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今天說說藥。
提到藥,你最關心什麼呢?
我們都希望藥的療效好、安全、沒有副作用。這個標準,是所有人包括醫生眼裏的“好藥”。
那怎麼做呢?
你會說國家會用嚴格的法律監管藥物流通的每個環節,來保障藥的有效和安全。
你說的這些都沒錯,但是在我看來,真正的好藥卻不是這麼來的。
什麼是藥?
要想知道什麼是好藥,咱們就必須先知道什麼是藥。
我們通常認爲藥就是治病的。對,但是不全面。
《藥品管理法》給藥的定義是:
藥是用於預防、治療、診斷人的疾病,有目的地調節人的生理機能,並規定有適應症或者功能主治、用法用量的物質。
我解釋一下。
首先,藥可不只是治病,能夠預防、診斷的也是藥。
比如,疫苗是爲了預防;做增強CT打到血管裏的造影劑,是爲了檢查。這些都是藥。
其次,這個定義更重要的是調節生理機能。
機能,就是機制和功能。生病有發病機制還有功能變化。
所以,治病必須打斷髮病機制,改變細胞或者器官的功能。而承載這個改變機能任務的就是藥。比如:
抗生素通過殺死或抑制細菌,治療感染,是打斷髮病機制;
退燒藥通過調節體溫調節中樞的功能,達到退燒;
口服避孕藥通過抑制排卵,防止懷孕;
緊急避孕藥阻止受精卵在子宮內膜着牀,達到避孕。
但是,我認爲藥品的專業定義並沒有講清楚藥的實質。
藥的實質是,醫學解決方案的物質載體。
什麼是載體呢?
我舉一個著名的科幻小說——《2001:太空漫遊》(2001: A Space Odyssey)的例子。
小說裏有一個細節:人類在月亮上發現了一塊黑色石碑並且測量它,發現它的長、寬、高三個邊的比例是1:4:9。
做到這個容易。
但是這個石碑的神奇之處在於,不論人類用多麼精確的方式測量,它的三個邊比例永遠是1:4:9,沒有一絲一毫的誤差。
《2001:太空漫遊》中的黑色石碑
這種科技水平顯然人做不出來。
我解釋一下,人類做出來的東西,經過極度精確的測量後,比例可以接近整數,但是永遠做不到完全是個整數。
這個石碑一定是地球以外某個未知文明留下的,也就是外星人。
小說的作者亞瑟·克拉克(Arthur Charles Clarke)寫道:
這是那個未知文明以這種方式,狂妄地展示了自己的力量。
外星人就是用石碑這種簡單的呈現形式,展示了他們整體的科技水平。
這個石碑就是承載外星人科技水平的物質載體。
藥是醫學解決方案的物質載體
講到這你就明白了,藥也是這樣一個載體。
藥承載的是所有醫學知識共同體對於某種病的解決方案。
比如,咱們嗓子發炎了,醫生會開幾片阿莫西林。
咱們拿到手的是簡單的阿莫西林,但是它的背後卻是一整套複雜的知識體系。
比如嗓子疼和細菌的關係,細菌的結構,藥物殺滅細菌的機制,藥在人體怎麼代謝,半衰期是多少等等。
阿莫西林本質上就是,對嗓子發炎這個病的所有醫學解決方案的物質載體。
病人不需要了解一片藥背後複雜的知識體系,只需要簡單地按照醫囑吃藥就可以了。
藥用一種簡單形式,交付給病人一個複雜的認知體系。
這就是關於藥的第一個層面:藥,是醫學解決方案的物質載體。
只有理解了這個概念,你才能知道一個好藥,是怎麼來的。
藥反映醫學認知水平
只有醫學整體認知水平提高了,纔可能交付出更好的載體,也就是好藥。這就是關於藥的第二個層面。
每一種藥,都代表了不同年代的認知水平。
在認知水平低下的年代,人類只能靠偶然來發現藥。
實際上,咱們喫的很多藥是意外所得。
比如“偉哥”。本來是治療心臟病的藥,結果發現男病人吃了以後各個都“挺高興”,原來它可以幫助勃起。所以,“偉哥”就用於治療陽痿了。
這個藥物的研發過程,就是某種物質和我們希望出現的解決方案偶然匹配上了。找到這個載體是意外所得。
後來,醫學對於病的研究越來越深入,知道了病的機理,藥物研發就變成了用已有的化學分子,一個一個去試,看看能不能找到合適的藥。
這雖然比偶然發現靠譜了一點,但這依然是一個認知水平相對低下的時代。
用這種方法研發新藥的成功率低,耗時費力。更關鍵的是,用這種方法找到的藥不精準,一個藥通常可以影響很多機能。
我們希望出現的作用就是治療作用,不希望出現的是副作用。
