,那農業革命剛剛開始的時候,就應該退回到採集時代啊。原因在於:沒有人知道各種決定最後的結果是怎樣的。在隨着農業革命,智人們開始住進永久的村落,糧食供給開始增加,人口開始增長。放棄了過去流浪的生活後,女性可以隨便生孩子了,又有糧食,不怕養不活。但是田裏缺人,媽媽得趕快回到田裏幹活,嬰兒也就斷奶較早,以粥來代替。人口一多,就消耗了原本的存糧,於是耕種面積要加大,智人的辛苦就又要翻倍了。因爲定居起來,疾病就開始滋生,而斷奶較早的嬰兒抵抗力較差,並且要分粥的弟弟妹妹們也越來越多,兒童死亡率一路飆升,但是人口的出生依然大於死亡速度。隨着時間流逝,種小麥這個原本划算的選擇,變成越來越沉重的負擔。兒童大批死亡,成人也忙得滿頭大汗,但是沒人發現究竟發生了什麼。每一代人只是繼續着上一代人生活的方式,這裏修一點,那裏改一點。矛盾的是,一連串爲了讓生活更輕鬆的“進步”,最後卻像是在這些農民身上加了一道又一道沉重的枷鎖。

但是總有一天,他們會發現苗頭不對,爲什麼不快快放棄農耕,回到採集生活?部分原因在於,所有的改變都必須點點滴滴的積累,經過許多代的時間,才能夠改變社會。等到那個時候,已經沒有人記得過去曾經有不同的生活方式可選了。另一部分,是因爲人口增長是破釜沉舟的。一旦採用農耕,村落的人口從100人增長到110人,難道會有10個人自願捱餓,好讓其他人回到過去嗎?這已經再無回頭路,智人發現時,已經身陷險境、無法自拔。

於是種種想讓生活變輕鬆的努力,反而給智人帶來了無窮的麻煩,而且也不是史上最後一次。現在多少年輕的大學畢業生投身於大企業、從事各種勞心勞力的工作,發誓要努力賺錢,好在35歲就退休,去從事他們真正有興趣的事業?但等他們到了35歲,卻發現自己揹着鉅額貸款,要付子女的學費,要養豪宅和車,並且覺得生活裏不能沒有高級紅酒和出國旅遊。他們會怎麼做?放下一切?當然是加倍努力,繼續把自己累的半死。

以上這種觀點,認爲農業革命就是誤判的結果,但也有一種可能,是也許遠古智人們的出發點並不在於讓生活輕鬆起來,而是有其他的文化、信仰目標。土耳其東南部的哥貝克力石陣爲這種可能增加了說服性,並且在距離哥貝克力石陣30公里的地方,就有一種馴化的小麥,這幾乎不可能是巧合。所以,採集者之所以從採集小麥轉而自行種植小麥,可能並不是爲了增加食物供應,而是爲了支持某種神廟的建築和運作。

農業革命所波及到的並非還是穀類,還有綿羊、山羊、豬、雞之類的動物。10000年前,全球只有幾個特定地點有綿羊、牛、山羊、野雞和豬,總數大約幾百萬只。現在全球有大約10億隻綿羊、10億隻豬、超過10億隻牛,超過250億隻雞,而且遍佈全球。但是就個體而言,它們過得其實是生物有史以來最慘的生活,它們被關在獸籠裏、套上枷鎖和鏈條,用皮鞭和棍棒來訓練,甚至刻意造成傷殘,雄性幾乎都會被閹割。在新幾內亞,爲了防止豬逃跑,切掉一大塊豬鼻子,這樣它們聞東西會強烈疼痛,找不到路,有的會把豬眼睛挖掉;爲了讓牛、羊產奶,讓它們時刻處於或是、或是孕期哺乳期中,爲了防止小牛小羊把奶喝光,出生不久就把它們全宰了,或者在小牛嘴上綁一圈刺,這樣喝奶就會刺傷牛媽媽,它們就會排斥小牛喝奶。對於這些家畜來說,基因庫的擴充顯得沒有絲毫意義,就算是瀕臨絕種的野生犀牛,比起關在小格子裏變肥、等着成爲鮮美牛排的肉牛,日子應該還是好過得多。雖然自己的物種即將滅絕,但是絲毫不會影響這頭犀牛對自己生活的滿意程度。從農業革命學到的最重要的一課,就是物種演化上的成功並不代表個體幸福。接下來會看到,每當人類整體的能力大幅增加、看來似乎大獲全勝,但個人的痛苦也總是隨之增長。

自從農業革命之後,“未來”的重要性被提到史上新高。之所以擔心“未來”,一是因爲有了更多的東西需要保護,採集者們沒有開墾過得農田,沒有存起的奶酪、香腸和水稻,出現問題可以隨時撤退,雖然有些損失但是完全可以承受,而農民只能保護它們;二是因爲有了方法可以減少風險,比如可以多準備一塊農田,多挖一條灌溉的渠道用來防備某條河干涸或者田地肥力下降等。擔心“未來”這件事是好是壞無法以現代人的目光評判,但這份壓力確實影響深遠,這也是後代大規模政治和社會制度的基礎。但農民爲了“未來”而額外做的努並沒有讓他們的經濟安全得到保障,不管在任何地方,都出現了統治者和精英階級,他們靠着農民辛苦種出的糧食維生,還幾乎全徵收搶光,只留給農民勉強可生存的數量,也正是這些徵收來的多餘的糧食,養活了政治、戰爭、藝術和哲學,在現代晚期之氣,總人口只有一小撮的精英分子,但歷史寫的幾乎全是這些人的故事。於是,歷史只告訴了我們極少數人在做什麼,而其他絕大多數人的生活就是不停挑水耕田而已。

農業革命後最深遠的災難在於:人類在幾百萬年的演化中,一直都只是幾十人的小部落,而農業革命後短短几千年就出現了誠實、王國和帝國,但時間並不足以讓人類發展出能夠大規模合作的本能。在糧食充裕的前提下,智人們的屠殺和戰爭從來沒有停止過,古羅馬在最爲富庶的時候引來了一系列致命的內戰;1991年南斯拉夫的資源完全可以養活所有國民,但依舊解體並引發可怕的浴血戰爭。雖然沒有演化出合作本能,但是智人的想象力所構建的虛構故事卻能夠帶來全球最大規模的合作,“合作”這個詞似乎聽起來偉大無私而利他,但這件事大多數不是出於資源,而且很少公平,大多數智人合作網絡最後都成了壓迫和剝削。

那麼這種想象的秩序是如何讓人相信的呢?大概有三原因:1.想象建構的秩序深深地與真實的世界結合,比如大多數西方人相信個人主義,所以他們的房子也會有很多小房間,讓每個孩子都有私人空間;2.想象建構的秩序塑造了我們的慾望,比如現在的浪漫主義告訴我們,爲了發揮潛力就要儘量積累不同的經驗。消費主義告訴我們,想要快樂就去買產品、買服務。兩者一拍即合,創造了我們現在的旅遊業、奢侈品業等;3.想象建構的秩序存在於人和人之間思想的連接,不論是人民幣、仁義禮智信還是中國,都存在於十幾億人的共同想象中,任何一個獨立的個體並無力撼動這些概念。

