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多年前，我的同學綠袖子說：我女兒子睿的人生理想一直很堅定——要做個賣糖果的售貨員，最好夏天兼賣冰淇淋，冬日有熱乎乎的巧克力奶茶。
我想，是那些色彩繽紛的糖果紙，像斑斕的萬花筒般誘惑了子睿，也或許是她喜歡喫糖，覺得賣糖果，可以一邊賣一邊喫。
小學生子睿那時的理想很樸素，並不好高騖遠。如今她已是一名高三的學生，今年7月，將迎接人生路上比較大的一次考驗——高考。
我不知道即將參加高考的子睿，現在的理想是什麼。但我敢肯定，她的理想，早已不是做賣糖果的售貨員了。
綠袖子說，子睿如今的理想，是要爲祖國做貢獻，爲人民服務。
她是從小就是一個與衆不同的孩子，從未懷疑過自己的理想不會實現。
是的，我們的理想，會隨着年齡的增長，不斷地發生變化。
我們家X同學小學三年級的時候，曾在一本精美的筆記本首頁裏，在“理想”一欄裏寫下了：坐辦公室。
他每天中午放學回家喫飯、下午上學都要頂着驕陽走差不多10分鐘的路程。於是，他那時的理想是坐辦公室。他以爲坐辦公室的人是肯定不用曬太陽的。
五年級的時候，他的理想發生了變化，變成了開公交車。原因是他一直非常喜歡坐公交車。他羨慕那些公交車司機，用雙手就可以掌控着這一龐然大物，穿行在城市的大街小巷。
我從來沒有嘲笑過X同學的理想。
即便是開公交車，那也是一份不錯的工作啊。我記得小時候經常被他拽着，從這輛公交車上下來，又立即上另一輛不同線路的車，孃兒倆坐着公交車滿城穿梭。
那時沒有微信，沒有現在這樣鋪天蓋地的海量信息，手機基本只有電話和信息功能，所以，在車上啥都不做，只是單純地看着窗外城市裏的人潮熙熙，車來車往。
X同學初二時，當我再問他有什麼理想的時候，他竟然說：這是一個沒有夢想的世界！
驚駭！
“這是一個沒有夢想的世界”，從一個不到14歲的孩子嘴裏脫口而出。
而我們小時候，卻有太多的夢想和理想。
那個年代，但凡是學生，一定寫過《我的理想》這篇作文。老師們總想急於知道學生們的抱負，似乎理想越高，境界就越高，將來就越有作爲。
我們都曾在方格子本子上用工整卻又笨拙的鋼筆字，寫下自己的理想。
那些遠大的卻又浮皮潦草的理想：工程師、律師、會計師、思想家、畫家、歌唱家等等，各種各樣的“師”、五花八門的“家”，無一例外地都塵封在那些粗陋發黃的紙上。
02
我從小就是一個沒什麼遠大抱負和理想的人。
小時候長得不好看，瘦小，典型的黃毛丫頭，從不幻想自己會出落成美女。初二時正值對越自衛反擊戰，校園裏的宣傳欄掛滿了戰鬥英雄的照片，和字跡熱烈的歌頌。那時的理想，竟然是當一名榮耀的女兵。
我滿腔的青春熱血賁張成一首首空洞的小詩，張揚着少女無畏的夢想。甚至幻想，如果自己當不了兵，將來，也一定要嫁一個威武的軍人。那時的我們堅信“有志者事竟成”、“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是人生至理箴言。
女兵自然沒當成，當然，軍人也未嫁成。後來又有了很多童鞋都曾有過的夢想：做一名老師。
及至後來真的上了師範，眼看着離少女時代的夢想越來越近，卻又發現，自己沒有做老師的魄力。畢業實習的時候，被那些調皮搗蛋的學生搞得筋疲力竭，遂不想誤人子弟，放棄了做老師的機會。
如今人到中年，畢業後甚少聯繫甚至杳無音信，象一把豆子被丟進森林裏，而今散落在茫茫人海里的我，及當年夢想着做這樣“師”那樣“家”的童鞋們，終是見識了傳說中的面目全非。
成績優異的順子大學畢業幾年後就成了全職太太；成熟穩重的班長成了獸醫站的一名獸醫；貌似有遠大前程的森遠成了縣醫院一名外科醫生；矢志不渝一門心思做文學家的雲喬成了公司白領，曾在足球場上意氣風發、立志要加入省足球隊的巍子早已撒手人寰......
