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歲那年冬天的一個下午，我和芳子出了江厝巷，到合作社去玩。當時的合作社相當於村裏的百貨商店，裏面什麼都賣，油鹽醬醋、鍋碗瓢盆、各種布匹、本子鉛筆、塑料玩具等等，真是應有盡有。
合作社就在江厝巷巷口。到了合作社，我和芳子看到門口的地上放着一個木桶，桶裏插滿了一截截削好了的甘蔗。木桶旁邊站着一個小女孩，年紀比我們稍小一點，我們五歲多，她大概是四歲，她是跟着姐姐一起來賣甘蔗的。小女孩的姐姐是二姐的同學，大家都叫她木蘭。我和芳子到合作社的時候，木蘭正趴在玻璃櫃臺上看琳琅滿目的商品。
我和芳子對着甘蔗嚥了咽口水，見木蘭沒注意這邊，就伸手從桶裏各抽出一截甘蔗，完全不在乎小女孩的抗議，兩人拿了甘蔗就跑進了江厝巷。跑到大門邊，聽到裏面有說笑聲，我們轉身跑到另一條巷子裏藏了起來。
我倆靠牆站着，不敢說話，一顆心砰砰地跳着。儘管心裏很害怕，但我還是忍不住將甘蔗輕輕咬了一口。正當我們驚魂未定之時，我聽到了噼裏啪啦的腳步聲，有人飛快地跑進了江厝巷的大門，接着我就聽到了木蘭的哭訴聲，說這裏面的兩個小女孩偷了她的甘蔗。
當時我和芳子的母親正坐在橋子上納鞋底，一起坐在橋子上做針線活的，還有其他人的母親。冬日的午後，家務已經做完了，江厝巷的主婦們喜歡聚在一起閒聊。
才五歲的小孩，會偷東西？面對木蘭的哭訴，母親們都不相信，但木蘭說得很斬釘截鐵。當母親發現我們時，我和芳子還在巷子裏傻傻地站着，我們被木蘭逮了個正着，甘蔗都還在我們的手上拿着呢。
芳子的母親把甘蔗還給了木蘭，母親從我手上拿過甘蔗也要還，木蘭卻不要，說咬過了。母親從口袋裏掏出兩分錢，等木蘭接過錢走了，我和芳子被押進了江厝巷的大門。
冬日午後的陽光暖暖地照着，橋子旁邊，正在開一場批鬥會。江厝巷的主婦們坐在木板架成的橋子上，我和芳子站在衆人面前，手上各拿着半截甘蔗，邊啃甘蔗邊接受批判。
“甘蔗是別人的，不能拿，曉得不？”
我倆點點頭。
“趁別人不注意，拿了別人的東西，叫什麼知道嗎？”
我倆搖搖頭。
“那就是小偷，就是賊，曉得不？”
我倆點點頭，又搖搖頭。
面對母親們七嘴八舌的教育，小小的我們似懂非懂，等我們把甘蔗喫完，父親回來了。
我不太怕母親，卻非常怕父親。母親把之前發生的事情告訴了父親，父親聽完後沉下臉，瞪了我一眼罵道：“腹裂！”父親罵人的時候，不是罵“短命鬼”，就是罵“腹裂”。我和芳子被“批鬥”了一個下午，都沒有哭；父親只罵了這一句，我就扁着嘴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