身爲智人,我們不可能逃脫想象所構建出的秩序。每一次我們以爲自己打破了監獄的高牆、邁向自由的前方,其實只是到了另一間更大的監獄,把活動範圍稍稍加以擴大。

演化讓我們的大腦不是一個很好的存儲設備,因爲容量有限、終有一死、和只是習慣於存儲特定類型的信息。這就限制了當時智人的社會秩序還是受制於人腦的處理能力,比如徵稅、欠款、債務、罰款、豁免、折扣等這些需要數字來記錄的信息完全無法仰仗智人的大腦,而蘇美爾人首先發明瞭數字處理系統(進而誕生了之後的文字處理系統),這讓蘇美爾人的社會秩序終於不受限於人,開始能走向誠實、王國和帝國。在有數字處理系統之前,兩個人因爲土地糾紛鬧到法庭,然後兩個各有各的說法並且十分篤定,於是這件事只好來回推脫,糾纏不清;而有數字處理系統後,只需要到王國的檔案室查一查這塊土地的交易記錄,就馬上有了答案。長此以往,文字對智人歷史造成了最I重要的影響:它逐漸轉變了智人思維和看待世界的方式,過去的自由連接、整體思考,已經轉變爲分割思考、官僚制度。

文字本來是爲了表達人類的意識,但因爲其工具的特性,反過來同樣作用於人類的意識。現在少兒編程席捲全球,曾經計算機語言發明出來是爲了表達智人的話語、感覺和虛構故事,現在智人們得用機器才能理解的語言來說話、感覺和虛構故事了。

想象構建的秩序和文字處理系統彌補了我們基因的不足,構建了全球範圍的合作網絡。可這合作網絡不中立也不公平,總把人分成不存在的分類,再排出等級。上等人有特權,下等人只有歧視。而事實上這些分類和階級,只不過是智人想象的產品罷了。大多數有錢人之所以有錢,是因爲出生在有錢的家庭而已;大多數人窮了一輩子,也就只是因爲出生在貧窮的家庭而已。美國的種族,印度的姓氏,土耳其的宗教這些存在於想象中的等級分層,多半是因爲歷史上的偶發意外,讓部分羣裏得到利益之後,這些羣體世世代代加以改良延續,形成現在的樣子。父權制度也並沒有生物學上的基礎,只是基於毫無根據的虛構概念而已。

人類的融合統一

大約公元前10000年,地球上有數千了智人文明。公元前2000年,只剩下數百個了,到了公元1450年,這個數字急劇下降。嘗試用幾千年的跨度來看待智人文化的發展方向是很清晰的,只是分久必合。而初中歷史書上所謂的合久必分,只能算作是歷史大道上的小小顛婆而已。那是什麼建立起了全球一家的基礎呢?金錢、帝國和宗教。

金錢

在過去以物易物的時代中,可想而知交易起來是十分不便的。比如A需要B的貨物,B需要C的貨物,C需要A的貨物,如果沒有A、B、C三人都信得過的一位權威人士,那這次交易註定失敗了,而金錢的產生意味着三人都可以用所有人都認可的物品(比如貝殼、人民幣等)來完成交易,可想而知這些貝殼和人民幣的價值也僅僅存在於我們的想象中,就人民幣那一張紙,上面印刷一點顏色,完全無法帶來那些價值,原因在於所有人都相信用自己的水稻換來的人民幣,可以到別的城市換取房屋。金錢正是有史以來最普遍也最有效的互信系統。

千百年來,哲學家、思想家和宗教人物都對錢嗤之以鼻,稱之爲萬惡之源。即使真的如此,錢同時也是人類最能接受的東西。比起語言、法律、文化、社會習俗,錢的心胸更爲開闊。所有智人創造的信念系統裏,只有金錢能夠跨越幾乎所有文化鴻溝,不會因爲宗教、性別、種族、年齡而有所歧視。也多虧有了金錢,才讓人就算互不相識、不清楚對方人品,也能攜手合作。但金錢也試圖打破那些像是榮譽、忠誠、道德和愛的限制,所有智人都知道父母不應該販賣孩子,騎士不應該背叛主人,但有時候父母還是會賣掉孩子,這樣才能養活其他孩子;想大展身手的騎士把自己的忠誠賣給出價最高的領主,再用這筆錢買來手下的忠誠。

金錢還有更黑暗的一面。雖然金錢建立起了陌生人之間的信任,但智人信任的不是智人、社羣或者神聖的價值觀,而只是金錢本身以及背後那套沒有人性的系統。我們不信任陌生人,甚至不信任隔壁的鄰居,而只信任他們手上的錢。沒錢,就沒有信任。等錢沖垮了社會、宗教和國家構建的大壩,世界就成了巨大而無情的市場。於是,智人的經濟史就跳着微妙的舞步。用金錢促進陌生人的合作,也害怕這會破壞智人的價值和親密關係,一方面我們想打破那些限制金錢和商業流動的社會大壩;另一方面,又不斷的建起新的大壩,希望保護社會、宗教和環境免受市場力量的奴役。

帝國

一直以來,總有勇猛的展示、狂熱的宗教分子、關心政治的人物多次打倒了功於心計的商人,甚至是讓整個經濟重新洗牌,帝國的刀劍也發揮着巨大的力量。

多數過去的文化,早晚都是遭到某些無情帝國軍隊的蹂躪,最後在歷史上徹底遭到遺忘,這種情節顯然不太符合我們的喜好,我們喜歡反敗爲勝,喜歡小人物的勝利,然而,歷史從來沒有正義。究竟什麼是帝國呢?首先必須統治着許多不同的民族,各自擁有不同的文化人頭和獨立的領土;其次是帝國的疆域可以調整,並且可以幾乎無限擴張,帝國不需要改變基本架構和認同,就能夠納入更多現有的疆界。比如說今天的英國就不是帝國,因爲它不改變基本架構和認同就很難在突破現有的疆界,但在1個世紀前,全世界幾乎任何地方都有可能成爲大英帝國的一部分。

基於以上兩點,有很多人對帝國提出批評:帝國制度行不通,因爲征服許多不同的民族,統治起來一定很難;就算能夠有效統治,做法往往也是不道德的。但從歷史的角度看,第一點完全沒道理。被征服者奮起追求自由、對抗帝國統治的記錄向來都很差,他們多半都是持續臣服長達百年之久。通常這些民族會慢慢被帝國消化,最後自己獨特的文化也煙消雲散。比如說西古羅馬帝國在公元476年遭到日耳曼人推翻,但是西古羅馬帝國過去征服的努曼西亞人、阿爾維尼人、赫爾維蒂人等數百個原本獨立的民族並沒有因爲西古羅馬帝國被推翻而重生,而是就這樣默默地消失了。並且很多時候,某個帝國崩潰後只會迎來新的帝國取而代之繼續統治。

帝國的征服通常伴隨慘烈的屠殺、倖存者也會遭到殘酷的壓迫。但也不完全是壞事,如果有關帝國的全部都被拋棄,那現在世界上大多數文化也就不復存在了。在南美和北美,幾乎所有人講四種語言之一:西班牙語、葡萄牙語、法語或英語。現在的埃及人說阿拉伯語,認爲自己是阿拉伯人,也認同阿拉伯帝國;然而,阿拉伯帝國其實是在公元7世紀征服了埃及,而且多次以鐵腕措施鎮壓了企圖反抗的埃及人民。在南非,大約有1000萬祖魯人還緬懷19世紀祖魯最光榮的年代,但其實大部分祖魯人祖先的部落都曾奮死抵抗祖魯帝國的侵略,最後是在血腥的軍事行動下才融爲一體的。

