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朗照桂花飄


朋友說要從南方捎來幾盆含苞待放的桂花,中秋節前到。沒做推辭。想着一粒一粒的花苞苞綴滿枝頭,含着友人的祝福一路鼓着勁兒地包裹着濃香,趕着中秋團圓來到北方一戶樸素人家,攪動着滿身的香和甜,絢爛一場花開的盛宴,心中溢滿感動,“桂子月中落,天香雲外飄”。

2020這一年我們過得不太容易,經歷了很多,盼望也很多,希望疫情快點過去,希望這一年快點結束。縱使遇見這樣的不順,那樣的艱難,仍有花開,月圓這般的好時光,值得去等待和守候。

都說父母是我們人生的一道屏障,父母在,父母身體健康,我們的生命也就有了託底的人。

那天陪母親查體,醫生偷偷告訴我是不好的病,家屬做好心理準備……。晴天霹靂般的消息就這樣狠狠地砸下來,崩潰,無助,痛哭而又必須含淚堅強。控制好所有的情緒,把眼淚擦乾走出檢查室,面帶笑容將要告訴母親是感冒引起的肺炎。在外面安靜等候的母親卻輕鬆地說:“咳嗽幾聲就把你們嚇壞了,我的身體沒事我有數,打幾天消炎針我們就回家。馬上中秋節了,好日子可不能在醫院裏過。”在母親心裏家人團圓的好時光遠比她身體健康重要得多。她絕不辜負。

多少明月朗照桂花飄香的中秋夜晚,我們一家人圍做桌旁,談笑風生,家長裏短其樂融融。勤快的母親忙進忙出給一家人張羅着飯菜,端着酒杯的父親一遍遍催促着母親坐下一起喫飯,母親一邊溫和地答應着一邊又忙活着。記憶中父親喜歡喫大白皮的月餅,無論我們買給他的月餅花色品種怎樣千奇百怪,他還是樂好老牌的大白皮。他說那是他小時候的味道,每到中秋他想念這個味道,更思念貧窮日子裏曾經與他分喫一個月餅的親人們。母親也愛喫大白皮的月餅,只是她不願意辜負孩子們的孝心,樂呵呵地接過孩子們買回來的各種月餅說:“啥月餅我都愛喫,你們說是不是我人老嘴饞了呀!”說話的那一刻她皺紋裏都塞滿了笑意。

母親喜歡桂花,父親喜歡喫石榴。老房子的院子裏種滿了給孩子們喫得蔬菜瓜果,唯獨沒有桂花樹和石榴樹。窗戶外一小片空地,倆人不捨得浪費,商量了很久也沒決定栽啥樹。於是母親悄悄給父親栽上一棵石榴樹。可還沒等石榴結果,父親又挑來一棵帶着花苞的桂花樹。移出石榴栽上了桂花樹,穩穩地栽好桂花提桶澆水的那一刻,父親欣慰的笑了,彷彿他對母親所有的愛都融入在那滿樹金黃細小的花瓣裏。每年中秋時節,月光朗照樹影婆娑桂花飄香,香甜和着月色灑滿靜靜的院落,千朵萬朵桂花在漾,淡淡的甜和香沁入母親心裏,笑在母親的臉上。父親母親就着月光端酒碰杯的那一刻,我和弟弟總是忍不住偷偷地笑。

我們享受着每個中秋那充滿親情溫暖的美好時光,感覺幸福的日子像蜂蜜一樣淌了一地,一腳踩上去,每一步都是黏稠的香甜。從未想過有一天讓我們依賴的親人會生病也會離去。如今愛喫大白皮月餅的父親已離開我們整十年了,十年的中秋月母親一直陪我們過,她樂觀堅強,常說你們沒有了爹還有娘呢,中秋節我們一家還要團團圓圓好好的在一起過。只是父親走後母親什麼餡的月餅也不願意吃了;月光下少了父親的身影,院落裏清冷了很多,笑聲少了,母親對着桂花樹發呆的時間多了。

年輕時候不懂得珍惜好時光 ,總以爲有揮霍不盡的好光陰 ,其實失去也不過一下子的事。

我們一直瞞着母親的病情,每天強忍淚水笑容滿面故作輕鬆地與母親聊天開玩笑。大侄子還教會母親自拍刷抖音,發朋友圈。難熬的日子裏我們全家都盼望出現奇蹟,陡添一重歡喜。醫生告訴我們母親早已知道自己的病情不穩定,一個勁地囑咐大夫別讓孩子們知道她知道病情的事,這樣孩子們會輕鬆一些,孩子們還要好好生活,好好工作。

我們就這樣與母親互相善意地隱瞞着,就像當年她在心裏給父親種了一棵石榴樹,而父親又在心裏給母親種了一棵桂花樹一樣,達成默契,說什麼都是多餘的。那麼,就好好在一起笑笑吧!好在這世上不光有苦難,還有天上的月,門前的風,院落的花兒,時光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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