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文上熱門】兒時的年 我怕

長大後,很羨慕別人有個甜蜜的童年。

童年時,很期盼自己能過個快樂的好年。


(1)

父親去世時,我七歲,大弟五歲,妹妹三歲,小弟弟還在母親懷裏抱着。

母親深愛着父親,又怕我們姊妹到了別人的家會受到歧視,一生都不肯再嫁,她一個人堅強地撫育我們長大成人。

一個女人,獨自撫養四個孩子的日子染盡了風霜血雨!

平日裏,母親沒日沒夜地辛苦勞作着,盡心盡力地讓我們四個圓滿完成着各自的學習、成長……

每天,母親都歡顏面對着我們,從未在我們面前流過一滴眼淚!

可是,每到過年祭獻父親時,苦挺了一年的母親,總是抑制不住地在父親的遺像前要哭。這或許是孤苦的母親365天來強壓苦情的一種釋放吧。

每當此時,母親都是關上門低低啜泣。略有懂事的我,似乎看到母親抑制住的每個悲情的細胞在強烈地抖動……

很明顯,她是在壓抑着自己不讓聲音發出來。

長大後的我,才明白母親是不想讓鄰居和我們姊妹看到她柔弱的一面!

每年過年,母親痛苦的抽泣、父親黑白的祭像、香爐裏升起的嫋嫋香菸...... 都會使我幼小的心蒙上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陰影,心生出幾許怕、幾多悲……

對於小孩子,父母就是天。對於沒了父親的我們四個小孩子,母親就是我們頭頂上一片遮風避雨的碩大的天!

過年時母親的這一哭,雖然只是低聲啜泣,可對尚幼小的我們姊妹四個來說,都會覺得我們家的天塌了!

被嚇壞的弟弟妹妹們,他們相繼跟着母親大聲哭起來!

大弟搖着母親的胳膊說,媽媽別哭了……

妹妹用小手擦着母親腮幫的淚水說,媽媽不哭了……

懷裏的小弟弟只會摟着母親的腰哇哇大哭……

母親強忍住哭聲,撫撫這個,拍拍那個,安撫着圍着她大哭的三個小孩子……

……

我,每當過年看到母親的這一哭,就如千斤石塊壓心頭,又有萬千火苗竄頭頂!

雖多少能體會到母親的苦痛,內心也產生出諸多傷悲,也理解母親在這個舉家歡樂的日子裏想跟父親說說話,但小小的我,仍然要抱怨母親每到過年的這一哭!

“哭什麼哭?!哭什麼哭?!一過年就哭!平時不哭多好!你一哭我就害怕,一哭我就心沉,我又沒辦法!別人家……”

在這種大哭小哭的場景中,我都會強忍着淚,咬着嘴脣,邊埋怨着母親邊摔門而出!

我獨自一人坐在打麥場裏的秸稈堆旁,在瑟瑟的年關風裏看着別人家父親領着兒子在門口貼春聯;母親帶着女兒給親戚送花饃;還有,已穿上新衣服的小朋友們,在我面前顯擺地跑來跑去……

我獨自在冷風裏傷懷着,心悸着,只盼着這個年快快過去!快快過去!!

只要年過了,母親就不會哭了。

母親不哭了,我就不會害怕了!


(2)

那些年,誰家都已經走出“脫了單衣穿棉衣,脫了棉衣穿單衣”的苦日子。

唯母親,獨獨留在了單衣棉衣互換的時代,卻讓我們要過上,每年過年都能穿上新衣服的日子!

她剪下她喂的那幾只羊的羊毛,紡線、染色、織成毛衣。

用她趕織一冬的粗布做成內衣。

把她一年到頭攢下的那幾個錢裏面的幾許小錢拿出,扯上她自認爲最好看的“洋布”做外衣。

用勤勞粗糙的雙手,在裏打外出忙碌之餘,做出四雙嶄新的棉鞋。

……

過年了,全村的大人小孩們都穿着最好看的衣服出來亮相。

別人家的孩子,穿的是商店裏賣的那種精緻美觀的毛衣,滑溜挺括的外衣,軟軟和和的棉質內衣,精巧可愛的小棉鞋……

而我們,四枝“獨秀”:

粗糙的自織生羊毛毛衣,硌皮膚的粗布內衣,沒型軟塌的“洋布”外衣,圓圓大大的,我自認爲笨重的母親做的黑布棉鞋……

已經懂攀比的我,雖然明白這是母親一年到頭給我們姊妹最好的過年禮物了,但還是死活不願挪出家門一步!

做母親的怎能看不出兒女的那點小心思?!

這年,母親拿出她一直壓在箱底的、當文物似的珍藏着的、她和父親結婚時穿的綢子衣服,父親的給大弟弟穿上,母親的給我穿上,她把我和大弟一邊拉一個,送到了小朋友們中間……

我與弟弟玩回來時,母親快快擦去了眼角未曾幹掉的淚……


(3)

兒時的年,我們家只有大年初一的中午,才能喫上我們姊妹盼了一年的所謂的好飯:

白麪饃、白麪餃子、盤子裏數得清的幾片肉。

到了晚上,一切飯食就都回歸原樣!

記得那時每年過年喫飯時,母親都要出去,等我們喫完了纔回來。

我們每次問於她:“媽媽怎麼不喫飯?”

她總是這樣說:“我不餓,你們先喫吧,我出去有點事。”

每年,母親都是喫飯時有事。

稍年長點的我,已經能估摸到母親心裏的苦水了。

母親出去後,我都要以老大的口吻要求着弟弟妹妹:

“咱們都少喫點,媽媽是怕這些好喫的不夠我們喫,纔不先喫的,我們給媽留點兒,饃籃裏的年糕饃等一會兒誰也不準偷喫哦!”

說完,眼睛還斜睨着貪喫的弟弟妹妹,心想,他們怎麼就不放下筷子呢?

可是,這麼想着的我,筷子也始終不願放下,總覺得這些好喫的喫多少都喫不飽,喫多少都喫不夠!

不到飯點,還總是想去偷喫饃籃裏的年糕饃,儘管我一再要求着弟弟妹妹們不能去偷喫。

等我們喫完飯,母親就回來了。

回來後的母親,總是帶回了一副紅了的眼圈兒……


(4)

那時,每年年底,家裏的麥子都要糶出去一大部分,賣的錢供我們姊妹上學。

白麪少了,蒸的年糕饃也就少,只夠送親戚。

別人家,還都給自家孩子買回來了不少“秀色可餐”的零食。

母親,爲給我們做新衣服和買肉,已經花幹了她計劃內的春節所要花的錢。

零食,只能是我們姊妹四個的天外之物!

過年跟小朋友們玩耍時,別人手裏拿的都是白麪年糕饃和極俱誘我的零食。

饞極了的我,只能舔舔嘴脣,口水咕咚咕咚往下嚥。

有時,饞得實在不行了,就跑回家,趁母親不注意,把院子裏已凍得結冰了的鹹菜缸打開,砸出一個小口,掏一塊鹹菜,塞進嘴裏嚼一嚼,來解解饞……

我這一系列的動作要悄摸完成,因爲,怕母親看到我用鹹菜來解饞而又過年流淚……

兒時的年,我好怕!

我怕母親在一年中的第365天那實在隱忍不住的一哭。

我怕母親說有事不喫飯而後帶回的那紅眼圈。

我怕沒好衣服穿而自卑。

我怕沒好喫的喫而饞嘴。

我更怕因我們的不懂事給母親帶來無比的悲痛。

兒時的年,我因不諳事而好怕!


圖片源自網絡,感謝付出勞動的製作者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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