這些帝國的精英們爲了不讓自己因爲殘忍的征服行爲感到自責,開始宣揚一種“我征服你,是爲了拯救你”的觀點,並且迅速在帝國統治者們心中成爲無上光榮的真理,最終的結果也確實說明了,被征服的人們成爲帝國庶民之後,也確實享受了帝國的潤澤,比如都市規劃、統一度量衡等,不過有時候也很可疑,比如稅收、徵兵、崇拜皇帝。只不過,帝國的精英仍然一心相信,自己是爲了所有帝國子民的整體福利而努力,他們也確實爲了所有他們要保護的對象創建起了文化大熔爐。但是對於被征服者而言,就算有了文化大熔爐之後,文化同化還是不容易,最典型的例子就是甘地,這個印度人雄心勃勃,把英語學得無懈可擊,上了西式舞蹈的課程,甚至還養成了用刀叉進食的習慣。他把一切學好之後前往英格蘭,在倫敦大學學院讀法律,還成爲一名合格的律師。然而,後來這個讀法律的年輕人到了英屬南非,穿着西裝,打着領帶,卻因爲堅持自己該坐頭車廂,而不是像其他跟他一樣的“有色人種”該坐的三等車廂,便被趕下火車。

於是帝國就這樣循環起來(以歐洲帝國主義爲例):歐洲人簡歷希望帝國->形成西方文化->庶民接受英語和法語、社會主義、民族主義、人權等等->印度人、中國人和非洲人以西方的價值觀(比如民族主義、社會主義和人權)要求與歐洲人享有同等地位->歐洲人失去了對全球的控制權,形成多民族的精英族羣->多半庶民信奉着西方的價值觀和思維,印度人、中國人和非洲人繼續發揚他們所接受的西方文化。

以這個趨勢發展下去,未來很可能所有智人都生活在單一的帝國下,而且這是一個真正的全球性帝國。時間來到21世紀,民族主義正在迅速失去地位。越來越多的人相信,真正的政治權威應該是來自所有人類,而不是某個特定國籍的成員,而人類政治的方向也該是保障人權,維護全人類的利益。到了2014年,世界政治基本上任是各行其政,但國家的獨立性正在迅速消失。沒有任何國家能夠行駛真正獨立的經濟政策,各個國家也只能逐步開放,逐漸面對全球企業和非政府組織的干擾,還得面對全球輿論的監督和國籍司法的干涉。各國也得遵守全球在財政、環保和法律上的標準。資金、勞動力和信息構成一股無比強大的潮流,翻轉並塑性着現在的世界,國家本身的疆域和意見已經逐漸失勢。在世界各地,越來越多企業家、工程師、專家、學者、律師和經理人得到召喚,一起加入這個全球帝國。他們必須面對的問題,就是究竟應該響應這個全球帝國的召喚,還是要忠於自己的國家和人民?而且,越來越多的人已經投入了帝國的一方。

宗教

在農業革命前期,智人們信奉着泛神論,那麼人類的規範和價值觀不能只想到自己,還必須考慮其他動物、植物、精靈和鬼混的想法和利益。在帝國形成以前,這種泛神論就能夠滿足智人的需求,因爲畢竟生活的範圍也就那麼幾百平方公里,可帝國形成後,隨着貿易網絡的擴展,光是地方的神靈心有餘而力不足了,智人需要的神力必須能夠涵蓋整個王國或整個貿易網絡。

由此誕生了多神論,這些宗教認爲世界是由一羣神威浩蕩的神靈控制,有的掌管生育、有的掌管雨水、有的掌管戰爭。智人向這些神靈祈禱,而神靈得到祭祀後,就賜予智人健康、雨水和勝利。多神論的出現影響最大的地方不在於這羣神靈,而是智人的地位。因爲泛神論中,智人只是地球上衆多生物鐘的一種;但對於多神論來說,整個世界就是反映了神和智人的關係,智人禱告、祭祀、罪孽和善行,就會決定整個生態系統的命運,也就是說多神論的神要比泛神論的神對於智人的反饋更多了,但是多神論的人對於智人內部還是沒有私心的。

慢慢的某些多神論者開始對自己信仰的某位神靈越來越虔誠(比如將軍信仰戰神,接生婆信仰愛神),也慢慢遠離了基本的多神論概念,開始相信只有那一位神靈是唯一的神,(畢竟其他神存不存在對自己的生活也沒什麼關係,一位將軍很少有時間去拜一拜水神)。並且還認爲神是有私心和偏見的,比如說神更傾向幫助人類,從而形成了一神論。這就是多神論與一神論最大差別:多神論認爲這個世界的神不存在任何私心和偏見,因此對於智人各種世俗的慾望、擔心和憂慮毫不在意。因此全知全能的多神論的神不會對任何一個國家的興衰,或者某個人的生老病死多掉下一滴眼淚。

此前不論泛神論、多神論還是一神論,還都是信仰神靈或是其他超自然對象的。在公元前1000年,亞非大陸開始出現了印度的佛教、中國的道教、儒教等,這些教派所崇拜的並非神祗。雖然這些信仰也認爲有某種超智人的秩序控制着世界,但是它們崇拜的這個秩序是自然法則,而不是什麼神聖的意志。神,和智人、其他動物、植物一樣都會受到自然法則的限制。

至於現在的各種新型教義,可以大致分爲自由人文主義、社會人文主義和演化人文主義。自由人文主義的“人性”是個人的概念,存在於每個智人的心中,最重要的使命,是保護每個智人內心的自由,這也就是個人自由主義者反對酷刑和死刑的原因;社會人文主義的“人性”存在於整體的概念,存在於所有的智人整體之中,最重要的使命是保護智人這個物種的平等,這就是社會人文主義者認爲如果富人比窮人有特權,就代表重視“金錢”超過了智人的本質,而不論貧富,智人的本質應該全部相同;演化人文主義的“人性”是可變的,可能退化爲非人,也可能進化成超人,最重要的使命是保護人類,避免退化爲非人,而鼓勵進化成超人,這就是納粹最蠱惑人心的種族理論,以1933年的科學知識,納粹的那套種族理論能夠傳播也不足爲奇。

到了今天,演化人文主義已經死灰復燃,雖然已經沒有要說淘汰劣等種族或者民族,但許多人正思考着如何利用更先進的人類生物學知識來創造完美的人類。與此同時,自由人文主義和最新的生命科學研究成果之間已經出現了一條鴻溝,我們的自由政治和司法系統之所以存在,是因爲相信每個人都有一個神聖、無法分割、無法改變的內在本質,這點讓世界有了意義,也是一切道德和政治正當性的來源。然而過去的兩百年,生命科學已經徹底破壞了這個信念,科學家研究智人這個有機體的內部運作,並未找到靈魂的存在。越來越多的科學家認爲,決定人類行爲的不是什麼自由意志,而是荷爾蒙、基因和神經突觸——我們和黑猩猩、豺狼和螞蟻沒什麼不同。我們的司法和政治制度碰上這些發現,多半是視而不見、不願面對。但坦白說,現在這面堵在生物學以及法律和政治學之間的牆,究竟還能維持多久?

歷史仍是偶然

金錢、帝國和全球性的宗教,最終讓幾乎每一個智人都納入現在的全球世界中,然而,雖然全球無法避免的成爲單一文化,但它不見得會是現在世界上的任何一種文化,爲什麼全球語言是英語而不是丹麥語?爲什麼有20億基督徒、12.5億穆斯林,但有的宗教卻消失了?如果能一次次的回到一萬年前,是不是必定能夠看到多神論和一神論?