蒼茫大地，誰主沉浮？
除了極少數人按照既定的理想到達到了目的地，大部分人已經找不着原來理想的跑道了。
青春的理想去了。
只是憶起那些談理想的歲月，還能如一場春時溫潤的小雨撲面而來，把心淋得溼漉漉的。
03
幾年前綠袖子跟我說：我個人的人生理想，就是一定可以實現的那種——儘早完成社會責任，儘早退休，在身體機器還可以正常運轉的情況下開始我的閱讀寫作生涯。
我那時的想法，和她基本一致。想着儘量早日離開工作，看看書，寫寫字，旅旅行，攝攝影，在身體尚許可的情況下去自己想去的地方。
記得兩年前，一個大一的女生，被她媽媽帶着來見我，她參加了一期節目，要採訪一個人，請TA談談夢想。
仍然記得我當時說的話：
人到中年，我的夢想已變成了大多數女孩或女人的夢想。
找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建一棟房子，門前屋後插籬種花，挖一口池塘養魚，閒時種種蔬菜，養養花逗逗貓看看書寫寫字，虛度餘生。最好是有幾間房可以做客房，有一席之地做書店和休閒空間，能有一定的收入。
在陽光得意的午後，與遠道而來的人，聚在一起。爲他們收拾出溫柔的房間，遇到有眼緣的客人便沏上一壺好茶，聊聊天。再不然就一起做飯喫飯，或親手爲他們下一碗有滋味的面，囿於廚房與愛。
夜深人靜時，點一盞燈，看他們摘下面具，講各自的故事，讓這些溫柔的細節親吻夜色，有月無月都無妨。
時間緩慢流淌，如流水般淡淡而過。如此，所有那些屬於他們可歌可泣的故事，都變成了我的小日子。
待到明日，客人離開，以笑餞行。時光給你，回憶留我。然後，各自生活，後會無期。
這樣的夢想很美，卻也很難實現，夢想大部分的時候都有理想化的成分。
要推卸掉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的生活責任，要放棄那些無休無止的慾望，迴歸到一種單純，是需要極大的智慧和無畏的勇氣。
我坦然承認，我還無法全然做到。所以夢想一直處於擱淺的狀態。也或許我目前所有的努力，皆是在爲這樣的生活夢想做一種準備吧。
其實，有幸生活在這座年輕的城市裏，有一所可以棲息的房子，有一個溫暖的家，有可以自由支配的時間，有看起來不想幹什麼就不幹什麼的自由，似乎，我目前的狀態，正是很多人都在努力追逐的理想啊。
但現在，我的理想，卻又發生了變化。
我想成爲一名心理諮詢師。
如果說以前，我的理想都是個人化的，它侷限於自己有限的認知裏；如今的理想，似乎卻有了一些社會責任感。希望在心理學的道上能走得更遠，做載人之舟，幫助到更多需要幫助的人。
這一生中，理想似乎一直在變。
韓寒說：人生精彩的，不是實現夢想的瞬間，而是堅持夢想的過程。
那些曾經沒能實現的理想，也曾是生活的一部分；那些朝着理想奔跑的日子，亦是生命的一部分。
也不管未來的理想能否實現，不變的，依然是自己努力熱愛生活的那一顆心。
想起辛棄疾，他在宋朝談理想，幾乎談了一輩子。我記得最清楚的卻是與理想無關的半句：天涼好個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