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美(三)

就連阿依也是嚇了一跳,她雙眼微瞪,喫驚地看着阮咸,又看了看阮夫人,尋找着阮夫人的反應。

但見阮夫人正用以往所沒有過的嚴厲的眼神看着她,彷彿自己闖了一個不可饒恕的錯誤一般。她被這眼光看得發怵,忙低下頭回避。心中如翻江倒海,腦子裏亂作一團,也不知道是想讓阮夫人答應,還是不想讓她答應。

阮夫人並沒有直接回應阮咸的話,而是像叉開話題一樣,依然用和藹的語調說道:“鹹兒,你喝醉了吧!竟說胡話。”

阮咸嘟囔了一句:“我沒醉,沒醉,沒說胡話,沒說胡話。”

“成兒,”阮夫人安排楊成道,“找幾個人把你鹹弟送回到府上去吧!”

“是!”楊成應道。

幾個僕人過來,伏身去扶阮咸,阮咸把手一掙,掙開了他們,撒嬌般地晃着阮玉的手,嘴巴笨拙地說道:“求……求姑姑,把……把阿依賜給我!”

阮玉抹掉他的手,嚴厲說道:“胡鬧!你堂堂一個公子,怎能娶一個婢女爲妻?”

阿依一聽,也覺有理,自己雖然仰慕阮公子,但無奈二人身份相差懸殊。阮公子啊!她在心裏默唸,別說做你的妻子了,就是做你的一個婢女我也願意啊!你何不求我做你的婢女?這樣夫人說不準就答應了。雖是這樣想着,但心中還是期許阮咸能求妻成功。

阮咸依然不依不饒,口齒不清地說道:“我沒有胡鬧!”

“扶下去!扶下去!”阮玉以不容置疑地語氣安排下人道。

下人不由分說地架起了阮咸,阮咸如個小孩子般又是踢又是搖,一邊搖還一邊鬧:“我就是要阿依,我就是要阿依!”

衆人早已知他一向放浪形骸,也都不以爲意,相互間看了看,搖了搖頭。

只有鍾會微微一哂,對着自己的酒樽冷冷說道:“大學士果真是大學士,做事情就是這樣驚世駭俗!”

衆人一聽,都覺得這話說得太不應該,有些忠厚長者覺得鍾會未免刻薄,箇中不懷好意者,都在心裏暗喜,等着看熱鬧。

阮咸聽了,心裏無名火起,他一向不齒鍾會的所作所爲,正準備找個機會好好羞辱他一番,沒想到他撞槍口上來了。

他朝着鍾會啐了一口,口水差一點噴到鍾會身上。“鍾會,你這個……”話還沒說完,嘴巴就被楊成捂上了,後半句含含糊糊,說的是啥,誰也沒聽不清。

楊成一邊捂着阮咸的嘴,一邊督促下人加緊步伐。快走到門口時,他大喊了一聲,“唉呀!你怎麼咬我?”一邊說着,一邊看自己的手。

衆人聽了,無不欣然。就連阿依心裏也跟着樂了,但又一轉念,一片愁雲籠上心頭,一種說不出的悲苦襲了過來,彷彿孑然一人,置身於茫茫荒原,孤苦而清冷。她不由得抱緊阮咸,想從琴身上尋找一絲溫暖,但琴身的餘溫早已散盡,冰冷如鐵。

接下來宴會上發生了什麼,她已經全然不知了,剛纔的熱烈,現在的清冷衝擊着她,彷彿把她的靈魂推出體外,飄飄然不知歸向何處。

接下來的日子裏,她都像失了魂一樣,整天站在窗邊,對着廊橋怔怔出神,懷念着與阮咸初次相遇的那一刻。

阮咸自從在宴會上有過那一次請求外,再也沒有來過,她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認真的還是說的酒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希望他是認真的還是酒話。