這種實驗顯然非人力可及,但我們可以檢視歷史的兩種重要特性
1.馬後炮
歷史的每一個時間點,都像是在一個十字路口。雖然從過去到現在已經只剩下單行道,但到未來卻有無數岔路可走。其中某些路比較寬、比較平坦,路標比較明確,所以也是比較可能的選擇。然而,歷史有時候就是選了一些完全出人意料的道路。

歷史學的特點之一就是:對某個時代的瞭解越是透徹,就反而越難解釋爲什麼發生了這個時間而不是那個時間。但如果對某個時期只是一知半解,就很容易受到結果影響,只看到那些最後成真的可能性。事實上,真正最知道當時情況的人(也就是活在當時的人),最看不出歷史走向的人。歷史的鐵則就是:事後看來無可避免的事,在當時看來總是毫不明顯。今天也是一樣,我們走出了全球經濟危機了嗎?還是等待着更大的打擊?中國會不會繼續成長爲全球第一超級大國?美國會不會失去霸主地位?我們走向的是生態的災難還是科技的天堂?以上每個問題都有一套完整的表述,但就是無法確定哪個成真,如果過了幾十年後再回顧,就會覺得答案真是太明顯了。

而且市場和政治還是二級混沌系統(二級混沌系統指的是會受到預測的影響而改變的系統),比如有一個準確的程序預測出明天石油漲價100美元,商人就會立刻搶進,好在預期的漲價中獲利。但結果就是今天就會漲100美元,而不是明天。至於明天會怎樣,就沒人知道了;很多人批評蘇聯的學者沒能預測到1989年的蘇聯解體,也嘲笑中東專家沒想到2011年會爆發阿拉伯之春革命,這些都是不可能的,因爲如果真能預測革命,革命就永遠也別想成真。
2.盲目的歷史
雖然沒辦法解釋歷史的選擇,但是有一點可以確定:歷史的選擇絕不是爲了智人的利益。隨着歷史演進,毫無證據顯示智人的福祉必然提升。沒有任何證據,證明對智人有益的文化就會成功擴張,而對智人無情的文化就會消亡。沒有任何證據,證明基督教比摩尼教更好,或證明阿拉伯帝國比波斯帝國對智人更有利。

沒有任何證據,證明歷史是爲了智人的利益而進展;其原因就在於“利益”並沒有客觀的衡量標準。也有可能,如果基督教和伊斯蘭教都徹底消失,智人生活反而更好。

有的學者提出了“迷因學”,“迷因學”認爲文化就像是精神感染的寄生蟲,而智人就是宿主。寄生蟲就在宿主內繁殖、傳播,從一個宿主到另一個宿主,有時甚至會讓宿主喪命。只要宿主能夠活着讓寄生蟲繼續繁衍,寄生蟲就很少關心宿主的情形。任何一個文化概念(像是基督教的天堂),都可能讓某個人畢生致力於傳播這種想法,甚至爲此犧牲。於是智人死了,但想法繼續傳播。

多數人文學者看不起上述的“迷因學”,卻轉身擁抱了它的雙胞胎兄弟:後現代注意。對於後現代主義者來說,文化的基石不是迷因,而是“話語”。只是他們也同意,文化傳播時並不考慮智人的利益。他們把民族主義形容爲致命的瘟疫,於19世紀到20世紀在全世界流傳,引起戰爭、壓迫、仇恨和種族滅絕。只要某個國家的人受到感染,鄰國也就有可能感染。雖然民族主義讓自己看起來對全智人有益,但其實主要還是對自身有利。

在社會科學領域中,博弈論也告訴我們,在有多位參與者的時候,某些概念和行爲模式可能對“所有”的參與者都有害,但就是有辦法繼續存活下去。軍備競賽就是一個例子,巴基斯坦買了先進戰機,印度就立刻跟進。印度研發了核彈,巴基斯坦也有樣學樣。這一切結束的時候,雙方權利平衡根本和過去沒什麼改變,但原本可用於教育、醫療的數十億美元經費就浪費在了武器上。然軍備競賽的發展實難抗拒。

無論我們把歷史發展的動力成爲博弈論、後現代主義還是迷因學,“提升智人的福祉”絕不是其主要目標。就像演化一樣,歷史的演進並不在意生物個體是夠幸福。 歷史就這樣從一個岔路口走到下一個岔路口,選擇走某道路而非另一臺的原因總是神祕而不得而知。歷史有太多的可能性,而許多的可能性最後都未成真。我們不難想象,歷史其實很有可能就這樣一代代的走下去,沒有科學,沒有基督教,沒有羅馬帝國,沒有金幣,歷史還是會繼續發展下去,只是不知道什麼樣子而已。

科學革命

在過去的500年間,人類的力量有了前所未有的驚人成長。在這500年找一個最重大的時刻,就是1945年7月16日上午5點29分45秒。在這一秒,美國科學家在新墨西哥的阿拉莫戈多引爆了第一顆原子彈。將人類帶到阿拉莫戈多、帶上月球的這段歷史進程,成爲“科學革命”。

在認知革命以後,智人就投入了很多時間和精力,希望找出支配自然界的法則。然而,現代科學與先前的知識有三大不同:1.願意承認自己的無知。2.以觀察和數學爲中心3.取得新能力。科學革命不是“知識的革命”,而是“無知的革命”。真正讓科學革命起步的偉大發現,就是發現“智人對於最重要的問題其實毫無所知”。

在科學革命之前,多數智人文化都不相信智人還會再進步。他們覺得黃金時代屬於過去,整個世界只會停滯甚至惡化。如果恪守祖宗智慧,或許能夠再次換回過去美好時光。許多信仰相信,總有一天會出現某位救世主,解決一切戰爭、饑荒甚至死亡。等到現代文化承認自己對許多重要的事還一無所知,又發現科學研究可以給我們新的力量,智人開始思索,覺得確實還有可能真正進步。隨着科學開始解決一個又一個過去認爲無法解決的問題,許多人也開始相信,只要取得並應用新知,智人就能解決所有的問題。貧困、疾病、戰爭、饑荒、年老和死亡看來都不再是智人必然的命運,而只是無知造成的限制。

現代科學之所以能在過去500年間取得如同奇蹟般的成果,有很大程度必須歸功於政府、企業、基金會和私人捐助爲此投入數十億美元的經費。並且科學研究一定得和某些宗教或意識形態聯手,纔有蓬勃發展的可能。意識形態能夠讓研究所耗的成本看起來合理。而代價就是意識形態能夠影響科學的進程表,並且決定如何爲使用研究成果。其中帝國主義和資本主義值得特別關注。在過去500年間,科學、帝國和資本之間的回饋循環無疑正是推動歷史演進的主要引擎。

英國皇家學會毫不吝嗇的派出了庫克船長的艦隊,同時派出了幾位傑出的科學家隨性,生物學家幫助船員們逃離了壞血病的魔爪,在整個旅途中存活下來,地理學家幫助繪製了航行的地圖,動植物學家收集起了澳大利亞和新西蘭的標本,天文學家在全球幾個重要地點觀察了行星軌跡,但在庫克遠征後的一個世紀,澳大利亞和新西蘭最肥沃的土地全部被歐洲移民強取豪奪,原住民人數銳減90%,倖存者也受到嚴重的種族歧視。對於這些原住民來說,庫克遠征隊帶來的是幾近毀天滅地的災難,至今尚未恢復。

這樣說來,庫克的船隊究竟是有武力保護的科學遠征隊,還是有幾個科學家隨性的武力遠征軍?這個問題就車子的油箱是半滿還是半空一樣,其實兩者都是。科學革命與現代帝國主義的關係密不可分。對於庫克和科學家來說,科學和帝國就根本是一家。

現代科學在歐洲帝國內蓬勃發展,而且也正是因爲有歐洲帝國才得以發展。這歸因於歐洲帝國的心態:他們共同的出發點就是承認無知,都會說“我不知道那裏有什麼”。於是他們覺得有走出去、尋找新發現的必要。而且,他們都希望這樣取得的新知識能夠增強他們的實力。而其他所有帝國(比如波斯和中國)都認爲自己已經瞭解了整個世界,“征服世界”只是爲了要利用以及傳播他們自己對於世界的看法。古羅馬人、蒙古人之所以積極四方征討,爲的是權利和財富,而不是爲了新知,相比較之下,歐洲帝國主義之所以要前往遙遠的彼岸,除了爲了新領土,也是爲了新知識。

