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姐如母(詩體散文)


大姐長我15歲

是七零年代少有的女高中生

她出嫁那年,我還不到九歲

從送親的拖拉機上蹦蹦跳跳下來

周圍的鄰居指着我說:

看,這是新娘子的小妹妹

望着蒙紅蓋頭的大姐

我只是遺憾成長曆程中沒有了她的陪伴


大姐婆家很窮,兄弟四個分家

每人只有兩間連院牆都沒有的磚瓦房

潑辣要強的大姐偏不認命

拖着懷孕好幾個月的身子

天天去一個叫“白馬河”的村莊

學會了泡豆芽的手藝


她乾瘦孱弱的身軀

每天開着摩托三輪趕集上店

養育一雙兒女,幫扶上學的兩個妹妹

挑起了兩個家庭的重擔

她第一批在鎮上蓋起了兩層小樓

把日子過得熱氣騰騰


繼承了父親脾氣的大姐

跟同樣暴躁的父親一開口就擡槓

高分貝的尖利爭吵能掀翻屋頂

可她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

每週雷打不動給上高三的我送生活費

總是親切地絮叨個不停:

養好身體才能讀好書

一瓶鹽水泡着剝好殼的白煮蛋

每一粒都捻掉紅皮的煮花生米

餵飽了我那些求學的艱苦歲月


94年七月高考前一天

她送來一大堆蔬菜水果

和一隻掛在蚊帳裏的小吊扇

怕晚上的燥熱影響我的睡眠

還緊張兮兮地傳授經驗:

你得記準那個“勾股定律”

我當年就是沒記住吃了大虧

所以沒考上大學

你可得好好考,給咱家爭口氣


工作兩年正遇財政危機,幾個月發不下工資

婚禮前夕我回家訴委屈:

沒攢下積蓄,婆家又拿不出錢

大姐的話比刀子還尖:你上學花了多少錢

把爹孃拖累成啥樣了,自己的事自己解決

看我掉眼淚又騎車匆匆返家

一小時後將應急的二百元遞到我手裏


打發腦梗無法自理的母親入土爲安

大姐已到了知天命的年紀

受家人拖累,她不得不再一次“創業”

在城郊租了個破敗不堪的小院子

每天拉着碼得一人多高的衛生紙

冒着嚴寒酷暑,走街串巷去吆喝

風餐露宿,十年辛苦勞碌

賺來了兒子的樓房,自己住的小公寓

還有晚年知足安逸的生活


都說長姐如母

年紀越大,大姐越沒了脾氣

她的眉眼和笑容越來越像亡母

有事我總是習慣依賴大姐

每次回家,她都開着電動三輪

穿過大半個縣城來接我

顛簸的車上,多思的我心潮起伏:

等自己買了轎車,一定載着愛熱鬧的大姐

去各地好好逛一逛


有了車卻總是騰不出時間

承諾還沒實現,平日省喫儉用的大姐

已跟着老年團走了不少地方

去了趟北京整天念念不忘

又花1999元雙飛越南

她說人一輩子得出次國纔不虛此生

六十歲的大姐,說不出

“世界那麼大,我想去看看”這樣的話

卻用行動實踐着“精神至上”的人生追求


如今我們生活在一個城市

一個電話大姐就會匆匆而至

我買東西她總是搶在前面幫着講價

她說她最不放心我,她說我會被人騙

在她眼裏我還是三十幾年前

那個牽着她的衣角躲在身後的傻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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