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心一瓣

在剛剛下過的那場雪後,武先生在他的朋友圈發文:借這場雪埋葬一個人,顧城。

最近,武先生一直在讀詩,識人,寫詩,彷彿要把過去三十多年未讀過的,未寫過的全都惡補回來。他讀的詩人大都不在了或是流亡。

第一個讀的是海子。

英年早逝,天妒英才等等這樣的詞用在海子身上都不爲過。海子因何離開這個世界,心裏如何想,都是猜測了,親近他的人也許猜的準一點,讀懂他的詩的人也許會隱隱感到,而像我,家裏擺了一本厚厚的《海子詩集》卻沒有翻動過幾回的僞讀者,只能斷章取義的去評價。

時間是下午,送完關關去學校。我們就着下午的暖暖陽光,在茶几前剝桔子,剛剛說過樓下小皮卡賣的桔子很便宜,大,水足,一大袋只十塊錢。

海子讀完了。武先生說的時候全然沒有成就喜人的表情,反而是如釋重負。

哦,什麼感覺?

和之前我們說的不一樣,他死也沒那麼簡單。

嗯。我想不出更深刻的原因了。

他死前前一晚去過一個小酒館,沒錢,要給老闆朗誦一首他寫的詩換酒,老闆說,如果,你不朗誦,我就請你喝酒,海子絕望了。武先生說的如親見。

原因竟從之前的愛而不得變成了酒店夜話,這個反轉,也有可能,人脆弱時,在積聚和困厄不得前時,致命的傷害往往不是泰山臨頂,而是,一根稻草足以壓垮他的靈魂,一絲輕風足以熄滅他求生的慾念之火。

他的詩,我只略懂《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面朝大海,春暖花開。如果配圖,這幅圖景是淡粉色的,或者,再暈一些淡淡的薰衣紫上去,花瓣大大小小遠遠近近,散落畫間,大海也回映了相同的暖色調。

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明天是永遠都到不了的彼岸,當我們實現了,到達了,它已經成爲了今天了!海子的幸福,是閃電,是瞬間而來,帶着狂風沉雲暴雨,那是,讓人戰慄的幸福。沒有人接受他的祝福,海子把眼光投向來來往往的人羣,陌生人。之後,孤獨的轉身,向着大海,春暖花開。多美的願景,但遙遙海岸線,哪裏能看到花開,嗅得到花香?所以,海子是孤獨的幻想者,造夢者。諷刺的是,他最終無法療救自己,卻治癒了一個個身在世間心無歸所的人。

那個顧城呢,恕我愚昧,印象最深的只是他的照片,白色的高帽,清秀的面龐,爲情愁愛恨殞命?怕也不只如此吧,單純的情愛的缺失或混沌不足以打敗一位詩人,應該還有現實的絕望。

去單位路上,看四年前陳丹青在南京某知名書店文學講座,臺上陳丹青外綿內剛的硬朗作派自不必說,他慣用一雙犀利的眼睛看透一切空洞虛設。對面的主持人叫作吳宇清。約九十分鐘的面對面,除去書友提問,四十分鐘是兩個人,你來我往,一問一答。

陳是被採訪者,正襟危坐,嬉笑怒罵;吳宇清撫耳抓腮,左支右絀。吳是帶着任務來的,書店宣傳,新書推介等等。陳丹青向來真實入骨,不屑於爲自己造勢,更不必說爲別人造勢。

吳宇清汗水淋漓,陳擡頭:喲,你怎麼流這麼多汗啦!衆人輕笑,對比襯托之下,氣場自見。

就是這個吳宇清,在採訪完陳丹青的第二年,從28層高樓跳下。他是一個主持人,是一個詩人,是一個音樂人。

他的一首詩,與海子的《春》相似。

我所能相信的

終其一生

採石,捕魚,坐井觀天

與星塵攀談,依賴於勞苦之樂


終其一世

妄語,求誠,歌唱空無

保孩童之興,隱身於鬧市之中


把心安於他鄉

加里斯奈德說

這世界便是滿盈


心在他鄉,他鄉像永遠都到不了的明天,永遠到達不了的地方。

所以,讀點余光中吧。

你總是突圍而出

來投奔太陽

燦爛的巡禮

來膜拜火光

你永遠奔馳在輪迴的悲劇

一路揚着朝聖的長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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