於是歐洲帝國就帶着這樣的征服心態,如同來自外層空間的侵略者一般,瘋狂的打擊和侵略着全球各地,西班牙人征服了墨西哥後短短不到10年,就把南美的印加帝國給滅了。而兩千多年來,中美洲過去的統治者幾乎不知道有南美洲的存在。而如果阿茲特克帝國如果對周圍多好奇一點,知道西班牙人把自己的鄰國(加勒比羣島)給怎麼了,就有可能成功抵禦西班牙人的入侵,事實上,西班牙人踏上了阿茲特克帝國的領土時,阿茲特克人以爲這些人是神,或者妖怪,反正聞所未聞,幾乎沒能做出任何反抗就被滅了。同樣因爲視野狹隘而付出沉重代價的,還有亞洲的奧斯曼土耳其、波斯、莫臥兒以及我們中國。這些國家很快就聽說歐洲似乎有了重大發現,但是對這件事沒什麼興趣,也完全沒打算跟歐洲人爭奪美洲或者大西洋、太平洋的新航道。

一直到了20世紀,歐洲以外的各個文化才真正有了全球觀點。這也是讓歐洲霸權潰敗的關鍵因素之一。現代科學和現代帝國背後的動力都是一種不滿足,覺得在遠方一定還有什麼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們去探索、掌握。科學家爲帝國提供了各種實用知識、思想基礎和科技工具,要是沒有他們,歐洲人能夠征服世界就是個未定之數了。至於征服者報答科學家的方式,就是提供各種信息和保護,資助着各種奇特迷人的研究,而且將科學的思考方式傳到地球的每一個角落。如果沒有帝國的支持,科學能夠發展的如此蓬勃,也是未定之數。絕大多數的科學學科一開始的目的,都只是爲了讓帝國繼續發展,而且許多發現、收集、建築和學術也都多虧了陸海軍以及帝國統治者的慷慨解囊。

不過除了帝國之外,還有其他因素支持着科學的發展。不論是科學還是帝國,它們能夠迅速崛起,背後還隱藏着特別重要的力量:資本主義。畢竟要不是商人想賺錢,哥倫布就不會抵達美洲,庫克船長也不會抵達澳大利亞,阿姆斯特朗也就沒辦法在月球上跨出他那重要的一小步。

書中有一個小例子:銀行家A開了一家銀行,建築商B賺了100萬美金存到了A的銀行,於是銀行有了100萬現金。C向A提出了開一個麪包店,並且A同意給C投資100萬,於是銀行給C貸款了100萬。接着C找B建造麪包店,就給B寫了100萬的支票,B又存到A的銀行裏了,那現在B賬戶有了200萬,而銀行保險櫃裏有100萬,如果B做了預算後發現錢不夠,C只好又去銀行貸款100萬給了B,B賬戶就有了300萬,但實際上呢?銀行裏只有100萬而已,並且從來沒出過銀行。這聽起來像一個騙局,但其實這是智人想象力的一次驚人發揮。真正讓銀行(以及整個經濟)得以存活甚至大發利市的,其實是我們對未來的信任。“信任”就是世上絕大多數金錢的唯一後盾。

在這裏銀行家A相信創業者C能夠成功,建築商B也相信銀行未來一定能給出他賬戶上的錢。如果沒有了這種信任,那創業者C就無法借貸,就無法僱傭建築商B,就沒有了麪包店,就沒辦法賺錢,賺不了錢就沒辦法僱傭建築商B,就沒有面包店,就賺不了錢……

人類就在這樣的困境裏困了幾千年,結果就是經濟凍結,無力成長。可是信貸這樣的好事之前就沒人想到嗎?早就有人想到了,古蘇美爾人就已經存在這種概念,但是他們認爲財富的總量是有限的,A賺了錢,肯定B的口袋就空了。那如果全球經濟市場這塊蛋糕大小是固定的,那信用貸款就無利可圖了。畢竟,信用就是“今天的蛋糕”和“明天的蛋糕”之間的差價,如果蛋糕的大小不變,信貸就沒有意義了。這其實是一種雙輸的局面,信用有限,籌資創業就難上加難,創業停滯,經濟就不會成長。經濟沒有成長,大家就更認爲經濟不可能成長,信用就更加有限。

現在我們發現,我開一家法式麪包店,隔壁的傳統麪包店不一定要關門大吉,因爲民衆會被培養出新的喜好,從而喫的更多,以前只吃一塊傳統麪包,現在每天多加一塊法式麪包也完全可行。我賺錢,不代表你賠錢,全球的這塊餅,可以有變大的潛力。在過去500年間,這種進步的概念說服了全球人民,將越來越多的信任交付給未來。這種信任創造了信貸,信貸又帶來了實實在在的經濟成長,有了成長,我們就更相信未來,就更願意提供信貸。

《國富論》中指出:如果地主所賺的利潤高於餬口所需,就會僱傭更多助手,好進一步提高盈利。利潤越高,能僱傭的助手就越多,可見,民間企業的獲利正是整個社會整體財富和繁榮的基礎,而這裏的關鍵在於,生產的利潤,必須再投資於提高產量。所謂“資本主義”,認爲“資本”與“財富”不同。資本指的是投入生產的各種金錢、物品和資源。而財富則指的是那些埋在地下或者浪費在非生產活動的金錢、物品和資源。

那麼資本主義是如何推動了科技呢?其實如果不談科學,就會覺得資本主義能夠發展真是莫名其妙。資本主義認爲經濟可以無窮無盡地發展下去,但這個我們日常觀察到的完全背道而馳。對於狼羣來說,它們會覺得作爲獵物的羊羣會無限制擴大嗎?然而,智人的經濟在整個現代時期就是這樣不可思議地持續指數成長。唯一的原因,就是科學家總是能每隔幾年就去的一項發現,提出一項發明,比如美洲大陸、內燃機,或者是基因工程的羊。印鈔票的是政府和銀行,其實最後買單的是科學家。

再過去幾年,銀行和政府瘋狂地印鈔票。每個人都擔心經濟危機會讓經濟停滯,於是他們就這樣無中生有地印了數萬億的美元、歐元和日元,讓金融體系裏憑空出現一大筆便宜信貸,只盼望着科學家、技術人員和工程師能在經濟泡沫破滅之前,設法想出得以力挽狂瀾的創世發明或發現。一切期望,就在於那些實驗室裏的人。像是生物科技、納米科技的新發現,就可能創造全新的產業,帶來龐大的利潤,於是就能拿來打平那些銀行和政府從2008年來虛擬創造的幾萬億數字。而如果實驗室的腳步不低泡沫破滅的速度,可以想象經濟前景就會令人十分擔憂。

資本主義不僅左右了現代科學的興起,也影響了帝國主義的出現。哥倫布爲了航海計劃去見了葡萄牙、意大利、法國、英國所有可能的投資者,最後又回到葡萄牙,但每次都被拒絕了,只有最後西班牙的費迪南德和伊莎貝拉想碰碰運氣,結果西班牙就中了大獎。哥倫布的發現讓西班牙人征服了美洲,除了開採各個金礦銀礦,還種起了蔗糖和菸草,讓西班牙的國王、銀行家和商人美夢成真。就是那一次貸款給哥倫布的信用,讓西班牙,乃至整個歐洲的其他帝國都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之後荷蘭成功擺脫西班牙而獨立,還取到了西班牙和葡萄牙成爲全球海上霸主,也是因爲信貸。荷蘭堅持準時、全額還款,當貸款人借款給他們的風險降低,並且荷蘭建立了司法制度保護個人權利,特別是私有財產。而那些不願保障個人和其財產的獨裁國家,資本都一點一滴的離開,流向了那些願意遵守法制、保護私有財產的國家。

