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非村。
早上七點，一向早起的小乙哥破天荒地沒有醒來。我從自己房間出來的時候，沒有特意壓低聲音。果然，下一秒，淺眠的他就出現在客廳裏。
然後，他又在地上趴了一會兒，像一隻耍賴的小皮猴。
他的弟弟小川兒照例光着腳，在不同房間和客廳之間竄來竄去，嘴裏嘰裏咕嚕，不知道在說着什麼，兩條腿快速交替，發出急促的“噔噔噔噔”的聲響。
這使我們都有一個錯覺：今天也不過是稀鬆平常的一天。
煮了雞蛋，熱了牛奶，又催促着他刷完牙洗好臉，在餐桌上坐定，所有人這才稍微清醒了些。
他坐在餐桌邊，皺着眉頭，非常小口地咬着雞蛋。這個乾巴巴的東西，吃了五六年，他還是沒有愛上。但是你得喫啊。我常常這麼對他說。
好不容易把雞蛋喫完了，才能輪上他愛喫的小包子。可是這時候，他的肚子差不多快要飽了。不甘心地再咬上一兩口，他纔不好意思地和我說，又拿多了。
學習用品昨天晚上都已經放進了書包。他把需要貼姓名標籤的地方都小心地貼上了。我一邊對他“喜歡這種幼稚的小東西”嗤之以鼻，一邊又在網上定製的時候，特意選了糖果色。
但無論怎樣，今天都該是重要的一天。
白色的襯衫配上藍色的領帶，一穿上就顯得精神了很多。他看了看時間，開始催促我。
八點快到了，電梯還沒有來。上班的、上學的，都擠在一塊兒。我卻覺得慢一點也挺好的，反正總有下來的時候。一旦下來，就只剩下一條短短的路。
道路兩旁的樹綠葉如蓋，只給陽光留了極小的縫隙。他兀自在前面走着，頭也不回。
恍惚間，我想起三年前，差不多也是這個時節，伊朗的開學季，小小的他第一次背起了同樣小小的書包，踩着地上細碎的陽光，從石磚的一頭跨到石磚的另一頭，一路上蹦蹦跳跳，完全不知道等待他的將會是一條長長久久的路。
我把他當時的背影拍下來，配上龍應臺的那段話，記在朋友圈裏。
所謂父女母子一場，只不過意味着，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斷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你站在小路的這一端，看着他逐漸消失在小路轉彎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訴你：不必追。
一晃好多年過去了，我的安德烈似乎還很小。白襯衫下單薄的背影，忽遠忽近。
學校和小區之間只隔了一條極窄的馬路。紅燈轉綠的時候，我快走幾步，牽起他的手。不曾想，他嫌棄我們走得慢，沒兩步就甩開了。跑到對面，又拼命招手。快來啊。
可是小川兒緊緊抓着我，我走不快。
你看，這樣的日子，也不過幾年。川兒和小乙，過去和現在。
我們到的時候，學校門口已經站了很多家長和學生。他找到自己的老師，沒有和我說再見，就進了學校。
他終於是有點緊張了。
這時候小川兒開始哭鬧，說要再看哥哥一眼。於是又藉着他的無賴，擠到正前方，看着他的背影漸行漸遠。
最後，原路返回。
抱在懷裏的川兒拍拍我的臉，用稚嫩的口氣一本正經地說，長大了，川兒也要去上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