還說“偉哥”,靠擴張血管來增加海綿體的供血,帶來勃起。但它也同時擴張很多其它部位的血管,這樣也就有了副作用。比如眼睛脹、頭疼等等。
整體認知水平提高,也就能交付出更好的藥。
因此,藥物研發進入了一個新時代。
在電影《我不是藥神》的情節裏提到一種病——慢性粒細胞性白血病。
以前,醫學對於這個病的認知很粗淺,治療只能靠普通的化療藥。
化療藥會帶來巨大的副作用:倦怠、乏力、脫髮、噁心、嘔吐、消瘦、器官功能損害。同時,治療效果還不好,病人生存率很低。
那個年代,無論怎麼監管生產過程,醫生怎麼調整用藥,患者怎麼配合,藥物的有效性也不可能再改善,副作用也不可能再縮小了。
新的研發思路,讓好藥的出現成爲可能。
也就是先找這種病的發病機制,越精準越好,如果找到一個關鍵點就更好了。
到了1983年,醫生們找到了這個關鍵點,也就是慢性粒細胞性白血病的罪魁禍首,是一段稱爲BCR-Abl的基因。這段基因合成的蛋白,不斷地給細胞“亂髮信號”,讓細胞變成癌細胞。
到此,發病機制明確了,並且精準到了一個靶點。
接下來,根據靶點設計出了專門的分子藥物,它不僅穩準狠,而且減少了副作用。
這個藥就是格列衛,它帶來了一個精準藥物研發的新時代。
在它以前,只有不到30%的病人能夠活過5年;有了格列衛,這一數字提高到了89%。5年之後,接近99%的病人可以達到完全緩解。
而且藥物的副作用也大大降低了。服用這種藥的病人甚至看不出任何異常,可以和正常人一樣生活和工作。
格列衛就是理想中的好藥。
這就是關於藥的第二個層面:不同水平的認知體系,一定會出現不同水平的載體。
認知越來越精細,好藥出現的可能性就越來越大。這是解決好藥研發的最核心的思路。
認知提高保障藥的安全有效
醫學整體認知水平越來越深入,不僅可以造出好藥,還可以讓曾經的毒藥救命。如果認知錯誤,好藥也可以殺人。
這就是關於藥的第三個層面。
比如,潘金蓮毒死武大郎的砒霜,它的化學名稱是三氧化二砷。
在所有人眼裏,砒霜是毒藥,可以害人。
但是,隨着認知水平越來越深入,今天的醫生用所謂的毒藥——三氧化二砷,治療某種類型的急性白血病。聯合其他藥物,可以將這種兇險、死亡率很高的白血病的5年無病生存率,提高至90%以上。
相反,如果不能提高認知水平,好藥也可以害人。
比如,現在治療麻風病結節性紅斑,還有多發性骨髓瘤這兩種疑難病有一種藥,叫做沙利度胺,也叫反應停。
但是,這個藥在幾十年前就是臭名遠揚的“魔鬼”。
它曾經造成了全球15000多名孩子畸形,造成的流產、早產、死胎更是不計其數。
這些畸形嬰兒的胳膊、腿都很短,手和腳直接長在軀幹上,就像海豹一樣。所以也被稱爲“海豹兒”。
沙利度胺致畸的“海豹兒”
所有的醫生和藥物研究者,都把這件事看做藥品安全的一個血淋淋的反面教材。
但是客觀地說,反應停這個藥沒錯,錯就錯在那個認知水平低下的年代。
這個藥就是用錯了人,用錯了適應症。它用在改善孕婦早孕反應上,所以好藥成了殺人的惡魔。
所以,對於藥的安全性和有效性,法律監管只能保證它是一個“合格”的藥。
但是,讓藥更安全、更有效、副作用更小,最終依靠的是整體醫學認知水平的提高。
劃重點
1. 藥是醫學解決方案的物質載體,它背後是整個醫學認知體系。
2. 認知越來越深入,是增加有效性,降低不良反應的核心。
思考題
隨着整體認知的提高,很多曾經的“副作用”變成了“正作用”,你還能舉幾個你知道的例子嗎?
在醫學上,隨着認知體系的升高,很多藥物的多功能通途逐漸被發覺。而在其他領域,隨着認知體系的提高,對事物的認識越來越深入,能夠更有深度的去考慮問題。
最早,醫學不發達時,一場感冒可能會丟了性命,人們談到傷風感冒都會擔心害怕,而現在醫學發達的今天,適當的感冒可以提高免疫力。偶爾感冒的人相比較於從不感冒的人來說,免疫系統的適應能力會更好。
在衛生方面,以前聽說過一個極端的例子,不曉得真假,大概是兩位醫學博士夫婦,因爲曉得環境中的細菌、病毒特別多,所以就給儘量給孩子創造一個無菌的環境,喝水喝蒸餾水。結果孩子在這種環境上長大,反而更容易生病,後來放開後,孩子的抵抗力反而好起來。方式人們對細菌有非常極端的認知認爲細菌都是有害的,隨着醫學認知的深入,細菌有有益細菌和有害細菌的區別,細菌可以在人體中形成共生關係,共同維護身體健康。