比如你和你哥哥每人手裏有100萬,你借給了荷蘭人,哥哥借給了西班牙國王。荷蘭人把地一賣,把錢連本帶利還給你了。而西班牙國王雖然跟法國交戰打了勝仗,但馬上捲入了跟土耳其人的戰爭中,不僅不還你錢,還要求你再借給他100萬,立刻就要,你就只好爲了保命,再借給他100萬。與此同時,就算這個荷蘭人頭腦不怎樣,還不上錢了,你和你哥哥決定分別起訴荷蘭商人和西班牙國王來要回這些錢,荷蘭法官很快就勝訴了,而西班牙法官只能看國王的臉色行事,哥哥的200萬肯定要不回來了,再不趕緊淘寶,小命可就要沒了。就是像這樣的事情,讓西班牙國王逐漸失去了投資者的信任,而荷蘭則贏得了他們的信心,所以荷蘭自然而然的發展壯大起來。

在一些死忠的資本主義者心中會對自由市場極度崇拜,認爲政府絕對應該干預資本市場,否則資本就無法做出理智的投資決定。這種想法像相信聖誕老人一樣天真。這世界不可能有不受政治影響的市場。畢竟經濟最重要的資源是“信任”,而信任這種東西總是得面對種種坑蒙拐騙。這些事得讓政治系統下手,立法禁止欺詐,並用警察、法庭和監獄來執行法律。如果政府行事不力,就會失去信任,信用縮水,經濟就會衰退。還有很多人會說自由市場會保護員工,因爲如果黑心商人付給員工的錢太少,員工就會離職跑到競爭對手那裏去工作,那麼黑心商人就死路一條了,這完全也是一廂情願,如果讓市場自由,商人們就會率先聯合起來,壓低所有工人的工資,而員工就無法通過更換工作的方式來保護自己了。

但是資本主義的道德觀確實無法給予信心。工業革命席捲歐洲,讓銀行家和資本家荷包滿滿,但卻讓數百萬計的勞工生活落入赤貧。2013年,雖然全球經濟的大餅已經遠大於1500年那塊,但分配的方式卻極度的不公,許多非洲和印尼的工人就算整日辛苦,賺到的食物還不上500年前的先人。就像農業革命一樣,所謂的現代經濟成長也可能只是個騙局,雖然人類和全球經濟看起來都繼續成長,但更多的人卻活在飢餓和睏乏之中。

面對這樣的指控,資本主義有兩項迴應:1.資本主義已經把世界塑造成了資本主義的樣子,也只有資本主義能讓它繼續運行下去。唯一另一個能夠和資本主義抗衡的,就只有共產主義。在公元前8500年,就算有人對農業革命深感後悔,但爲時已晚。同樣,雖然我們現在可能並不喜歡資本主義,但它已經不可或缺。2.資本主義也認爲只要再多一點耐心,天堂就會降臨人間了。然而,這塊經濟大餅真的能無限制變大嗎?每塊餅都需要原材料和能源,早就有警告智人會耗盡地球上所有的原料和能源。這會在什麼時候發生?

現在看起來,這一天不會發生,因爲智人在過去幾個世紀的能源和原料用量激增,但可供使用的能源和原料其實不減反增,自從工業革命以來,我們已經一再看到,我們能使用的能源其實無窮無盡。唯一的限制只在於我們的無知。每隔幾十年,我們就能找到新的能源來源,所以智人能用的能源總量其實在不斷增加。

能源和原料的問題得到了解決,工業革命又從農業中釋放出了數十億的人力,這些人由工廠和辦公室吸納,之後生產了各種各樣的產品出來,比如燈泡,手機,數碼相機和洗碗機。智人有史以來第一次,生產超出了需求,於是產生了全新的問題:誰來買這些產品?於是現代資本主義經濟就出現了一種新的倫理觀:消費主義。消費主義除了自身非常努力,還在大衆心理學(像是“做就對了”)的推波助瀾下,不斷說服大衆“放縱對你有益,借節儉是自我壓抑”。而且,這套理論已經成功了。我們都成了乖巧的消費者,買了無數我們並不真正需要的產品,而且有的根本就是昨天才知道的。購物已成爲智人最愛的消遣,而且消費性產品也成了家人、朋友、配偶之間不可或缺的中介。各種宗教節日都成了購物節。

然而,如果根據商人的資本主義理論,所有的利潤都應該再投入生產而不是白白浪費,這樣一來,消費主義和資本主義道德如何共促呢?其實完全沒問題。今天的情況就是:大富豪管理資產和投資非常謹慎,反而是沒那麼有錢的人,買起沒那麼需要的汽車和電視機卻毫不手軟。有錢人的最高指導原則是——投資!而其他人的最高指導原則就是——購買!

現在我們確實面對着很多危機,比如全球暖化、海平面上升、污染猖獗。很多人稱呼這爲“自然的毀滅”,其實這不能算是“毀滅”,只能算是“改變”,自然是無法“毀滅”的。6500萬年前,一顆隕石讓恐龍滅絕,但卻給哺乳類動物開啓了一條康莊大道。不論如何,現在討論人類滅絕爲時尚早,自從工業革命以後,世界人口成長正處於前所未有的高峯。1700年,全球有7億人。1800年,增加到9.5億人,1900年,增加到16億人,2000年,達到60億人,2014年,70億人。

智人已經越來越多的脫離了自然的控制,但也越來越受到現代產業和政府的支配,比如將過去傳統農業社會的時間節奏替換成工業社會一致而且精確的時間概念,比如都市化、農民階級消失、民主化、青少年文化、以及父權社會解體。但是這都比不上以下介紹的智人最大的社會革命:家庭和地方社羣崩潰,改由國家和市場取代。智人在100萬年前生活在小型、親密的社羣中,社羣成員大多是親戚。認知革命和農業革命也沒有改變這一點。這兩項改革讓不同的家庭和社羣結合,形成部落、城市、王國和帝國,但家庭和社羣仍然是所有智人社會最基本的結構單位。但後來,工業革命不過花了短短兩世紀左右,就將這些單位粉碎成了原子。

在工業革命之前,有人病了,家庭來照顧;有人老了,家庭來贍養,子女就是最好的退休基金。有人過世,孤兒由大家庭其他成員照顧。有人想蓋房子,大家庭提供人力,有人想開公司,大家庭提供資金。而工業革命讓市場取得強大的新力量,讓國家有了新的通訊和交通工具,更讓政府有了一大批辦事人員、教師、警察可以差遣。從現在開始,市場和國家發現傳統家庭和社羣就像路上的絆腳石。因爲父母和社羣的長者不願意放手讓年輕一輩接受國民教育的洗腦,也不希望他們受徵召從軍,更不想讓年輕人變成一個沒有根的都市無產階級。

於是國家與市場找上家庭和社羣的各個成員,開出他們無法拒絕的條件,告訴他們“做自己吧!想娶想嫁都隨自己的意願,別管父母同不同意。想挑什麼工作都行,別擔心什麼大家長說的話。想住哪就轉,就算沒辦法每週和家人喫上一次飯又有什麼關係呢?你們不用依賴家庭或社羣了!我們,也就是國家和市場,讓我們來照顧你吧。我們會給你食物、住房、教育、保健、福利和就業機會,我們也會給你退休金、保險和保障。”

可是核心家庭(也就是親生父母)還並不能完全消失,雖然過去的社羣的物質功能,現在已經大部分由市場和國家接手,但在部落情意、同舟共濟這些情感方面還有待努力。而市場和國家努力的方式,就是塑造“想象的社羣”。現代興起的兩大想象社羣就是“民族”和“消費大衆”。所謂民族,是國家的想象社羣;所謂消費大衆,是市場的想象社羣。
消費主義和民族主義正在努力說服我們自己和其他數百萬人是一夥的,認爲我們有共同的過去、共同的利益以及共同的未來。這並不是謊言,而是一種想象。

