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7-28 - 草稿

关宝,我来告诉你。

从姥姥家南行百米左右,一座红砖垒砌高高擎起的圆形水塔,那水塔是一个方向标。每每有客人找不来家,打电话,或是路上遇到故交问起住址,姥姥总是说:家在水塔后面,一直走,一直走,就到了。

虽然叫作水塔,可妈妈从未见过有水的痕迹。十几年的求学路上,也没有亲近过它,总是在看清了它至高处银色的钢筋架台,挖开墙体嵌入的门牖,一架连接两处的简陋的铁梯后,忽然,脚下又要西转,进入另一条宽巷子里。

那条宽巷子更整齐些,巷子一边是些华丽的门楣,近靠门的两侧浮墙紧镶着“人迎福禄”“山河新颜”一类的瓷联,一边是前排人家的墙靠,大片的瓦红被泥瓦匠勾出的铅灰切分成清晰精致的长条短块,乖乖巧巧的方形窗开在上方墙体一侧。整条巷子因为整齐无甚风景,只在门旁屋后挤些纤弱寥落的野草。

近百米,南转,一条笔直的水泥路,灰扑扑的路边是公安局,东院列队的士兵牵着的警犬常常院里撒欢,西转到一条开阔的主路,是公安局西院,有制服人员出入,一幅深沉疾走的样子,像是脑子里装了某本罪状,锁定了某个嫌犯,刚刚破了一宗大案。

同排是旧日小友曾阿姨家,曾阿姨家有层层叠叠的院落,我们几个下课去了,玩抓骨码,从放学抓到天色墨黑。

路南斜过是杜巍叔叔家,杜叔叔是妈妈小学同桌,我们相处甚是融洽,向来同难同福,杜叔叔曾租借给妈妈一本书,因妈妈晚还了两天,索要赔偿。后来,把姥姥家柜门上掉下的金属饰物给他抵,杜叔叔不要,只要钱。

再西行,就是牛奶场,真奇怪,说是牛奶场,一头牛也不曾见被牵出,成桶的牛奶更是没有,想闻闻乳飘香,只有燥干的空气里扬起的让人掩鼻的尘土,四方所往在前赴后继的尘土里顺着一条十字路口无尽的延伸。北面火车站,西行是小学的方向,南向是姥爷姥姥工作的地方,也是妈妈就读过的中学。

小学时,下课,要穿过三条纵横的路线步行找姥爷,坐姥爷没有挡泥板的嘎吱呀吱响的自行车,跨腿上后座,扭身变倒骑驴的造型,背靠着姥爷宽厚的背悠哉游哉回家。

后来常独自来回,那时一个人走的路,狭长而曲折,天不亮星斗尚未散去就步行上学,天黑尽两边灯火寞寞后才归来,偶尔害怕,却从未畏葸不前。

可今天,妈妈这么焦灼的等着你们,在小区入口的长椅上如坐针毡。

刚刚交给你一百元,要你去买零食,原则是一不能挑垃圾食物,二不能超过十元钱,三要你带上弟弟,四找的钱全数拿回。

已经九点过半的夜里,你眸子里亮出惊喜的光彩,没想到散步后还有这样有趣的安排。随即拉着弟弟穿出侧门,东行去超市了。

这是你独自带着弟弟外出,离开妈妈的视线。一定没问题,妈妈宽慰自己,想起小时走过的那些迢迢路途。你们面对的路程只有五十米,况且平常到这个时间,购物结帐的人也不多。

这样想着,起身又赶进超市。收银员守着机器清点购物凭条,两个宝贝隐身在高高的货架中间。只有十元钱,水果他们是断然不会考虑的,零食区货架垃圾食物太多,几乎都要排除,可也是最馋眼的地方。

果然,两个结伴走出零食区,手上空空,关宝还给弟弟解释,那些是垃圾食物,不能吃,吃了会如何,我们看看就好了。转战冷藏区,挑了一袋超支的奶酪棒出来,收银台结账,妈妈藏在另一处出口,看着,看着那两个小巧而略带怯怯的身影。

结账的阿姨看到了,很快明晓了意图,眯眯笑,问几岁了,关关乖乖的答,又命身边的弟弟才艺表演,乖乖小弟背出《静夜思》博得阿姨一粲。扫完码,果然交易没完成,她们又要回去重新挑选了。

妈妈的心安定下来,往回走,坐在椅子上等,等两个精灵带着收获到的战利品一前一后雀跃回来,争相向妈妈讲这一段好玩又刺激的经历,讲讲这五十米的路上和那个偌大的超市里发生的新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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