她有一次央求阿蘭,讓阿蘭去旁敲側擊地問一下二公子,阮咸最近都在做什麼?楊成沒好氣地回覆阿蘭說,阮咸很忙。

“沒有其它的了?”她問。

“沒有了!”阿蘭答。

期待着的心一下子沉了下來,彷彿從雲中跌入了萬丈深淵,摔得粉碎,“他終究只是說的酒話。”她在心裏這樣想着:“什麼覓音?什麼知己?全是騙人的鬼話!放浪形骸之外,不過是一個放蕩的心罷了。”她越想越失落,不過心中始終存有一個念想,希望有一天他能來到楊府,不顧一切地爲自己求一次。但隨即又一轉念,這希望飄渺如雲煙,怎麼也抓不住。

心裏就在這希望與失望間上下翻騰,把整個人折騰得面黃肌瘦,形消神衰了。

阿蘭看在眼裏,經常苦苦勸慰,但依然不能把她臉上的愁雲消掉片許。無法,只有默默地陪伴,希望她能儘快走出自己的心霾。

這樣一連數月,阿依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時日。窗外的荷花早已落盡,露出裏面的蓮蓬。荷葉也不再亭亭如蓋,沒有那麼綠了,殘缺着,隨意地耷拉着,已呈敗相。柳葉也幾乎落盡,池中盡是黃黃的如刀般的落葉。那對鴛鴦早已不知所蹤。

楊儉老爺接到了一紙調令,要外到兗州上升刺史。府中上下人都知道,這肯定是鍾會搞得鬼。

今天就是搬家的日子,阿依要等的人始終沒有來,她心中都說不出來到底還有沒有希望了。像往常一樣,她依然呆呆地看着廊橋,無慾無求,彷彿例行公事一般。

阿蘭進來了,看到阿依如此情形,早已經見怪不怪了。她沒有叫她,而是徑直走到櫃邊,從裏面拿出一個包裹得很好的包裹,轉身問阿依道:“這個阮……”她剛想說“阮咸”,但又怕勾起了阿依的傷心事,所以改口說道:“這把琴帶上不?”

阿依轉身,看着她精心縫製的琴套,心中升起一股淒涼,把她的心都涼透了,“我不要了,”她說:“你想要,你就留着吧!”

“噢。”阿蘭應道,把琴和那兩個包裹都拿了起來。“走吧!”她接着說,“夫人都催了。”說完過來拉阿依。

“他還會來嗎?”阿依猛然間問出了一句。

阿蘭停下,拂了拂她鬢角的一縷秀髮說:“我的傻妹子,這幾個月,他杳無音信,怎可能還會來呢?他是公子,我們是奴婢,你想想看,怎麼可能娶我們爲妻?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阿依一聽,不知道是欣慰還是失望,從阿蘭身上搶過一個包裹,背在身上,隨她出門。

快到門口時,又停住了,“不行!”她說,“我不走了,我要在這裏等他。”

“這裏都賣給別人了,你怎麼等他?”阿蘭回頭說。

“那我就去別處等!”

“那他怎麼找得到你?”

“那我就去找他!”

阿蘭拉着阿依的雙手說:“別傻了,我的妹子,女的去找男的,成何體統?”

阿依掙脫她的手說:“我不管了,我不管了。”說完就準備往外走。

阿蘭過來一把拉住了她,把她狠狠一拽道:“別傻了,他根本不想要你!”

阿依聽聞,再也忍耐不住,抱着阿蘭痛哭。良久才漸漸停歇。

阿蘭推開她,拭掉她眼角的淚說:“要不這樣吧!我們僱個小廝,讓他給阮咸傳個話,就說你要去兗州了,看他追不追你,他要是有心,就會來找你,他要是無心,那也就算了。”

阿依一聽,覺得此法可行。

二人這纔出門,找了一個平日裏相熟的小廝,予了他一些銀兩,千叮嚀萬囑咐,讓他一定把話帶給阮咸。

小廝聽令,奔城外阮家村而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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