比如說現在我們認爲的敘利亞人、黎巴嫩人、約旦人、伊拉克人。這些分類只是因爲當初英法兩國的外交官完全不顧當地歷史、地理和經濟的情況下,在一邊沙漠中確定了所謂的邊界。他們在1918年規定,從此住在庫德斯坦的人,就成了“伊拉克人”。至於誰是“敘利亞人”,誰是“黎巴嫩人”,則主要是法國做的決定。而不論伊拉克前總統薩達姆侯賽因,還是敘利亞前總統阿薩德,他們都全心全意不斷強化這些出自英法之手的民族意識,但他們依然誇口伊拉克人或敘利亞人千秋萬世、直到永遠,這根本就是想象的空話。

近幾十年來,所謂民族的社羣概念不斷被一羣又一羣消費者削弱。這些消費者彼此不認識,但有同樣的消費習慣和興趣,因此不但相信,還定義大家就是一夥的。比如蔡徐坤額粉絲就能構成一個消費者社羣,他們要滿足這項定義的方式,主要靠的就是購物。靠着購買蔡徐坤的畫冊,CD,演唱會門票,襯衫和手機鈴聲,就能定義誰是粉絲。至於其他素食主義者、環保主義者也一樣。他們最主要的定義方式也是依靠消費,這可以說是他們身份認同的基石。

我們很少意識到現在究竟有多和平,歷史上各個帝國最後都會孤注一擲,常常就是浴血奮戰一場,然後帝國滅亡後進入無政府狀態,戰亂頻轉。但自從1945年以來,多數帝國都選擇了和平退位,帝國解體崩潰的過程變得相對迅速、平和且有序。現在戰爭的成本飆升,利潤驟降也爲我們帶來了和平,如果有一個最高諾貝爾和平獎,應該頒給奧本海默以及和他一起研發出原子彈的同事,有了核武器之後,超級大國之間如果開戰,無異於集體自殺。

這一段很有意思

在過去的500年間,我們見證了一連串令人驚歎的革命。經濟呈指數增長,今日人類所享有的財富在過去只會出現在童話中。而科學和工業革命帶給我們超智人的力量,以及幾乎可以說是無限的能源。不僅社會秩序完全改變,政治、日常生活和智人的心理也徹底改觀。只不過,我們真的更快樂了嗎?目前大多數的意識形態和政治綱領,雖然都說要追求人類幸福,但對於幸福快樂額真正來源在哪裏卻還是不明就裏。民族主義者會說政治自決能帶來快樂,共產主義者說無產階級專政帶來快樂,姿本主義者說自由市場能創造經濟成長,能夠教導智人自立自強、積極進取,所以能夠爲最多人帶來最大的快樂。如果仔細研究,結果全盤推翻了這些人的假設,結果又會如何?這個問題沒有答案的原因在於,至今歷史學家還是迴避這些問題。

目前的一種比較微妙的觀點是把歷史分成前後兩段討論。在科學革命之前,能力還不一定能帶來幸福。中世紀的農民可能確實過得比狩獵採集者更悲慘。然而在過去幾百年間,智人學會了更聰明的使用能力。現代醫學的勝利,暴力事件的減少,國際戰爭煙消雲散,大規模的饑荒也幾乎不會再發生。可是這種說法過於簡化,首先這隻根據了很小的時間抽樣,就做出了樂觀的評估;其次,這究竟代表歷史潮流已經有了根本轉變,還是曇花一現的美好,目前還言之過早。並且雖然智人取得了空前的成就,或許值得沾沾自喜,但代價是賠上了幾乎所有其他動物的命運。我們犧牲了實驗室裏的猴子、農場裏的奶牛、傳送帶上的雞,才換來這些洋洋得意的成就。現代農業產業已經是史上最大規模、最殘暴的罪行。要評估全球幸福程度的時候,只看上層階級、只看歐洲人、只看男性,都是巨大的錯誤。但,或許只看智人也同樣有失公允。

目前有關快樂有一些有意思的結論:1.金錢確實會帶來快樂,但是有一定限度,超過限度之後的效果就不那麼明顯。2.疾病會短笛降低人的幸福感,但除非病情不斷惡化,或者症狀帶有持續、讓人無力的疼痛,否則疾病並不會造成長期的不快。而最重要的發現在於:快樂並不在於任何像是財富、健康之類的客觀條件,而在於客觀條件和主觀期望之間是否相符。

如果說快樂由期望來決定,那現在的大衆媒體和廣告很可能不知不覺間讓全球越來越不開心。因爲即使全校的人都會偷看你一眼,你也不會因此就感覺過分的開心,因爲你心裏比較的對象是那些明星、運動員和超級名模,舉個例子:埃及人在前總統穆巴拉克的統治下,死於飢餓、瘟疫或者暴力的可能性遠遠低於以往,他們處於有史以來物質條件最好的時刻,在2011年,他們應該在街上跳舞慶祝,然而,他們反而滿懷憤怒,起身推翻了穆巴拉克。原因就在於,他們比較的對象不是古代的法老王,而是同時代的美國。

生物學家對於快樂的解釋就把智人顯得十分愚蠢了:所有的心理狀態(包括主觀幸福感)並不是由外界因素(比如工資、政治權利或者社會關係)決定,而是由神經、神經元、突出和各種生化物質(多巴胺,血清素和催產素)構成的複雜系統而定。而這個系統因爲反饋調節和負反饋調節的存在,像是一個恆溫空調,有些事情會讓這個系統的溫度有暫時的波動,但最後還是會控制調整回到原來設定的溫度。基因的某些不同導致個體天生樂觀或者悲觀。那麼這些天生快樂一點的人,不管在戰國,還是秦漢,都會一樣快樂。那些天生悲觀一點的人,過去會抱怨戰國諸侯,現在轉而抱怨秦朝天子,並不會有什麼改變。那麼,統一中國有什麼好處呢?像是生物學家絕對不會進攻巴士底獄。就算有些人認爲政治革命或者社會改革能讓他們開心,最後也只是一次又一次地被生化機制玩弄於股掌。

這種生物學的定義背後還有一個條件:快樂來源於快感。由此就得出了讓唯一讓我們快樂的方法:操縱智人的生化機制,多產生快樂的生化物質。這就進入了赫胥黎的《美麗新世界》,書中將“快樂”當成最重要的價值,而且政治的基礎不是警方、不是選舉,而是精神藥物。每天,所有人都服用蘇麻(一種合成藥物),這能讓他們感到快樂,而且不影響生產力和工作。書中的政府是世界一體、統治全球,而且所有人不論生活環境如何,都感到無比滿足。也因此,政府完全不用擔心會爆發戰爭、革命、罷工或者示威遊行。這對大多數人來說都非常可怕,但又很難解釋原因。所有人永遠都是快樂的,這到底是能有什麼問題?

還有一種調查結果顯示:快樂不只是“愉快的時間多於痛苦的時間”,相反,快樂要看的是某人生命的整體;生命整體有意義、有價值,就能得到快樂。但這個意義如何設定呢?就我們所知的純粹科學角度看,智人的生命本來就完全沒有意義。智人只是在沒有特定目標的演化中,盲目產生的結果。智人的行動沒什麼神聖的整體計劃,而且如果明天地球就爆炸,整個宇宙很可能還是這麼繼續運行下去。那我們對生活所賦予的任何意義,其實都只是錯覺了。這麼說來,所謂的快樂,很可能只是讓個人對意義的錯覺和現行的集體錯覺達成同步而已。只要我自己的想法能和身邊的人想法達成一致,我就能說服自己、覺得自己的生命有意義,而且也能從這個信念中得到快樂。難道快樂真的就只是種自我的欺騙嗎?

以上說的操縱生化系統和欺騙自己更徹底的兩種說法,都有一個前提:快樂是一種主觀感受。這其實 是現代自由主義當道的結果,自由主義將“個人感受”奉爲圭臬,認爲這些感受是權威根本的來源。無論是好壞、美醜、應不應該,都是由每個人的感覺來確定的。但是大多數宗教和哲學看待快樂的方式,鬥魚自由主義非常不同。最看重快樂這個問題的,就是佛教。佛教的觀點認爲,大多數人太看重自己的感受,以爲快感就是快樂,不愉悅的感受就是受苦。於是,智人希望能有快感,希望避免不愉悅的感受。然而,這是大大的誤解。事實是,智人的主觀感受沒有任何實質或意義。主觀感受就像是一種電光石火的波動,每個瞬間都在改變。不論你感受到的是快感或不快,覺得生命是否有意義,都只是一瞬間的波動而已。如果太看重這些波動,就會太過執迷,心靈也就焦躁不安、感到不滿。每次碰上不快。就感覺受苦。而就算有了快感,還希望快感增強或者害怕快感減弱,所以內心還是沒有滿足。追求這些主觀感受十分耗費心神,而且終究是徒勞。因此,苦真正的根源就在於“追求”主觀感受這件事,不管追求的是什麼,都會讓人陷入持續的緊張、困惑和不滿之中,人想要脫離苦海,就必須瞭解自己所有的主觀感受都只是一瞬間的波動,而且別再追求某種感受。所以佛教給我們的建議就是,除了別再追求外在成就之外,同時也別追求那些感覺良好的心理感受。

智人末日

我們從物理學走向化學、生物學,然後走向歷史學。但無論是物理作用、化學反應,或者生物自然選擇,都對智人和其他一切生物一視同仁,雖然智人在自然選擇這一塊的發揮空間更大。但不論智人付出了多少努力,有了多少成就,還是沒打破生物因素的限制。

但是在21世紀,智人開始超越了這些界限。自然選擇的法則開始被打破,而智慧設計法則登上舞臺。2000年,卡茨推出了一項藝術品:一隻發熒光的兔子。這隻兔子站在了新時代曙光乍現的時間點,生命即將由智能設計來操控。如果這種可能性最終成真,事後看來,到這之前的智人歷史就有了新的解釋:這就是一個實驗過程,最後是要徹底改變生命的遊戲規則。像這樣的過程,我們不能只看智人的幾千年,而要看整體的幾十億年。

現在有三種方式讓智慧設計取代自然法則:生物工程、仿生工程和無機生命工程。

生物工程的典型代表就是一直長出了耳朵的老鼠,生物工程已經不是什麼新鮮事,我們改造的大腸桿菌生產生物燃料,生產胰島素。改造馬鈴薯的基因讓它更耐寒。改在豬的基因,讓豬的脂肪酸從不健康的omega-6轉爲健康的omega-3。然而,爲什麼要限制在其他動物身上呢?智人的基因組並不比田鼠複雜太多(田鼠有大約25億個核鹼基,智人有大約29億),在基因工程的發展的幾十年內,不僅能改變智人的生理、免疫系統和壽命長短,甚至改變智人的智力和情感。如果基因工程可以創造天才老鼠,爲什麼不創造天才的智人呢?操縱基因並不一定會讓智人大批死亡而絕種,但很可能會讓智人這個物種大幅改變,到最後就成了另一個物種,而不宜再使用智人這個名稱

仿生工程已經創造出了生化手臂,併成功在沙利文和米切爾身上安裝;科學家們也已經讓一隻叫極光的母猴可以用意識控制一隻遠在實驗室的手,現在它可以一隻手抓抓背,一隻手抓抓頭,另一隻手在紐約偷香蕉;另一隻叫易多亞的母猴,在2008年坐在北卡羅來納州的實驗室,用意念控制了一雙在日本東京的生化腿。然而,在所有的研究中,最革命性的就是要建構一個直接的大腦-計算機雙向接口,讓計算機能夠讀取大腦的電子信號,並且同時輸出大腦能夠理解的電子信號。如果這種設備成功問世,那這種設備就可以獲得一位從來沒聽說過的人的記憶,在這種時候,我們要怎麼“認識你自己”?這樣的生化人就不再屬於智人,甚至也不再屬於有機生物,而是完全不同的全新物種。這一切是根本上的改變,其中的哲學、心理或政治影響可能也都不在我們的掌握之中。

完全無機的生命,最明顯的例子,就是神經網絡和計算機病毒。這些病毒算是生命嗎?假設我將自己的整個大腦備份到硬盤上,再用筆記本電腦來讀取運作,這樣一來,筆記本電腦就能夠像智人一樣思考了嗎?如果是的話,那算是你嗎?還是算別人呢?如果構建了一個完全數字的個體心靈,完全由計算機程序組成,但擁有自我的知覺、意識和記憶,這又算什麼?如果讓這個程序運行,這算是一個人嗎?如果刪了這個程序,算是謀殺嗎?

我們在這個現代晚期的世界,是有史以來第一次認爲所有智人應享有基本上的平等,然而我們可能正準備要打造出一個最不平等的社會。縱觀歷史,上層階級總是說自己比下層階級更聰明、強壯,整體而言更優秀。他們過去只能自欺欺人,貧苦農家的孩子的智力可能跟王子也相差不多。然而,在新一代醫藥推波助瀾下,上層階級的自命不凡可能即將成爲一種客觀事實。科學家不僅能夠改造身體,還能夠改造心靈,未來創造出來的科學怪人可能就是硬生生比智人優秀不知凡幾,他們看着我們,就像我們看着尼安德特人一樣,帶着一種輕蔑和不屑。

如果智人的歷史確實即將謝幕,我們這些最後一代智人,或許該想想:我們究竟要變成什麼?有人稱之爲“人類強化”的問題。目前所有的政治家、哲學家、學者和一般大衆所爭論的其他問題,在人類強化問題面前都算不上什麼。畢竟,等到智人消失之後,我們所有的宗教、意識形態、民族和階級很可能也會隨之煙消雲散。

在7萬年前,智人還只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動物,在非洲的角落自顧自地生活。但就在接下來額幾千年間,智人就成了整個地球的主人、生態系統的夢魘。時至今日,智人似乎只要再跨一步就能進入神的境界,不僅有望獲得永恆的青春,更擁有創造和毀滅一切的神力。但遺憾的是,智人在地球上的所作所爲,實在沒有太多令人自豪。雖然我們主宰了環境、增加了糧食、蓋起城市、建立帝國,還創造了貿易網絡,但全球的痛苦減少了嗎?一次又一次,雖然智人的能力大幅提升,但卻不一定改善個別人類的福祉,而且常常還讓其他動物深受其害。

現在智人確實擁有了許多令人讚歎的能力,但我們仍然對目標感到茫然,而且似乎也仍然不滿。我們的交通工具變成了航天飛機,但還是不知道應該前往哪裏。我們擁有的力量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大,但幾乎不知道該怎麼弄使用這些力量。而且,我們也比任何時候都更不負責。我們讓自己成了神,而唯一剩下的只有物理法則,我們也不用對任何人負責。正因如此,我們對周遭的動物和生態系統掀起災難,只爲了尋求自己的舒適和娛樂,但即使是這樣的代價,也從沒得到真正的滿足。

擁有神的能力,但是不負責任、貪得無厭,而且連想要什麼都不知道。天下危險,莫過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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